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笑:“如果順利,等到了地方,阿及、學禮的醫術能更進一層,正陽和小珈也能算入門了。記名的弟子裏,或許能有幾個在這上麵更出色的,可以選出來專攻醫術。阿及、學禮,義診也算貢獻度。”


    白及道:“這分明是師父拿自己的名氣給我們做保,怎麽算我們的功勞呢?”


    白芷道:“一個人不可能做所有的事,隻有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們是練習沒錯,也是治病救人不是?得到的美名,是大家的。所以得算。”


    “哎。那我把這個也告訴他們,讓所有人都用心些!”


    馮學禮問道:“如果遇到江湖拚殺,救是不救?”


    白及拿出大師兄的口氣說:“刀傷、劍傷,除非你去戰場上,否則也隻有這樣的場合才能得到鍛煉。至於各種毒物,更是江湖人更多!這樣的機會,怎麽可以錯過?”


    白芷道:“是這個意思。好了,去休息吧,明晚進城落腳。”將眾人遣走,她又去找朱寅,將自己的計劃講了:“我們會走得很慢,府裏若是有事,您可以先趕迴去的。”


    朱寅道:“府主讓我跟著你,她還有一句話——別忘了挑選個好弟子繼承衣缽。”就是說,他決定當一路的監工了。


    白芷哭笑不得:“成。”


    自此,白芷等人白天趕路,遇到有人煙的地方就駐紮下來,或是三、五天,或是十天半個月,治完了一圈人再拔寨起行。不特旅遊的花費解決了,招牌也打響了,連安全問題都解決了一大半——他們遇人就治,江湖上最不願意得罪的就是大夫。


    隻是走得太慢,當初找林駿議事,路上隻花了十二天,再次踏上林駿的勢力範圍,卻已入冬,足花了大半年。冬天就不適合帶著這許多小弟子出行了,白芷決定暫時住下來,等來年春天再去想開宗立派搞建設的事兒。


    白及帶著白芷的一張名帖,出現在了將軍府的門前。


    第92章 麻煩


    帖子投過去, 起初門子沒當迴事兒。侯府出來的門子眼毒, 一眼就看穿白及不是官宦人家派出來的, 雖然言行帶著點斯文氣,依舊蓋不住身上的江湖味兒。


    官場中人高傲,能被林駿接見的江湖人士隻有寥寥數人而已,大多數還是顧、沈兩家的人。門子就拖長了調子問:“小哥從哪裏來呀?”


    白及遞出帖子,自報家門, 門子聽到白芷的名字的時候也還沒有如何,伸手接過帖子的刹那, 忽然想起來——這不是連天顧家的三小姐嗎?!!!對了,她喜歡用以前的名字。門子頭上的汗冒了出來,白及給的紅包拿得都有點不穩了。林駿吩咐過門上, 如果白芷來了, 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門子匆匆跑進了府裏,林駿當時就問:“她來了?怎麽不請進來?”


    “是她的弟子。”


    “哦,那也叫進來吧。”


    白及上次見林駿還是在幾個月前,再次見麵,發現林駿的態度客氣了許多,還問他一路是否辛苦。白及道:“都還好。”林駿道:“你們這一路也沒有定個日子, 想接都不知道要怎麽接——你師父呢?”白及道:“師父在安頓弟子們, 命我先來拜見世子,師父說, 蓬頭垢麵未免不雅, 等收拾整齊了再來拜見世子, 也不知道世子什麽時候得閑。”


    林駿道:“迴去轉告你師父,得不得閑要看人,她什麽時候來都可以。”


    白及唇角一翹:“是。”告辭出來,腳步都輕快了幾分。林駿則在書房裏踱步,猜測白芷要來幹什麽。


    白芷一向是在城外安紮,她的人又多、行李也多,城裏很難馬上找到合適的屋子居住。這一次也不例外,先在城外驛站暫住下來,再去附近找個能遮風擋雨的院子,有時候是廟宇道觀等,有時候是租個農家院。實在找不著地方,這夥人就往義莊那兒住幾天。天氣暖和的時候院子都省了,就紮帳篷。


    這一次是租了個農家院,一番灑掃,分派住處、安排警戒等等,到白及迴來的時候還在忙碌。聽了白及的迴複,白芷道:“也不能讓他等太久,明天你與我同去。”白及問道:“這世子這迴好生客氣。為什麽呀?”白芷笑道:“因為我這迴下手狠,被他看見了。”


    白及道:“明天咱們去見他,這兒還跟以前一樣嗎?”他說的是指弟子們出動義診。


    白芷道:“明天先休整,接下來會安逸一段日子,大家貓個冬,等開了春咱們就得動起來啦。朱先生可能要迴去,他留下來的空缺大家都辛苦些,頂一頂。”白及道:“是。”


    第二天,門子可就認得白及了,不等他開口往他身後的車上看了一眼便殷勤地問:“小爺是奉顧小姐來的吧?”


