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昨晚淩亂旋旎的碎片記憶紛湧而至,低頭, 胸膛上或深或淺的痕跡證明了那是事實。趙迎的臉色分分鍾變得很難看。


    “.......”


    一旁的常春努力將自己縮成了一個鵪鶉。


    帝王家大年初一的祭祖,規模甚是龐大。陳設儀仗、韶樂歌舞、三叩九拜,無一不極度考究。


    趙迎麵無表情的乘坐著晃晃悠悠的龍攆,從儀式開始到結束,他腦海裏都循環播放著四個字。


    幸了夏淵?


    幸了夏淵......


    幸了夏淵!


    朕特麽的竟然幸了夏淵!!!


    幸了一個跟自己一樣帶把兒的!!!


    是的, 小皇帝壓根沒懷疑過夏淵的性別問題。或者說從來沒往夏淵會是女的這方麵想。


    一來,從小到大他根深蒂固的印象,夏淵就是個令人討厭的小混混。


    二來, 小皇帝的經驗有限, 隻跟錢梓瞳有過一次,也沒上過男的,在深度醉酒、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自然不分出來女人和男人的那裏有什麽區別。至於有沒有帶把兒......額......他真的沒有功夫專門去注意啊!!!


    三來, 就是夏淵不像小皇帝醉那麽厲害, 意識還算清醒, 照顧了一下自己的偽裝, 沒讓小皇帝把她的皮給全扒下來。


    所以,趙迎此時是有些懷疑人生的.....


    “主子......”


    祭祖結束後,龍攆落到泰正宮外。看著明顯精神恍惚的趙迎。常春連忙扶住他,唯恐他將自己給絆倒了。


    趙迎僵硬著表情下了龍攆,扭頭看向他:“你跟朕進來!”


    常春猛地一顫,心中哀嚎:藥丸......


    “告訴朕,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麽。”趙迎黑著臉坐在正中的龍椅上,那軟塌他現在是不敢坐了,有心理陰影!


    “陛下不記得了麽?”常春弱弱的問道。他覺得自己太委屈了,雖然昨天自己在殿外守了半宿,聽了半宿的動靜,但是具體的細節他哪裏知道啊?!從開始到結束他都是懵逼的狀態好嗎?!


    趙迎在龍椅上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具體的細節他真的忘記了,隻記得事情從軟塌上開始,才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的印象就隻有那極致的歡愉和夏淵在他身下承歡時婉轉求饒、沉浮魅惑的眼淚.....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那是個男的!自己遲早要幹掉的男的!


    而另一邊,此時此刻的夏淵也有些忐忑。摸不清小皇帝究竟有沒有識破自己的馬甲......


    “主人,你怎麽了?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分發完給閣中姐妹的紅包,梅若站在夏淵身後,有些擔心的問道。一旁的畫娥眯了眯眼,明顯的感覺到主人的不對勁。


    夏淵勉強笑了笑:“無事,隻是昨晚醉酒有些乏了,我先迴屋歇歇。”


    “嗯嗯。”梅若點頭,殷勤的想要送夏淵迴屋,卻被畫娥給拉住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畫娥看出了梅若對夏淵有著不一般的心思。她不能直接說出主人是女子的事情,隻能提醒她道:


    “妹妹,聽姐姐一句勸,莫要將太多的心思放到不可能的人身上,不然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梅若先是一愣,然後燦然一笑:“嗯,我知道。”然後甩開畫娥的手,快步跟到夏淵身後。


    我知道我是一廂情願,我知道我與主人不可能,但我還是想多看他兩眼,想多為他做一些事情。我喜歡他,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他無關,更與旁人沒有半分幹係。


    迴到屋裏的夏淵,關上門,沒骨頭似的倚在床頭。以手扶額、無力的呻吟。


    酒後亂.性要人命......真真是要人命.....


    她捂著自己的小馬甲,後悔的腸子都快青了。自己究竟是怎麽幹出這種事的?在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去招惹趙迎.......他醉的那麽厲害,應該、可能、也許、斷片了吧?!


    唉,吃肉一時爽,善後火葬場。此時此刻,夏淵隻想送自己一首涼涼......


