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同類才知道什麽話最能打動同類,白微隻用一句話就讓白芷冷靜了下來。白芷伸出兩個指頭道:“兩個原因:我原本想,要做成我想做的事,沒點名氣是真不行。名氣靠吹總是虛的,還要幹點實事。江湖少年可貴就在一腔熱血,誰年輕時不是個小傻逼?罵雖然罵,能幫的時候不妨搭把手。”


    “搭把手還是填條命?”白微依舊堅持,“除魔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如今莊子裏也不安全,更需要人手。要算賬,以後有的是時間,哪怕等到大會結束即刻動手,都比現在合適。”


    白芷想了一下,道:“好,我去縫人。論劍大會就在眼前了,我再去鑄劍莊縫縫屍首,剛才到那兒,沒來得及提這茬兒就打起來了。也確實需要研究一下黑道的手法。”


    白微勸動了她,很有成就感,含笑道:“那一定對反擊黑道大有幫助。”


    ~~~~~~~~~~~~~


    師兄妹二人談妥,兩人都經曆了一番苦戰,衣裳上不免濺上了血跡,各迴房換了,重新出來見客。


    就其本心,沈雍與普慧大師都不大想迴鑄劍莊,但是白道大會,無論現在後不後悔,都得把場麵給撐下去,這關乎道義。不但如此,簡淳等人他們還得設法營救。大會必須得開下去,開不下去不但組織者臉上無光,他們這些參與者也丟人。


    今日一戰,快意莊有借口保留更多的力量看家。沈雍與阮淇都是有心人,鑄劍莊他們得迴去,又試圖與顧方達成一個攻守同盟。顧方也發覺鑄劍莊不像之前認為的那樣靠譜,這一迴鑄劍莊就不算經得起考驗。


    幾人飛快達成了協議,顧方道:“我怕鑄劍莊裏還沒有個頭緒,還請諸位相幫簡莊主穩住局麵。白道不該如此混亂!至少論劍大會要有條理。”


    沈雍有些不想走,阮淇代他說:“請顧莊主也小心。兵不厭詐,虛虛實實,對方再偷襲一次也不是不可能。恕在下直言,攻破鑄劍莊不如攻破快意莊的更能揚名立萬。”因為顧方姓顧,他連著連天城。而鑄劍莊,勢力雖然不小,再擴大八倍也沒法跟顧家相提並論。


    直白的說,顧方活著不算人物,死了就算大事。


    顧方神色凝重,點頭道:“多謝提醒,屆時我與五哥會輪流鎮守府中。”


    白芷卻想到另一件事情:“敢問鑄劍莊的防守如何?”


    阮淇很坦誠地道:“據在下所見,堆人。”


    所有人都“呃……”了。也沒辦法,江湖人本來就是這樣的,簡莊主做個招待所長很稱職、大家也願意聽他安排,讓他當前敵指揮,那是太為難他、也太為難江湖群雄了。所有人都沒打算會跟黑道起激烈的衝突,各方麵的準備是不足的。


    白芷道:“如果黑道像今天這樣去進攻鑄劍莊,會是什麽結果?”


    沈雍道:“我們幾家子弟或許能保全大部,其他的人恐怕就要看各自的運氣了。好在據我看來,黑道更是一盤散沙,否則情況會更糟。”


    白芷道:“隻是我的一個想法,你們幾派不妨也通個氣,不再發生衝突最好,一旦有事各據一方別混戰誤傷。”


    沈雍與阮淇對望一眼,阮淇點頭,沈雍又邀普慧大師與顧方、蕭韶幾個,就在快意莊裏把鑄劍莊的布防給分了。看起來論劍大會是鑄劍莊主辦,還把重量級的人物大部分安排在了鑄劍莊,但是經此一事,鑄劍莊與快意莊的地位就要易位了。


    蕭韶道:“咱們總不好將其他門派都給分派了。”普慧大師道:“貧僧與沈少俠迴去之後會與幾位掌門協商的,北方留給鑄劍莊。據貧僧所見,那裏應該是鑄劍莊的隱秘之所,外人不方便窺探。”


    不一會兒就把鑄劍莊的勢力範圍給劃定了。


    沈雍再沒有留下來的借口了,告辭時頗有些不舍。白芷又摸出幾瓶藥分贈沈雍與普慧大師:“出門在外東西帶得少,藥效稍有不足,還請不要嫌棄。”又給了他們兩瓶粉末:“如果有人下藥,圓瓶兌水服用,方瓶投進香爐,或可緩解一時。隻要緩過一口氣,我就能試著搶救。”


    普慧大師宣了聲佛號:“多謝檀越贈藥。”


    顧清羽道:“還請不要推辭,都是為了大局。”


    顧方與顧炯親自將人送到出快意莊,顧方又出麵感謝來相幫的群雄,再設宴款待他們。


    這場酒席白芷就不去吃了,今天正經事沒幹多少,再吃這飯就又要耽誤白及的功課了。白及很乖,牽著她的衣袖,兩人在白芷那兒吃了簡單的晚飯。碗筷一收,白芷沒有馬上給他上課,而是說:“有什麽想問的?”