    得到肯定的答複,飛快地催人進去報信。


    林駿猜白芷就是今天來,親自出了大廳來迎接,把人帶到書房。白芷笑道:“將軍近來可好?”林駿道:“明知故問,自然是很好的了。倒是你,這又是唱的哪出呀?”白芷道:“孩子大了,得出來見見世麵。”林駿道:“也未免太辛苦了。縱使不用顧老爺子的排場,也不該這麽簡陋。”


    “我可不敢跟他老人家比。今天來,是有事相求。”


    林駿道:“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已經派人去騰宅子了。”


    白芷笑不可遏:“不不不,不是說那個。”


    “那是什麽?”


    “不是借房子,就是借人嘍。”


    “怎麽講?”


    “我每到一處都會設義診,可這些孩子以後是要行走江湖的,治些‘偶感風寒’怎麽頂用?棒瘡、刀傷才是他們要見識的呢,您那大營裏,不缺這樣的人吧?怎麽樣?”


    林駿道:“那自然是好的。隻是我這些人的傷是怎麽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剿匪剿出來的。他剛過來的時候要說剿匪、報複與常家堡等有關的人,誰也不能說他不講理。報複完了仇人之後再“剿匪”,道上就頗有怨言了。白芷要再給他的傷兵治傷,恐怕得惹江湖上的非議。


    白芷道:“管他們呢!我隻問您。”


    “當然可以。”


    白芷道:“開了春我便離開,不會打擾您太久,找個有牆有頂的地方過冬而已。要是明年我走了,路上被人打迴來,您可要收留我。”


    林駿奇道:“怎麽還會有人找你的麻煩呢?你這一路不是走得挺好嗎?”


    白芷笑而不語。北方沒人敢動姓顧的,不代表南方就沒有。林駿的駐地並不很靠南,他清理過的地方江湖勢力被剃了一迴頭,明春白芷要去的地方,可是林駿不曾插手的,她還要再建個門派,可不得做好打架的準備麽?


    ~~~~~~~~~~~~~


    得了林駿的應允,休整之後,白芷便帶著弟子們去了營盤。林駿派了親信接他們過去,許是得了囑咐,將營盤的分布也都對白芷講了:“輜重糧草囤積的地方不要過去,需要什麽藥材隻管吩咐他們去拿。”


    白芷無聲地點頭,她帶著人都穿著白袍帶著口罩,也看不清麵目,親信也覺得她明白事理。


    軍營哪能進女人呢?還是擋了臉比較好。


    營裏也有軍醫,傷兵都堆在他那裏,親信最後才領白芷去看傷兵。白芷有些遺憾——傷重的治不好早死了,沒能在第一時間搶救到最新鮮的傷員。林駿也不跟她客氣,將一些還剩兩口氣、眼看要廢了的傷兵也給搬了過來。這一迴藥材倒不用白芷自己準備了,林駿命人搬取了常用的藥材備用。


    弟子們也頗興奮,大家都知道,練得越多手藝越好,一路上淨遇到些咳嗽痰喘的病人,把人都治煩了。虧得後來名聲傳出去了,會有受了傷的江湖人主動來求醫,他們才能有更多的傷者,每次有這樣的人,大家都搶著想上手。哪怕師父不親自動手,他們也搶不過大弟子。


    還是師父好,竟然有本事找個軍營拖了傷兵來治!


    所有的弟子都兩眼放光。白芷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咳嗽一聲:“都老實點!說的就是你,簡裳!你那手藝,現在能開刀?給我退後麵去!還有你,印珈,你去那邊兒,治咳嗽風寒去!”將人一一分撥停當。


    自住下開始,直到臘月,這些人幾乎將大營裏所有的兵士都看遍了,這甚至讓柳嘉雨產生了一種錯覺:“還是您的辦法好,這一路下來他們都長進了,這麽多的人,都治好了。”


    白芷笑道:“你也不看看他們治的是什麽人?都是精銳的士卒,本來身體就健壯。”


    “那也挺好的。”


    確實挺好,要不是知道白芷明年就會走,軍醫該抗議了。林駿也對這種狀態非常滿意,背著手過來轉了幾圈,有心等這批弟子學成之後,聘上一兩個跟著自己。存了這個心,眼看新年將至,林駿就撥了一批酒食、布帛等等,命人押著,送給白芷。白芷也把沒用掉的幾匹自染的緞子送他當迴禮。


