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臻哼了一聲,童音清脆,不理他。


    誰讓昨日裏她午睡的時候,祝亭鈺悄悄摸進母親房裏,把棗泥酥的毛揪了大半,雪團兒似的狗,背毛被啃過似的,矮一塊禿一塊,醜的要命,宜臻現在還堵著氣呢。


    她氣的狠了,直接躲到衛珩身後,把鴨子藏進衛珩大氅的兜帽裏,連亭鈺難得喊了她一聲七姐都沒注意。


    橘堇無奈極了。


    這對龍鳳胎向來都是這樣的,因年歲上隻差半刻鍾,誰也不讓誰,不是今日我招你,就是明日你惹我,鬧得兇了,還能直接滾在雪地上打起來。


    可偏偏又血脈相連,心有靈犀,成日裏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還沒等旁人勸幾句,自己便又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了。


    不過亭鈺脾氣烈,愛耍機靈,宜臻性子就軟些,好哄騙,經常被這個不著調的兄弟給帶進溝裏去。


    是以哪怕是亭鈺的奶娘,都要偏幫著宜臻一些。


    今日亭鈺規規矩矩地站著,不動手,隻拿眼睛使勁兒瞧,當然不是因為懂事了性子變好了。


    而是他大姐姐就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盯著。


    別說搶宜臻的玩具了,他連和玩具的原主人衛珩多說一句都不敢。


    “我知道你性子滑溜,成日裏就知道把丫鬟們耍的團團轉,但我可告訴你了,今日出街,離那衛家的小少爺遠點兒。宜臻不懂事便罷了,你可是我們二房的嫡長子,要曉得分寸,要是讓我見著你上趕著給人家湊臉,我讓父親打斷你的腿。”


    ——出府之前,祝宜寧是這麽跟祝亭鈺說的。


    一開始,祝亭鈺還規規矩矩,眼睛都不往那衛家的小少爺身上瞟一下。


    等上了馬車後身旁沒有了大姐姐的監視,他頓時就把這話給拋在了腦後,湊到衛珩身邊,極快活地問:“衛家哥哥,你可還記得我?”


    自然是記得的。


    衛珩入京第一日,在尚書府裏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祝亭鈺。


    “你是那日的門房小廝罷,祝大老爺的喪禮上,我也見過你好多迴。”


    衛珩住在祝府這段時日,由於祝二太太的刻意冷落,和府中各人接觸的不多。


    便是連祝宜臻這樣日日盼著來找他玩的小孩,都不過隻與他說上了幾次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祝亭鈺忙點頭,湊得又更近了些,語氣熱切:“衛家哥哥,你可還有方才那樣的木頭雞?”


    “那是鴨。”


    衛珩麵無表情地又重複了一遍,而後淡淡道,“沒了,僅有那一個。”


    “噢。”


    祝亭鈺眼睛裏的失望都快要溢出來了,獨自思索了半晌,又巴巴地跑迴來問,“那你可知,那鴨子為何會自己走?”


    “裏麵有發條,扭動發條再放開,彈力就會產生動力,推動鴨子行動。”


    “發條是何物?”


    “一根卷緊狀鋼條。”


    “鋼條?”


    他轉了一下圓溜溜的眼珠子,奇道:“可是鑵耳刀上的那種鋼?那種鋼我見過咧,是硬的呢,如何能卷?”


    ......


    祝府坐落在京城有名的富貴巷,離東街算不得近,馬車行了一路,祝亭鈺就問了一路。


    且讓衛珩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他雖童言稚語,問的懵懵懂懂,卻時不時能點到點子上,若解釋的直白詳盡些,竟還能跟上幾分。


    衛珩住在尚書府這一月餘,不是沒聽過祝八少爺性情頑劣,天資愚鈍,氣跑了好幾位夫子,著實是沒有念書的天分。


    但今日一瞧,發覺他說不準是個偏科的天才。


    四書五經讀不好,數理化卻未必了。


    而和他同胞的七姑娘宜臻,邏輯思維弱的很,背書記詞兒卻飛快,兩人約莫是在娘胎裏就分好了,一個偏文,一個偏理。


    若是生在千年後的現代,闔家歡喜,但在宣朝,科考並不如前朝那樣重算學,而女子常在內宅理賬管家,倒不如換過來更好。


    祝亭鈺不曉得他頭腦裏琢磨著什麽,隻覺得衛家哥哥懂得好多事兒,不過說了半個時辰,和宜臻極相似的葡萄眼裏就充滿了崇拜。


    下了馬車後,還亦步亦趨地貼著衛珩走,儼然把他當成了兄弟至交。


    平譽在旁瞧著,忍不得就在心底嘖嘖稱奇。


    這衛家的嫡少爺,寡言少語的,成日裏掛著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麵,卻不知為何,人人都愛圍著他打轉。


    且這些人個個身份尊貴,一位季連小國公,一位七姑娘,還有今日這八少爺,哪個是沒瞧過大世麵的?


