曾做過許多夢,這次卻很不同。

    有著花格布窗簾的小房間,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能看見在光柱中漂浮的微塵。

    抱著布偶的小姑娘站在窗邊急切的向外張望,終於看到從開滿夾竹桃的轉角快步走來的高大男人。

    她飛快的向門口跑去,甚至甩脫了右腳上的小皮鞋。

    男人微笑著彎下腰,將她抱起來,高高的轉一圈。

    “快把禮物交出來!”她假裝去掐他的脖子。

    他變戲法似的從包裏掏出一本兒童畫冊在她眼前晃一晃,然後又變不見,急的她哇哇大叫。

    “小單長大了,會看書了。”大手輕柔的撫過頭頂,帶著溫暖又親近的氣息。

    她搶過書跑進屋,房茶幾上放著盛開大朵大朵的白色百合。

    廚房爐灶間,有飯菜誘人的香氣。

    年輕的女子係著碎花的圍裙,嗔怪中帶著一絲寵溺說:“還不洗洗手吃飯。”

    所有一切都清晰的仿佛近在咫尺。

    唯獨隻有那個男人有著最溫柔的微笑,和最模糊的麵孔。

    想看清,卻發現那麵孔一點點剝落,猶如一幅被腐蝕了的壁畫。

    一切陷入黑暗,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無法出聲,無處可逃。

    一滴一滴的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黏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而低頭看見的,正是自己身體上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倏然驚醒,背上出了冷汗。

    “怎麽了?”

    韓單定了定神,才發現說話的是坐在身邊的紀雲翊,頭等艙內一片安靜,透過機艙的舷窗,映入眼簾的是無盡的黑暗。

    “沒事。”她有些抱歉的笑笑,“吵醒你了。”

    是了,她正在連夜趕迴h城的飛機上。剛才不知不覺睡過去,做起那個相似的噩夢。韓單挪了挪位置,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再度閉上眼睛。

    既然是噩夢,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將它遺忘。

    再度安靜下來的空間裏,紀雲翊安然坐著,視線卻在微暗的光線裏悄無聲息的落在身邊的女子身上。

    還能清晰的想起,她抬起頭看向自己時的每一個細節。

    那一刻,她墨黑眼瞳裏孤單無助的神色撞進他眼簾,仿佛一隻劫後餘生的幼鹿,在日光下輕顫。

    心裏有什麽東西被牽扯,泛

    起隱隱的疼。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男人身上,一點一點的冷下來。

    是而幾乎同時,清冷的神色也重新出現在沈律臉上,他垂下伸出的胳膊,淡淡一笑:“沒想到能在這碰到紀二少。”

    “的確,我也沒想到有人會利用職務之便把助理帶到老巢來為所欲為。”言語刻薄,半分顏麵也不留。

    “紀少誤會了,我們起了些小爭執而已。”

    我們。小爭執。

    聽見這兩個詞的時候像是弦被忽然繃緊到斷裂的臨界點,他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開口道:“小爭執到了動手動腳的地步倒也稀奇。看來沈家所謂的家規是隻用來管嫡係一支的麽?”

    看著沈律煞白的臉色,他挑眉正欲再說卻被人拽住了衣角。隻見身旁的韓單垂著頭,劉海遮住眼睛,不見表情。

    “帶我走。”似呢喃,又似央求。她的聲音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蒲公英種子,風一吹便輕飄飄的散了。

    他似無奈的蹙了眉,將那隻冰涼的手緊緊攏在掌中轉身便走。

    那失了溫度的涼意直到鬆開時都沒有半分減弱。

    昏暗中,紀雲翊露出一抹苦笑,伸出手,將韓單漸漸滑向一邊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你要怎麽辦?”對著椅背上的小屏幕打遊戲的洛霄隔著一條窄窄的走廊防低了聲音問。

    “不知道。”他閉上眼睛,“我給過他機會了。”

    “這種結局,你早該預料到。”

    沉默許久。

    “所以我後悔了。”

    月光雲海之間,一架白色空客穿過莽莽夜色。

    平日裏韓單的作息時間不太規律,遲到成了家常便飯。洗臉刷牙常常壓縮在3分鍾內完成,吃早飯這一過程更是徘徊在“被刪除”和“被簡化”之間。當日迴到家中已是淩晨3點,本以為會一睡到下個夜晚,不料早晨七點居然清醒的睡意全無。

    平時起不來,不想去的時候倒是真準時。

    韓單心中懊惱,翻來覆去了半晌,忍無可忍鑽進被子裏一麵嚎叫一麵四肢亂擺。

    發泄過後心情平複許多,她一咕嚕爬起身,洗漱過後將長發束起,端端正正的係好圍裙,開始做早餐。

    當心慢下來的時候,生活裏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生動具體起來。

    慢條斯理的吃飯、洗碗,洗衣服曬被子,給綠蘿澆

    水,將那把收在角落的搖椅搬出來,泡一杯花茶,一麵翻雜誌一麵聽著蘇遠歌的新專輯。

    整個上午就這樣過去,正考慮中午吃什麽時,門鈴響了。

    紀雲翊和洛霄站在門外。洛妖孽傾城一笑:“我們去吃飯,一起?”