    就這樣,兩個各懷忐忑、各自懊惱的人隔空耗著。


    趙迎是越耗越心焦,每晚影衛呈上來的密報,隻要是關於夏淵的,他都放在一旁,拒絕去看。


    夏淵是越耗越輕鬆,她現在可以肯定自己的小馬甲依舊健在,不然以趙迎的性子,知道了真相肯定早就殺過來了。


    終於,大年初六,早朝恢複,官員們也開始上差。文淵閣正式遞上了請求恢複夏淵官職的文書。趙迎提著禦筆,批複的朱砂卻遲遲無法落下。


    蕭斐立在一側,等了半盞茶的功夫,見主子依舊提筆盯著任命文書一動不動,忍不住問道:“主子,可是有何不妥?”


    身後伺候的常春掀了掀眼皮,有何不妥?不妥的地方大了去了!跟自己的朝臣搞斷袖分桃,每天上朝麵麵相覷,畫麵太美.....


    趙迎放下禦筆,猶豫地問蕭斐:“你覺得,夏淵有必要迴來嗎?”


    蕭斐愣了一下,讓夏淵迴朝不是主子最開始的決定麽?怎麽又猶豫了呢?之前做了那麽多推波助瀾的事情,不就是為了讓夏淵走投無路,隻剩下乖乖迴來當官這一個選擇麽?


    “臣認為,朝中現在確實需要夏大人這種無派係的老臣。也隻有他,能與莊晃、程昊這些手握重權的官員分庭抗衡。”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這話一出口,趙迎就知道自己感情用事了。以現在朝中的情況來說,夏淵迴朝絕對是最有利、見效最快的方法。


    “而且,現在夏大人已經徹底的罪了臻王,若是沒有朝廷和陛下的庇佑,他必死無疑。”


    “......”行吧。一句話堵的趙迎無話可說。畢竟是自己將他逼到身邊的,自己選的路,爬著也要走下去。


    趙迎終於在任命的文書上打了一個朱紅的禦批,常春望著那鮮紅鮮紅的顏色,就好似看到了那天清晨夏淵麵色冷淡、姿勢不對走出泰正宮的身影。


    唉,真是作孽呦!!!


    送蕭斐出了禦書房之後,常春將他拉到了一處僻靜地兒。


    “蕭中堂.....”常春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主子已經連續幾天沒能睡個好覺了......”


    “哦?這是為何?”蕭斐連忙擔憂地問:“可是最近宮中事物較多,陛下過於操勞?這樣下去可不行,公公一定要讓陛下保重好龍體,切勿過度耗費心神。”


    這個......常春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砸了砸嘴,常春硬著頭皮說道:“蕭中堂您是陛下的心腹,有些事咱家也就隻能拜托您了。您這幾日可否在宮外尋摸一些俊美的男子,悄悄的送進宮來?”


    “俊美的男子?”蕭斐皺眉:“宮中可是缺侍衛了?直接讓禁軍統領從軍中挑選不就可以了?”


    “不是。”這事常春該怎麽說呢?“至於幹什麽的您就甭管了,您就悄摸的找幾個送來宮裏就行。至於標準.....您就按夏大人那樣的找,要那種眉目精致的,五官美豔的。”


    “......”這下蕭斐琢磨出不對味兒了。他雖然老實了些,卻也不傻,明白這種皇宮辛秘不適合打聽太多。於是佯裝自然的點頭應下:“好的,蕭某這兩日留意一下。”


    “嗯嗯,拜托中堂大人了。”


    在距離京城千裏之外的蒼閬山上。夏小虎用自己的小肉爪撐著下巴,一臉深沉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自己手底下那群蘿卜頭小弟,排隊上繳壓歲錢。


    雖然屁股下的石頭有點冰,但是為了維護自己老大的形象,他依舊一動不動的擺著pose。


    “小虎老大,所有人的錢都收齊了。”七歲的大牙是一群蘿卜頭中個子最高的,收完錢殷勤的遞給夏小虎。


    “嗯,幹的不錯!”夏小虎站到石頭上,揪了揪自己陷到屁.股縫裏的棉褲,踮起腳拍了拍大牙的肩膀,奶聲奶氣地誇獎他:“你辦事我放心。”說著從收到的錢袋裏拿出兩個銅板,遞給他:“這是獎勵給你的。”


    大牙心花怒放地咧嘴一笑:“謝謝小虎老大!”


    夏小虎有模有樣地巡視了一下剩下的人:“剛剛上繳壓歲錢最多的是誰?”


    “是鐵錘。”大牙說道。


    “那第二多的呢?”


