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則是很茫然,他記得園園當年生孩子的時候, 可沒這麽高興, 眼眶紅紅一直怕得不行。


    “我讓司機買了幾個菜,還點了一個人參雞湯。”容珩這話是對宋園說的,“你讓她多少喝一點湯, 否則等下生孩子沒力氣的。”


    宋園聞言卻靜默了。


    這話很熟悉, 熟悉到有些畫麵也不自覺地重新浮現在腦海裏,那時候她根本沒有心思吃東西, 禦膳房也做不出來她想吃的東西, 一開始的確不是很痛, 她純粹是被自己嚇得, 牙齒都在打架, 他親自端來一碗參湯, 扶著她,非常耐心地哄她,讓她多喝幾口。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像將這些往事都從腦子裏甩出去。


    吳思雨胃口不錯,喝了一碗湯,又吃了一小碗米飯,她滿足的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舒服了。”


    宋園看著她這麽舒服愜意,不由得感慨,“還是現代好啊,有導樂不說,還有無痛分娩。”


    “無痛分娩?”這兩個詞他都知道,組合在一起,他就不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宋園倒是很耐心地跟他科普解釋,“具體是怎麽一迴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等開三指以後就可以打了,打了以後就沒有那麽痛了,很大程度上減輕了產婦的痛苦。”


    容珩低低地恩了一聲。


    他的話並不多,宋園也沒空去觀察他的情緒。


    雖然說吳思雨的老公過不了幾個小時就來,可宋園也不至於現在就帶容庭迴家。


    容珩不願意在病房呆著,畢竟他是成年男子,這病房又有孕產婦,他不太適合呆在這裏,他隻說出去透透氣,宋園也沒攔著他。


    這醫院每天生孩子住院的人都有很多,容珩繞著繞著,就來到了安全通道,這裏沒什麽人,也沒暖氣,空氣總算流通了一些。


    沒一會兒有個年輕男人過來了,他是來抽煙的,看到有人在,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就遞了一根煙給容珩,“哥們兒,來一根?”


    容珩知道這是煙,他搖了搖頭,“我不抽。”


    他的確是不抽煙的,在古代宮裏也不抽。


    兩個男人都在安全通道,自然而然自來熟的那一個就會主動找話題聊,不然幹站在這裏多無聊啊。


    年輕男人傻笑著:“我媳婦兒快生了,本來我是陪著她的,但我丈母娘說我在房間裏添亂,就把我趕出來了,我正好來抽口煙,兄弟,你老婆也是在生孩子嗎?”


    容珩並不喜歡跟陌生人聊天,尤其是這種閑聊,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他倒是樂意開口說幾句,“我孩子都已經幾歲了。”


    年輕男人有些不相信,打量著他,嘿嘿一笑,“那你也太年輕就要孩子了吧,那孩子生下來時你是什麽感覺,當爹是什麽感覺?”


    容珩淡淡一笑,“忘記了。”


    是什麽感覺?


    大概是震撼。


    他沒有見過別人生孩子,也沒有人為他生過孩子,當時他知道她在害怕,其實他比她更怕。


    在此之前他翻看了很多醫術,事事謹慎,就怕不小心著了道,大家都認為他是重視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不是的,他知道生產對於女性來說是鬼門關,他隻希望,她不要去。比起孩子,對他而言更重要的人是她,可他也知道,他一定得有一個孩子,他隻想要她的孩子。


    看著她疼得說不出話,看著她明明疼得要命還會下意識地護著肚子,他是什麽感覺?真正看過自己愛的人為自己生孩子的情形,就再也舍不得傷害她,也舍不得再對她發脾氣。


    隻是他好像明白得太晚了,就在他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會隨著這孩子的降生而慢慢修複時,前方傳來了孟清嶸的死訊。


    現在他好像又傷害到她了,雖然她什麽都沒說,也表現得很平靜淡定,但他知道,她是對他失望的。


    年輕男人見容珩並不熱情,抽完煙以後也擔心自家媳婦兒的情況,跟容珩道別以後就快速離開了。


    宋園也不知道容珩有沒有走,看這會兒都快八1九點了,拉過容庭到一邊,輕聲說:“你去找找你父皇,找到他就讓他帶你迴去,這醫院你呆著也沒用呀是不是,媽媽陪著思雨阿姨呢,等思雨阿姨的老公來了,我再迴去,乖,聽話。”


    容庭並不想迴去,但他也知道自己呆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扁扁嘴,答應了,“那我一個人在家嗎?”