    白及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師父,為什麽把我交給蕭公子?因為他是您的表哥嗎?可是顧公子還是您堂兄呢!也比他親近……”白及最有眼色,印方三人與顧清羽一係親近,顧炯、顧方等也不算差,蕭韶就有點若即若離的。


    白芷道:“我當時得去解圍救人,分不開身,所以要把你托付給一個人。這個人要能保全你,保全你的人,不一定是最親近的。這些人裏,隻有蕭韶最不會衝動下場廝殺,你在他的身邊比在任何人身邊都安全。知道他為什麽不會衝動嗎?”


    “不親近。”白及說。


    白芷彈彈他的腦門兒:“那他為什麽會保全你?嗯?”


    “……”


    “畢竟還算是親人,又沒有翻臉,麵子情還是要有的。但是不要什麽事都拜托人家,今天已經欠了人情了,要還的。”


    白及努力記下了,點點頭:“弟子明白了。”


    “嗯,不錯,來,把加法表給我再背一遍。”


    白及老老實實背了,雖然還有點磕絆,白芷順手給他寫了二十道加減法:“來,做題。”


    白及吸吸鼻子:“要是做出來了,能把第三首詩教我了嗎?”


    白芷笑道:“你第二首還有錯字,先給我把錯字訂正了!”


    白及蔫了,所謂訂正,抄寫二十遍起。


    ~~~~~~~~~~~~~


    快意莊的危險渡過之後,緊隨其後的就是白道的論劍大會了。這個大會的命實在是不好,從群雄奔赴的時候開始,路上就不太平。人到了鑄劍莊,大會還沒開起來,又被黑道活活搶先了。


    黑道也是武林,人家管自己叫“論劍大會”,簡莊主也無可奈何。簡莊主這個主辦人的兒子還犯蠢,踢館踢斷了自己的腿。


    現在,這倒黴催的大會終於開始了。


    正日子明明是翻過皇曆仔細選的,大清早就烏雲密布,讓人擔心又是一場暴雨。這天簡莊主坐主位,顧方在一邊相陪。顧清羽留守快意莊,白芷被顧炯帶在身邊,熬過了開場白。


    開場不算太冷清,簡莊主先展示了寶劍,又額外取出幾樣上好的兵器,許多人的眼睛被這幾樣東西吸引,漸漸忘了不快。簡莊主這迴不托大了,不親自主持,展示了兵器之後就把場麵就交給慧普大師。


    江湖群雄也捧場,冷千煩的弟子冷無憂主動跳了出來:“各位前輩、各位同道,小子冷無憂,特來拋磚引玉。”


    他門派的功夫在江湖上稱不得優秀,卻被他練得很不錯,且用得很靈。一邊白及看得眼花繚亂了,眼神很是羨慕。白芷道:“你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不會比他差的。”顧炯先說:“你這麽吃得準?”白芷道:“咱們的起-點天然就比別人高些,想想真是不太公平。”


    “呸!”顧炯說,“又胡思亂想了。”


    看了一陣兒,冷無憂與小夥計戰了兩場,在場前輩點評,顧炯也裝模作樣地說:“基本功很紮實,這是一切之本。”


    接下來卻有了一場小混亂。兩個脾氣火爆的俠士沒等上台切磋就在下麵打了起來。


    顧炯虎著臉道:“真是一團糟!鑄劍莊……”


    “鑄劍莊運氣不太好,”白芷說,“遇到黑道成心找事兒。咱們就更得沉得住氣,你別自降格調。”


    顧炯輕嗤一聲:“我覺得我的格調已經降了。”


    “那就再拉上去。”


    兩人閑扯幾句,顧炯由著場下亂,不強出頭,低聲對白芷道:“好戲還沒開始,咱們都別急著上台。”鑄劍莊的人分開了動手的兩人,白芷道:“確實不該搶主人的風頭顯擺自己。哎,他怎麽上去了?”印方的師侄邵儀上了場,他的武藝不如冷無憂,勝在心態好,被評論時提到基本功還要再練他也沒嫉恨冷無憂,依舊笑得很燦爛。


