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癢感,是藥效正在發作,她的嗅覺細胞正在被改造,她不好輕易去動,否則影響最終的效果就不好了。


    好在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幾分鍾就結束了。


    魏姣揉了揉鼻子,深吸一口氣——


    啊,窒息!她感覺自己要被各種氣味淹沒了。


    原本在健體丹的作用下,她的嗅覺就比尋常人要敏銳許多,現在更是不得了。


    家具、茶水、糕點、書籍……屋子裏各種東西的味道都是那麽的清晰且濃烈,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分辨,就能嗅到。


    院子裏的各種植物香氣、丫鬟們身上不同的氣息,乃至於小廚房裏正在烹飪的食物……她的嗅覺範圍在不斷擴大,最遠甚至能夠聞到前院宴席上一道人參烏雞湯的味道。


    她喝過,所以記得。


    各種氣味充斥在鼻端,有些氣味本就存儲在她的信息庫中,所以能夠辨認出,但有些卻很陌生。


    辨別了一會兒魏姣就受不了了,畢竟絕大多數味道都算不上好聞,而且還是在放大這麽多倍的情況下。


    好在人體的適應性很強,她“窒息”了一段時間後,靈敏嗅覺帶來的影響就減輕了許多。


    隻有她刻意將注意力放到嗅覺上時,那些紛雜的氣味才會重新朝她湧過來。


    熟悉運用了自己新獲得的技能,魏姣第一時間就是將琅哥兒先前換下來的衣物拿到麵前,辨認了下它上麵沾染的山茄花氣息。


    原本對於她來說嗅不可聞的氣味,現在卻是清晰得如同雪地裏的黑馬,輕易就能捕捉到。


    原本她還奇怪周大夫為何能辨認出,現在她知道了,當嗅覺靈敏到一定程度,這種氣味就如暗夜裏的螢火,哪裏能逃過她的鼻子?


    現在,她隻需要找出身上沾染了山茄花氣味的人,再利用排除法就能大致鎖定兇手。


    魏姣坐在屋子裏,閉上眼睛,嗅覺如同一個雷達,以自己為中心不斷向外圍擴散,將山茄花氣味作為搜尋目標。


    沈媽媽和乳娘陳氏身上都有,這也難怪,她們都抱過琅哥兒,難免從他身上沾染上一些。


    她正要將搜尋範圍往院子外擴散,這時候,一個氣息源靠近了,且不斷向院子裏移動。


    她能辨出那是一個女性,女人的體息和男人是截然不同的,很輕易就能辨認出,更別說她身上有一股桂花頭油的氣味。


    不一時,牡丹進來,報說王妃身邊的大丫鬟金露過來了。


    原來是金露,魏姣將她的氣息記住並儲存在信息庫中,這樣下次即便不看到她的人,也能認出她來了。


    金露進來向她蹲身行了一禮:“側妃娘娘,王妃請您過去昭明院一趟。”


    魏姣料想是為著琅哥兒被白白攻擊的事,點了點頭,抱著琅哥兒帶上人去了。


    她現在可不敢將琅哥兒交給別人,還是揣在自己懷裏放心。


    好在她家寶貝兒乖得很,一點也不鬧人。


    魏姣到的時候,發現堂下跪著一個丫鬟,正是養貓的珊瑚。


    大夫周流坐在旁邊的錦凳上。麵前的籠子裏,關著白白,它身子不時抽搐一下,眼神渙散,沒了以往的空靈純澈。


    嘴角還沾著一些白沫,應該是嘔吐過。


    因為魏姣能聞到那股殘留的酸腐味。


    或許常人已經聞不見了,但在她的嗅覺中還是明顯得很。


    王楚薇坐在上首的榻上,見她來了,往旁邊讓了讓,“來,坐我這裏。”


    魏姣也沒推辭,坐過去了。


    王楚薇湊近,看著兀自咬拳頭玩兒的琅哥兒,神情就是一鬆,萬幸琅哥兒沒事!


    她逗著琅哥兒玩了一會兒,這才向魏姣說起調查的結果。,,


    第10章


    “周大夫在白白的嘔吐物裏發現了山茄花,依他的判斷,白白服用山茄花不少次了,已經對山茄花上了癮,而琅哥兒身上沾染了山茄花的氣味,導致毒癮發作的白白誤將他當成了山茄花。”


    王楚薇目光直射底下跪著的珊瑚,“說吧,是誰指使你在白白的飯食裏摻入山茄花的?”


    珊瑚身子一顫,砰砰磕頭,“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沒有在白白的飯食裏摻山茄花,奴婢連山茄花是什麽都不知道……”


    據說人在說謊時,會發生一係列的生理變化,血流量壓力、唿吸頻率和汗液分泌速度等和平時都是不一樣的。


    而汗液分泌速度的改變,必然導致人體的氣息發生改變。雖然這個改變很細微,基本無法被正常人察覺。


    但魏姣現在已經不是正常人,這屋子裏每一個人的體息變化都瞞不過她的鼻子。


    在珊瑚說話時,她著意將嗅覺放在她身上,嗅到了她身上的一絲鐵鏽味,那是她腦袋磕破流血散發出來的。


    體息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隻是她並不能確定這是她撒謊還是激動導致的。


    魏姣默默在心裏打定主意,以後要加強這方麵的訓練。


    這樣以後誰在她麵前說謊,就瞞不過她的鼻子了。


    就在這時,王楚薇的另一個大丫鬟梨月進來了,走到她身邊耳語了幾句。


    王楚薇聽了道:“去將甄姨娘請來。”


    甄姨娘?魏姣眼神微動,事情怎麽又和她牽扯上了?