    雖他如今還瞧不出來什麽,但平譽堅信,這衛珩少爺,是真的本事不淺。


    馬車停在了東街中巷的道口,再往前,人就多了起來,駛不過去了。


    眾人下了馬車後,徑直便往燈謎巷去。


    這燈謎巷,說是說巷,其實足足占了四五條街,七拐八繞的,往日裏的小鋪小麵今日都連在一起了,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每盞花燈下都掛了燈謎,隻要猜出來,拿去鋪麵前的掌櫃那兒交付,便可把燈取走了。


    衛珩隨意瞥了一眼,大多數花燈材質、做工都不過平平,隻是勝在千百盞掛在一起,場麵乍一眼瞧去宏大壯麗罷了。


    便是贏上十盞二十盞,也不值得半兩銀子。


    估計進巷猜燈謎的人,不是對自己的學識有十分的自信,便是不把半兩銀子看在眼裏,隻圖個新奇有趣兒。


    衛珩倒是也覺得有趣,若自己獨自前來,或許還會上前猜幾道燈謎,但如今與祝府的少爺小姐們扯在一起,他就完全沒了出風頭的興致。


    宜臻就更不用說了,她如今還沒進學呢,連燈謎的字都認不全,更別說猜了。


    完全就是隨波逐流地跟著哥哥姐姐們來瞧個熱鬧。


    因而在燈謎巷裏逛了不過半刻,衛珩就提出了要先行離去。


    “左右我也猜不出什麽。”


    衛小爺勾了勾唇,神情無害,“聽說軒雅居那處有位極了不得的說書先生,我就不與你們一道了。”


    祝宜寧蹙蹙眉:“今日街麵上人多的很,你若與我們走散了,月黑風高的......”


    “總不會沒命呢。”


    他的語氣極其散漫,“我又不在街麵上逛,不過是在茶樓吃幾口茶罷了,還有平譽跟著我,便是祝府的人全丟了,我也安全的很。”


    這是怎麽說話的。


    真真半絲教養也無!


    祝宜寧還要開口,身旁原本跟著她的小姑娘已經掙開牽她的手,如猴子般嗖的躥了過去,攥著衛珩的衣擺,嗓音清脆:“宜臻也去茶樓吃茶。”


    她微微愣了神,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夕夕,咱們瞧花燈......”


    “我不想瞧燈了!這裏的燈還沒有府裏的好看呢。”


    祝宜臻皺皺鼻子,嘴巴撅的老高,“我就想去聽書,還吃茶。”


    “夕夕......”


    還沒等她說完,小姑娘已經呲溜鑽到了衛珩身後,把自己藏在他的大氅兜帽下。


    帽子裏傳來奶聲奶氣的童音:“快走快走!珩哥兒快走!”


    “......”


    真是——


    這胳膊肘往外拐的真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15章


    不管如何不情願,最終,祝宜寧還是沒能拗得過自己這小小一團固執起來卻比大人還難纏的幼妹。


    在宜臻烏溜溜的黑眼珠子下,她無奈地歎口氣:“罷了,難得正月上元,就縱你一迴。”


    但讓她單獨放了小團子隨衛珩走,又是絕無可能的。


    準確的說,是祝宜寧非要帶著亭鈺跟著,為“識人不清癡傻天真”的幼妹保駕護航。


    至於亭鈺,他樂意的很呢。


    猜燈謎這項活動,他真是半絲興趣也無,還不如在府裏頭和宜臻捉迷藏來的痛快。


    如今能跟著男神白月光衛家哥哥走,還能聽說書吃點心,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若不是爭不過宜臻,他此刻怕是都要躥到衛珩袖子下邊兒去了。


    是以最後,衛珩就莫名其妙地拖了三隻尾巴往茶樓去。


    當然,若是還要算上跟著的丫鬟婆子的話,那真是兩隻手也數不過來。


    浩浩蕩蕩,一路上的平頭百姓,見著他們這一隊衣著華貴丫鬟成堆的大家公子小姐,都主動往一旁避了去。


    比之衙役巡街也差不遠了。


    衛珩覺得,祝老太太嘴裏的所謂被花子拍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樣大的仗勢,哪個拐賣小孩的花子會不長眼地來拍他們?


    便是真的拍去了,世家大族丟了孩子,定是要驚動京兆尹的,到時候,京城所有巡鋪屋都出動了,人販子真是得不償失。


    前年裏驚動滿京城的,永德侯府大姑娘被拍花子拐走,至今未尋迴的事兒,衛珩倒懷疑,背後不僅僅是一個人販子那麽簡單。


    永德侯一位原配,一位繼室,一位寵妾,統統出自杜家,裏頭的水,可比尚書府深多了。


    不過這種新聞,到底也和他沒什麽關係。


    在衛珩心底裏頭的分量,還沒有此刻被小姑娘捏皺的袖口來的重要。


    去往茶樓的路上,雖越走越淒清,不如東街中巷來的熱鬧,宜臻卻歡喜的很,一隻手抱著木頭小鴨,一隻手拉著珩哥兒的袖子,覺得這個元宵節過的要比除夕快活多了。


    他們穿街走巷,行了一刻鍾,終於到了軒雅居。


    這軒雅居本就是一家裁縫鋪和點心鋪合了改建的,連中間隔牆都未拆,不過是在其中開了道廊,方便客人走動罷了。


    是以粗粗一看,自然比不上中巷處的那些子大茶樓。


    畢竟進出往來的,都是些衣著樸素的平頭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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