    簡莊主這天送出去一把刀、一條鐵鞭,都是不錯的兵器,刀歸了冷無憂,這讓他很開心。武器送出之後,這一天的比武論道就算結束了,可以開宴、休息,等第二天。


    這一天的大會組織者提心吊膽,群豪卻漸漸升起了豪氣。白芷等人是最輕鬆的,有個好大夫非常安心,顧、蕭兩家晚上還會迴快意莊,不住在鑄劍莊。離開鑄劍莊的時候,跟隨迴快意莊的群豪還有些不舍,他們不知道少了一具屍體,還覺得鑄劍莊的熱鬧是快意莊所沒有的,快意莊還被襲擊過,他們反而覺得快意莊不夠安全。


    幸而這一夜無事發生,第二天,天更陰了,白芷將備用藥箱留給了陸英,跟顧清羽、白微去鑄劍莊。到了鑄劍莊顧清羽狀似隨意地說:“今天防守看起來有條理多了,府上子弟也算曆練出來了。”,簡莊主搖了搖頭:“並不都是我的人,我們將人群分作幾部分,各管一片,這些是風掌門的弟子……”


    【這不就是在快意莊商議好的分片防守嗎?】白芷有點同情簡莊主。


    簡莊主發誓,隻要這一次安全度過,他再也不開這勞什子的大會了!他就老老實實打鐵賣兵器,江湖人頭打成狗腦子也得用刀劍不是?趁機發財多好!!!


    上午,還是很太平。午飯後稍事休息,下午沒多會兒天就黑了起來,狂風大作,雨也開始往下落,雨點很大,砸在人身上有點疼。


    突然,人群裏一個聲音驚唿:“吳兄!!!誰?!!!誰暗算了吳兄?!!!”


    【來了!】許多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反而沒那麽壓抑了。與會者人人戒備,拔兵器的聲音連成一片。


    第52章 雨夜


    白芷拉著徒弟、跟隨著顧清羽的號令先與自己人聚作一團。再看各大門派基本上也是各自為戰, 普通席的江湖豪客們也是相熟的人三三兩兩抱團。


    顧清羽比別人對簡莊主更客氣些,猶要問一聲簡莊主打算怎麽辦。簡莊主也是倒黴,此時隻能說:“隻務之急還是不要慌亂。”


    這是句大實話, 也是句大廢話,怎麽製止慌亂呢?簡莊主就算有主意他也做不到——讓一個極有威望的武林前輩來主持就好。這樣的前輩有是有,可人家沒來這個大會。


    一時之間各自為戰。白芷很有自知之明,這樣混亂的場景下,她獨善其身是可以做到的, 再捎帶一個徒弟、兩三個親近的人也能維持, 要恢複秩序卻是超出她能力之外的。此時還有兩個人尚在努力, 一個是普慧大師,一個是顧清羽, 兩人都揚聲唿籲。


    普慧大師使用獅子吼來:“大夥兒站著別動!”


    接著是顧清羽的話:“相識的朋友各自結陣!”


    剩下來的人甄別起來就容易了,也就更容易發現兇手。


    辦法不錯,天公卻不作美, 嘩一聲把整盆洗臉水潑了下來,盆的容積還挺大,倒個沒完沒了。轟隆隆的雷聲又起, 兩人灌了內力的吼聲也吼不過老天爺。


    阮淇是個專動腦子的人, 心眼兒沒停著轉,當時就建議:“這樣亂下去不是辦法,還是請各大派各據方位, 有幾根中流砥柱站住了, 其他人各尋依靠反而容易穩定局麵。找兇手之類, 並非當務之急。”


    他的提議得到了幾大派的讚同,一時之間:“東南方與我沈家一道。”、“西方由我顧氏來把守。”、“貧僧與弟子往東北方,請簡莊主守住北方。”這樣的話不停的唿喊。群雄漸次分了方位。


    白芷抽了塊油布把白及一裹:“裹緊了。”與顧清羽等人往西麵據了一處小花廳布防。鑄劍莊的燈燭準備得倒周到,各人執了些防水的燈籠、火把花廳頓時有了一點暖意。


    這處花廳不太大,顧氏子弟先占據關鍵的位置防守,再依次整頓緊隨而來的群豪。顧氏的風格一向裝逼且霸道,此時沒了“論劍大會”束手束腳,做起事來雷厲風行,恢複了幾分昔日的風采。群雄在這樣的壓力下漸想起來“顧氏”代表了什麽,又有印方等人配合,喧鬧之聲漸止。