    “我我我!”一個小女孩擦著鼻涕舉手喊道:“我繳了八文!”


    夏小虎點點頭:“鐵錘和二花過來。”


    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和剛剛那個小女孩激動的走到他麵前。


    夏小虎伸著自己的小肉爪從錢袋裏又掏出了兩文錢,一人給了他們一文。“這是給你們的獎賞。”


    兩個小蘿卜頭喜滋滋地接過,完全忘了自己上交的要比得到的多的多。


    “以後,你們要跟鐵錘、二花學習,跟爹娘多要零花錢!他們就是你們的榜樣!”


    兩個小蘿卜在其他蘿卜頭羨慕的眼光中,飄飄然的歸隊。以後一定要再接再厲,不能被其他人比下去!


    “小虎老大,小虎老大,不好了!”一個蘿卜頭從遠處跑來:“我剛剛看到你娘親在收拾東西!大當家的已經去叫馬車了!”


    什麽?!夏小虎麵上一慌:“今天散會!”


    說完熟練的跳到大牙背上:“快,快背我迴家!”


    娘親說過這次要帶他一起走的!不能再像爹爹一樣說話不算話!


    第85章


    甘於平凡是什麽?是采菊東籬下的灑脫?是大隱隱於市的自在?無論哪一種, 其實都是文人騷客自命清高的標榜之言。


    躁動不安的位高權重者,自以為是的才華橫溢者,碌碌無為的愚昧無知者, 都是這個塵世的一部分。誰比誰高貴?誰又比誰低賤?誰該去可憐誰?誰又該去心疼誰?


    越是在世上沉浮的久的人,越是看不透這個世界的本質。反而是無知的稚童,更能敏銳的撲捉到核心。


    比如其中的一個真理:這個世界的話語權屬於強者,弱者永遠都隻是強者的依附者和追隨者。


    過完春節已經四歲的夏小虎還不認字,更沒有人教過他該怎樣成為一個懂事的好孩子。像山中哪些姑姑嬸嬸說的一樣,他就是個爹不管、娘不顧的可憐孩子。


    他所有的認知來源, 都是自他懂事起,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從他抱著奶瓶,允吸著後山母狼奶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靜靜地觀察著這個世界,觀察著這個山寨裏的所有人。


    小虎知道, 山寨裏所有人都敬畏大當家的,因為大當家的武功最高,能把所有人都打趴下。所有人都喜歡二當家的, 因為二當家的會給大家帶來香香的食物、美美的衣服。所以, 他不自覺的開始學習和模仿他們的做法。


    但,大當家的和二當家的都聽他爹爹的。那個他沒見過幾麵的爹爹。那個聽說很厲害的爹爹。那個不要他的爹爹。


    白白嫩嫩的夏小虎趴在大牙背上,不自覺的開始勾勒他爹爹的樣子。他知道山寨裏的人優待他是因為他爹爹, 但他們從來都不會像疼愛自己孩子一樣真心疼愛他。而本該疼愛他的爹娘, 卻都不肯要他。隻要想到想到爹娘都不肯要他這一點, 他心裏就抽抽的疼。


    小小的他還不懂什麽叫心疼, 隻覺得難受,想哭。


    但他不能哭,因為不會有人來哄他。從來都沒有。


    眼淚隻能是用來討糖的工具,不能成為宣泄的方式。這是夏小虎從懂事就樹立的意識。


    此時的京城中,夏淵剛剛接到官複原職的旨意,也拿到了之前夏府的鑰匙。


    前來傳旨的蕭斐上下打量著夏淵,想起常公公的話,有些為難。


    按夏淵的標準找幾個俊美的男子?去哪裏找?找來幹嘛?還要悄悄的?


    一般來說,身旁的男子。有夏淵俊俏的,沒有的他的精致。有他的精致的,沒有他的氣度。有他的氣度的,都身份不低好嗎?!身份不低的要怎麽偷摸弄進宮?可愁死他吧!


    “中堂大人為何如此看我?可是有事要吩咐?”夏淵忍不住問道。蕭斐連忙擺手:“無事,無事。”


    待蕭斐走後,夏淵就張羅著迴自家去住。畢竟,住在春滿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知道小夥伴搬家的程進忠前來道喜,卻敏銳的感受到了自家小夥伴最近有問題,有大問題!


    坐在梨花木椅上,程進忠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夏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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