    韓單連忙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在家裏隨便弄點吃的就行。”說罷忽然想起來什麽,匆忙道,“啊,你們等一下……”然後進屋拿錢出來遞過去,“謝謝你幫我墊機票錢。”

    誰知紀變態用眼尾掃她一眼,不屑道:“怎麽,想把這人情還給我?”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她陪笑。

    “既然要還,不如把去的機票也一並算上。要不是為了抓你迴來,誰願意去那種沒發育好的破地方。”此人說出來的話都跟潑了強硫酸似的,腐蝕性超強。

    “……你要是不要?”她一頭黑線,企圖快刀斬亂麻。

    “談錢多傷感情呐~不如請我們吃頓飯好了。”妖孽男不失時機的冒出個餿主意。

    韓單無奈,隻好就範,隨他兩出了門。

    “想吃什麽?”坐上車,某貼身司機便很紳士的詢問。

    韓單生怕那隻紀變態獅子大開口狠敲自己竹杠,馬上提議道:“西餐怎麽樣?”

    “行啊,去哪家餐廳?”洛霄問。

    “唔,出了小區右拐,然後第三個十字路口左拐,開一百米就到了。”人肉導航殷勤指路,往後瞥了一眼,隻見後座上的紀變態並無異議,隻是半閉著眼睛假寐。

    路上有些塞車,走走停停好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

    聽見前座的洛霄冒出“噗”的一聲笑,紀雲翊睜開眼,看見馬路對麵的紅色建築上“必勝客歡樂餐廳”幾個金黃的大字。

    現在正是午餐時間,必勝客門口已經排起了隊伍,等著服務員叫號。

    韓單正要下車,忽聽身後冒出一句陰森森的“你給我老實坐著”。

    轉頭看見後座上那張烏雲密布的臉,她不由心中一顫,小聲委屈道:“我剛提議吃西餐的時候你不也沒反對麽……”

    “這也算西餐?”紀雲翊的聲音再降十度。

    “披薩難道不算西餐麽?”她側過臉問洛霄。

    “算。”妖孽男微眯著眼,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心態很配合的答。

    “意麵呢?”

    “算。”

    “沙拉?”

    “也算。”

    “那不就行了。”她咧嘴一笑,“下車吧,我請你們吃西餐。”

    車廂裏安靜片刻,隻見紀雲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嗤一聲:“你確定要吃這個?”

    韓單很用力的點頭。

    “好。”紀雲翊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撥通號碼,“去把那店裏的披薩都打包一份送到曲竹屋來。”他話音剛落,洛霄便一腳油門奔赴下一個目的地。

    韓單一個沒坐穩後腦殼撞在椅背上,哀嚎一聲。

    名叫曲竹屋的地方實際上一個日式料理店。

    翠竹的綠意與錦鯉的紅相映成趣,有清澈涓流蜿蜒著從小拱橋下流過,鳥鳴聲聲,不遠處水滴有規律的從交錯的竹枝上滑落,蕩起層層水紋。

    穿著和服木屐的女大學生放了假來這打工,看見洛霄和紀雲翊頓時兩眼放光,忙上前行禮甜笑道:“兩位先生中午好,我是5號接待員惠子,請往這邊走。”

    紀雲翊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洛霄有禮貌的衝她一笑:“我們是三個人。”

    “啊……是。”她一陣臉紅心跳,這才注意到後麵還跟著個女人,自動將韓單屏蔽了,加快小碎步跟在洛霄身邊,做著菜品和廚師介紹。

    兩個男人來過這兒許多次自然無心看景,外加身高腿長走的快,惠子的木屐還沒踩熟練,頓時落下一段距離。

    她十分無奈,隻得勉為其難的向身後的女人搭話:“不知道這位小姐對刺身是否有興趣,我們有剛從北海道空運來的……”

    “你看我像是有興趣的樣子麽……”韓單緩慢轉頭,幽幽道。

    現在什麽景色怡人環境優美落在她眼裏皆化為一個大字——貴。

    惠子小姐被她那一身逼人的怨氣震住,把話全部吞迴肚裏。

    包廂以花卉命名,均為和式風格。

    紀雲翊對著餐單每點一道,韓單的眼角就抽一次,直到後來抽癱了,索性充耳不聞。

    不一會兒各色菜品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廚師進來現切吞拿魚,韓單正看得入神,卻見一個黑衣男手捧一摞必勝客的披薩盒走進來。

    “放她麵前。”紀雲翊懶洋洋的一指,她徹底黑線:“你要幹嘛?”

    “你剛說你要吃這個來著。”他似笑非笑,“這頓西餐算我請的好了。”

    韓

    單氣絕,這廝明擺著是要讓她花了錢又吃不到好東西。她咬牙道:“門口寫著禁止食用外帶食品。”

    “沒事,這兒的老板跟我很熟。”洛霄恰到好處的插話。

    熟你妹啊……某人欲哭無淚:“那你讓老相好給我打個折吧……”

    “好說好說。”洛妖孽夾起一塊魚生放進嘴裏,“嗯,味道不錯。”

    “神啊,噎死他們吧。”韓單小聲詛咒。

    紀雲翊眼角一掃:“噎死誰?”

    “怎麽不給我帶杯飲料來……”被披薩噎著的軟骨頭君默默流

    作者有話要說:遲到的新年快樂。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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