    甄姨娘全名甄素歡,乃是宋硯的第四房小妾,原本是禮部尚書之女。


    甄尚書兩年前因被卷入科舉舞弊一案而獲罪,一家老小全都被下了大牢,男子被發配邊疆,女子則被充入教坊司。


    甄素歡性情清冷孤傲,即便淪落到教坊司也不肯彎腰作諂媚之舉,在教坊司日子過得著實艱難,後在一次獻舞中被宋硯看中帶迴了府。


    以魏姣對她的了解,這位甄姨娘平時目下無塵,向來不喜理會雜事,別說害人了,就是吵架懟人都不會。


    但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在她那副清冷淡薄的麵目下,隱藏的是一副什麽樣的心腸呢?


    甄素歡穿著一襲勝雪的白裳白裙,隻衣襟袖口處繡了幾朵紅梅,踏進來時帶來一股清澈的冷香,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了雪地中綻放的寒梅。


    她的神情、語氣也是清淩淩的,“見過王妃,側妃娘娘。”


    王楚薇叫了起,抬手示意她落座。


    甄素歡輕盈地坐下,眉眼低垂,一張堆花砌玉的臉上神色淡淡,沒什麽表情,也不開口,似是對身外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素歡,琅哥兒遇害的事,你可聽說了?”王楚薇問。


    甄素歡抬眸朝魏姣懷裏吃手的琅哥兒看了眼,“未曾。”


    王楚薇嘴角微抽,將事情的來由講述了一遍,重點點出幕後之人利用的乃是山茄花。


    “我聽說,你院子裏就養了一株山茄花。”


    甄素歡也沒否認,甚至沒有要否認的意思,“是的。”


    說完又補充一句:“但是我並沒有拿山茄花害琅哥兒。”


    她說得坦蕩。


    仍舊一派清冷地坐在那兒。


    魏姣嗅到,她說話時身上的氣息至始至終都很平穩。


    這表明,她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個人或許可以控製自己外在的表現,比如唿吸、聲音、瞳孔這些,甚至連心跳的頻率都可以控製,但是人體自身散發出來的氣味,卻是不可控的。


    王楚薇對甄素歡的表現有些頭疼。


    這種事情,豈是你說沒有做就沒有做的?


    魏姣問甄素歡:“那可曾有人從你這裏拿走了山茄花?”


    她問這個也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幕後之人若是要行害人之舉,又怎麽會叫人察覺出來?


    誰知甄素歡還真給了她答案:“前些日子寶儀說睡不著,問我討了些山茄花去。”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因果關係嗎?


    魏姣和王楚薇迷茫地對視一眼。


    這時候一直充當背景板的周流開口了:“山茄花也是一味藥材,多用於失眠、心悸等症狀,劑量合適的話,可使人感覺疲倦,進而睡得比較沉,一夜無夢。”


    原來如此。


    然而了解到這一點並不能讓事情水落石出,反而更加撲朔迷離了。


    因為又牽扯進來了一個林寶儀,宋硯的第二房小妾。


    她失眠在座的沒人不信,畢竟她素來體弱多病,晚上也淺眠,但誰知道她拿到山茄花之後有沒有作別的用途呢?


    於是林寶儀也被請了過來。


    林寶儀穿一襲春水綠的裙子,走動時如弱柳扶風,麵色蒼白,唇色淺粉,由丫鬟攙扶著進來。


    還未踏進來,屋內的人就聽見了她低低的咳嗽聲。同時,她身上那股和體息深深糾纏的藥味也先一步遞到了魏姣的鼻端。


    王楚薇早就先一步讓人在椅子上鋪上了柔軟的坐墊,又拿了幾個靠墊來,務必要讓她坐得舒坦,以免她一不小心就暈了過去。


    林寶儀音氣不足地開口:“見過王妃——”


    話音未落,王楚薇就免了她的禮,“不需多禮,坐吧。”


    林寶儀坐下後,咳意又湧上來,側過身低咳了一陣,瘦削的肩膀一顫一顫,看得人揪心,生怕她就這麽咳著閉過氣去了。


    王楚薇神色閃過一絲無奈。


    命丫鬟端上來一盞枇杷雪梨湯,擱在林寶儀邊上的高幾上。


    王楚薇溫聲道:“寶儀,你先喝口湯潤潤肺。”


    “多謝王妃。”林寶儀細聲細氣地道了謝。


    揭開蓋子時,袖子落下,露出初雪般的一截皓腕,細弱得似乎一折就斷,有種弱不勝衣之感。


    她側著臉,濃密卷翹的睫羽靜靜低垂著,喝湯的動作嫻靜秀氣。


    魏姣看著,不得不在心裏感歎,宋硯的眼光真是不錯,納進府裏來的女子,無一不是絕色。


    咳咳,想到自己也是被納進來的一員,這麽說好像有點自戀?


    待林寶儀放下調羹,不再喝湯了,王楚薇聲音和緩問:“寶儀,這次叫你來,是為了問一下山茄花的事,素歡說你從她那裏討了些山茄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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