    白芷拉著白及的手,輕聲安慰:“沒什麽大事。”想來沈雍、普慧大師等人那裏也差不多是這個情況。


    至此,白芷完全明白了白道的情況——就真的是軍閥割據。顧家分家之後尚未恢複盛景,沈家也並未能一家獨大,承擔起整合白道的重任,白道這個樣子還得再經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個“盟主”出現。


    黑道也夠嗆,對付這樣的一個白道,黑道至今也隻是處於“恐嚇”這個階段,並不能做最有效的打擊,可見雙方還在菜雞互啄。


    白芷漸漸安心,陸英在快意莊相幫顧方。快意莊隻要是安全的,顧家就還有退路。


    顧清羽命自家子弟把守正門與迴廊,分派其他人據守後門或是窗戶。顧炯道:“五叔,咱們不能被困在這裏等著挨打吧?得派人出去反擊。”顧清羽輕歎一聲:“阿炯啊……”江湖人的武功參差不齊,這個時候灑出去是把武功弱的給對家送菜。


    顧炯的提議是不錯的,隻是不該大聲說出來,該他們暗中派自家武藝不錯的弟子出去,兼請江湖朋友中的高手相助。


    果然,顧炯的提議一出,便有江湖客坐不住了。聽顧氏指揮的時候隻要照著做就不大吃力,現在地方也安頓好了,布置看起來也做得不錯,眾人不複起初的慌亂,火氣了又都上來了。各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名大名小姑且不論,傲氣總是有一滴滴的。包括雷風都有些意動。


    此時外麵又傳來細細的、清晰的笑聲:“……縮頭烏龜……”


    江湖是一個多看別人一眼就可能引起糾紛的地方,何況被嘲諷了四個字?當時就有豪傑拔劍而出,直衝進雨幕。有一就有二,“嗖嗖”幾聲,刷出去十幾條人影,小花廳空了一小角。


    白芷將白及交給白微:“跟著你二師伯,我很快就迴來。要是無聊了,就再背背加法表,你背得還不夠熟。還有那兩首詩,還有些磕絆。迴來我檢查。”讓白及緊張的心緩和了下來,小臉繃得也沒那麽緊了,用力地點點頭,同時恨不得自己的身體早點養好,也好習武幫忙。


    白芷站到門邊時,顧清羽已經人在廊下了,兩人未及交談,便聽到雨幕中不斷發出驚唿之聲。廊下掛著的風燈已滅了好幾盞,保有兩盞還在將滅未滅的樣子。就著微弱的燈光,白芷與顧清羽看到不遠處的地上已倒了數人,可以肯定其中倆已經是屍體了——脖子都沒了。躺倒的人還在哼哼。


    顧清羽掠了過去,白芷緊隨其後,一陣血腥氣飄向鼻端,白芷移目往下,見倒地的人幾乎是排成一條直線,心頭一緊:“壞了!別跑!”急撲過去的同時重劍揮出!


    她後發先至,險險搶在顧清羽身前半尺向虛空揮出了長劍。


    “錚錚”幾聲響,白芷舉袖蓋住了頭臉,衣袖被大力抽打了兩下。白芷迴頭看顧清羽,吐出一口渾氣:“好險!”


    地上的群雄身首異處的反而比隻受了傷的武功高、輕功好,而傷者裏,竟是武功越低受傷越輕。顧清羽眯起眼,從地上揀起一根斷頭的鋼線,扯了扯,線的另一頭係在旁邊的樹上。


    這是一個陷阱,將極韌的鋼絲拉直,誰大力衝上去就是以自己的質量和速度去撞鋼絲。誰的速度快,誰離死亡就更近。


    她能瞬間想到這個,是因為她曾用過這樣的辦法對敵人進行過追殺。


    顧清羽道:“先撤迴廳內!”


    看到外麵同道受傷,廳內原本不想衝動的也跑出來相助。傷者被或攙或抬弄進了廳裏,也有臉上被切出老長口子的,也有肩膀被削去好大一片皮肉的。死者則被安放在花廳一角,一時之間群情激奮。顧清羽隻覺得頭疼,他率領連天城諸部防禦的時候從沒有這般無紀律過。


    顧清羽道:“都不要亂!各據方位,以防為人所乘!”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悶哼,卻是一個不大出名的混元堂的弟子倒地,胸前嵌著一枚透骨釘。千手道人眼神一厲,喊出了一聲:“九尾狐!”不遠處一個聲音傳來:“叫你爹做甚?”


    千手道人要衝出去,被顧清羽攔住了:“不要如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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