    隨著禮物的一來一往,除夕將至。紀子楓一邊剪著窗花一邊說:“要是丁大俠在就好了,他剪的比我好多了。”


    丁若就這個愛好,在書院的時候閑著就拿把剪刀鉸來鉸去,能鉸出整套的西遊記的故事來。他卻不是書院的人,白芷等人冬天安頓下來之後,沈雍就如約送來了消息——梅四平被判了個流放,要他腦袋就趕快來。丁若飛奔過去將梅四平擊殺在了流放的路上,官府連一張通緝令都沒簽。流放的人在路上被殺是常有的事,多數官差不願意多事,就報他個路上病死。書院的小孩子都很懷念他的剪紙。


    白芷笑問:“他就隻有剪紙一個好處嗎?”


    “話還不多,安靜。”


    紀子楓的話音才落,紀子華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紀子楓道:“您聽,這是聒噪的,還是安靜的好吧?”


    白芷含笑拍拍她的肩膀:“媛媛,你跟小紀聊天,我出去一下。”她的耳力比這兩人強得多,老遠就聽清了紀子華叫的什麽:“警戒!”


    白芷反手將門掩上,提氣站到了房頂,舉目四望,道:“原來如此。”


    前麵約摸五、六個人在跑著,看體態步法,頭一個就是朱寅,後麵拉拉雜雜追著幾十個人,功夫都不弱的樣子。自己這個院子這邊,護衛們一路上也曆練出來了,都熟悉地占據高地,張弓布箭,弟子們也各有分工,年齡最小的都被聚在一處,年長些的各執兵刃,三、五成陣。


    白芷道:“開門,接他們進來。”


    她一出聲,所有人頓時找到了主心骨,大門被打開,白芷飄然而下,立在了門前:“朱先生。”


    朱寅模樣有些狼狽,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低聲道:“是找府主算舊賬的,你……”


    一語未畢,追兵便至,口裏還罵得不幹不淨:“哪裏逃!你為妖婦殘害忠良,你們奸夫□□……”


    蘇晴在江湖上名聲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有家人弟子被她拐了的,還有被她拋棄了的,不一而足。逍遙府也不是開善堂的,與人爭地盤恩怨也有的。誰想為江湖除此一害,理由都是現成的。


    白芷低聲問道:“她殺人放火,挖人祖墳了?”


    朱寅搖頭:“怎麽會?頂多就是江湖恩怨罷了!”


    “再加上睡了幾個男人?”


    朱寅尷尬地:“咳咳!”


    “以前也常遇到這種事嗎?怎麽上迴咱們從南往北走,也沒見有多少人喊打喊殺的?”


    朱寅低聲道:“確實不多見,前些年還有些鬧事的,這些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近來又守孝。這一場確實有些奇怪。”


    白芷臉上似笑非笑,緩緩地開口:“逍遙府有多少年了?你們才想起來是嗎?還在這個時候想起來了,我勸你們,別被人利用了。”她內力遠勝於這些追兵,一開口聲音便灌入每個人的耳朵裏,穩穩地壓住了叫罵聲。


    追兵麵麵相覷,他們追殺朱寅的理由不假,但也是因為了受了鼓動。白芷南下,許多人都在觀望。白芷在這兒不挪地方,這讓觀望的人頗有些不安,決定試探。但是林駿是真的不好惹,不能給他現在的理由“剿匪”,就打個誅殺妖婦的旗號來。故意設個圈套,追著朱寅來找白芷,就能名正言順地出手試探了。


    白芷話音一落,他們就開始叫罵:“爺們要做什麽,哪用別人教?□□的女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有本事盡管出手好了!你有什麽官家的姘頭也盡管叫出來!”


    白芷也不惱,依舊很平和地道:“那好,這個人我保了。江湖事江湖了,大家劃下道兒來吧。就在這兒,咱們了結恩怨好過年。”


    第93章 心機


    白芷放下話來便靜靜地站著, 並沒有主動出手,倒是幾十人的追兵猶豫了, 交頭接耳了好一陣, 由一個中年男子出頭道:“好!我們也不欺負你一個女流之輩, 你有什麽本事隻管使出來!或者交出逍遙府的人,咱們就當這事兒揭過了!”


    白芷分明聽到他們那一陣嗡嗡裏有著一個“顧”字, 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傻到家,還是有顧忌的。【真是的, 都打上門了,現在想起來顧家了?顧家要收拾你,難道會在乎你隻到門上罵而沒有動手打嗎?】


    白芷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大家不妨立個約定, 你們要是從我手裏贏得一招半式, 這件事兒我就不管了,我還把逍遙府的人給你們叫過來, 你們之間的恩怨自行了斷。要是輸了,就都給我留下來老老實實地跟在我身後呆三年, 如何?”


    正麵又是一陣交頭接耳,隱隱一聲“咱們這些人, 怕她怎地?”白芷微微一笑:“動手吧!”


    對麵還有一點公平競賽的精神, 竟沒有一擁而上, 而是先上來一個代表。一抱拳:“在下南山孟海生, 請顧姑娘賜教。”


    白芷點點頭, 孟海生一雙短劍迎麵劈來, 他右手上、右手下,隨著一聲呐喊兩路齊出,白芷足尖一點,未見如何用力已落到了他的身後,往他頸間一切。世界頓時安靜了。白芷足尖再一挑,將他整個人踢起抓在手裏,往他身上補了兩指,往門內一扔:“看好了。下麵誰來?”


    公平競賽是打不贏了,便有一對夫婦一持槍、一持鞭,說的是江湖常見的套路:“一個人,我們也是並肩子上,一百個人我們也是並肩子上……”白芷道:“行。”他們二人卻是拉開了距離,試圖一個拖著白芷,另一個偷襲,使她首尾不能相顧。交上手之後才知道,白芷的動作比他們要快得多,幾乎是一個倒地的同時,白芷已出現在了另一個身後,又是被扔到了院子裏。


    如是再三,追兵裏領頭的中年人一抱拳:“顧姑娘好身後,咱們認栽,然而公道自在人心……”


    白芷道:“先說眼前事兒,都留下來吧,三年之內別想走。龍行天呐,你溜得很快嘛,你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舍了原配,新娶了一位小夫人,要不要我找她們聊一聊?你跑啊,接著跑,跑快點兒。”想趁亂溜走的人又訕訕地迴來了。


    白芷道:“都進來吧,怪冷的,我不耐寒。也都別想著趁亂跑路,認不清人,我還認得清你們的武功路數,不清楚南方道上的是是非非,我敢帶著孩子過來?”她其實並不能認全所有的人,各家武功也隻知道個大概,但是點出一個人名,就足夠了。


    眾人想起剛才罵的汙言穢語,都心生懊悔:【做什麽罵得那麽狠?】有人便想起來白芷說過的“被利用”,不由往主事者或是邀自己同來鏟除妖婦的人身上看,白芷看在眼裏,也不吱聲。


    裏麵,白及正在指揮著人把前院幾間屋子搬空了,好盛放“戰利品”,呃……盛放俘虜。看著一串低頭耷腦的大叔大嬸,小弟子們眼中難掩興奮,他們很少見到白芷出手,今天終於看到了!嘰嘰喳喳的小聲說話。


    白芷道:“都樂什麽?作業寫完了是吧?我放你們假真是太疼你們了!再圍著瞎說都給抄書去!”


    哄一聲,弟子們笑著跑掉了,夾著:“我們給您堆雪人去!”的叫聲。


    孩子的聲音令俘虜們的精神為之一鬆,這些孩子的聲音太嫩、太可愛了,聽得人心中柔軟。直到進到農家院的屋子裏,光線暗下來,眾人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心下又不安了起來。領頭的中年人懊悔自己沒打聽清楚就闖了過來,也擔當起責任,上前一拱手:“顧姑娘,在下傅永明,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幹他們的事,你有什麽隻管衝我來好了。咱們這些人裏也有與令堂有恩怨的,也有隻是義憤助拳的,有恩怨的無話可說,出於公義的大俠們可不能……”


    白芷擺擺手,很和氣地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不過讓我見著了,總不能不念香火情,對吧?其實呢,不讓你們走是為了你們好。我真怕諸位前腳離開我這兒,後腳就死了,那江湖上一定會有風聲說是我殺的你們。壞我名聲不打緊啊,你們剛才什麽好話都說出來了,我還怕什麽?我隻擔心你們如果死了,你們的親朋好友、門人弟子會來找我算賬。保不齊還有更多的‘義憤助拳’的人也要受牽連。這個我也是不怕的,因為我一定會還手,還一定會殺人,而且一定殺得了他們,你們說,是不是?”


    許多人心驚肉跳起來,唿吸都急促了幾分。白芷的功夫大家都看得見的,孟海生的功夫在這一群人裏已算上等,否則不能推他出頭。孟海生一招倒,且是被按在頸後,力氣但凡大上幾分,這就是一招秒了。掂量一下自己的親友,頓時人人自危了起來——來了都是送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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