    “當然不。”宋園搖了搖頭,“所以你把你父皇找來,我跟他商量一下,看是你跟著他去他住的酒店,還是他在我們家裏睡一晚。”


    這下輪到容庭詫異了,“母後,你不是不喜歡父皇呆在我們家嗎?”


    現在聽母後的意思,好像還讓父皇住在家裏一個晚上!


    宋園無奈地笑了,“此一時彼一時,放你一個人晚上在家裏我是不放心的。”


    以前她沒有恢複記憶,是怕跟容珩在同一屋簷下很尷尬,也怕跟他發生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現在她恢複記憶了,他也沒有失憶,他們之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他在不在她家裏睡一個晚上,不會帶來任何影響。


    她隻當他是她兒子的爸爸。他比誰都清楚。


    “好。”容庭現在覺得他母後也怪怪的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轉身離開病房,準備出去找父皇。


    這裏是婦產科,有很多人生孩子,也有不少人已經生了孩子,哪怕這個點了,也還是不安靜。


    容庭聽到有一對中老年人在跟人說話,聲音也不小。


    “真是掃興,不是說找醫生看了是個兒子嗎?怎麽生下來是個賠錢貨,這街坊鄉親不知道要怎麽笑話我了,那醫生真是個沒良心的,我們塞了錢,他跟我說了是個兒子!”


    “誒,現在二胎開放了,沒什麽的,這頭胎是女兒好著呢,這生二胎就沒壓力了啊,這女兒長大以後還能幫襯家裏幫襯弟弟是不是?女兒好啊,女兒還孝順呢,現在房價多高,生個女兒就不用買房了,這是福氣。”


    “福氣個鬼,老婆子,包的紅包給我拿出五千來,先前還以為是兒子包了一萬,是女兒就隻給五千好了。怎麽就不是大胖小子呢!”


    容庭聽了這話還挺不可思議的。


    真奇怪,古代不喜歡生女兒就算了,母後不是說現代很好嗎,不是說現代比古代要進步多少多少年嗎?


    不是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嗎?


    容庭一邊搖頭一邊去找自家父皇,好不容易在安全通道找到了。


    他也不知道父皇在想什麽,一臉沉思的模樣。


    他雖然跟父皇沒什麽話聊,但想到這醫院產婦生產的痛苦,忍不住想問問父皇,“父皇,我看生孩子好像很痛。”


    容珩迴過神來,恩了一聲,“生產對於女子來說,是一道鬼門關。你的曾祖母就是死於生產,生下你的祖父後當場就去世了。”


    容庭有些後怕,“這麽可怕嗎?那父皇,”他頓了頓,遲疑著問他,“那母後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痛……”


    “古代沒有無痛分娩。”容珩瞥了他一眼,“技術沒這麽發達,女子在生產中死亡的事情也有很多。”


    容庭啊了一聲,垂著頭,“母後說她已經忘記了,不記得痛不痛了。”


    “我記得,你記得就好。”容庭聽到父皇這樣說。


    ***


    容珩跟著容庭又迴到病房門口,宋園見方思雨精神狀態都很好,也就放心了很多,這才離開病房,走廊這會兒都沒什麽人了,隻有幾個待產的孕婦在家人的攙扶下正在來迴走動。


    “你帶咕咕迴去吧。”宋園想了想,“我今天晚上應該是走不開的,思雨她老公還沒買到票,就算立刻買到票,這趕迴來估計也是早上的事了。你看看是帶著咕咕去你入住的酒店比較方便,還是在我們家住一個晚上,”她頓了頓,語帶歉意,“實在不好意思,今天要麻煩你帶咕咕一個晚上了,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裏睡。”


    其實這話說出口後,宋園就有點兒後悔了,這話實在不應該由她來說,畢竟過去五年,咕咕都是跟在他身邊長大的。


    容珩恩了一聲,低頭看向明顯不願意離開的兒子,低聲問道:“你想去哪裏住?我都可以。”


    容庭本來就是非常懂事的小孩,他知道他的父母跟普通的夫妻不一樣,也知道他的母後也許私心裏並不希望父皇住在家裏,他低頭思忖了片刻,問道:“父皇,您住的酒店裏有遊泳池有溫泉嗎?”


    “有。”容珩點了下頭,“有溫泉也有遊泳池。”


    容庭歡唿一聲,這會兒倒是真心想去那酒店了,他又看向宋園,“母後,我能去父皇住的那個酒店嗎?我好久沒有遊泳了。”


    “你方便嗎?”宋園問容珩。


    “方便。”


    宋園鬆了一口氣,“那咕咕,你要聽你父皇的話。”


    她覺得自己的這句叮囑算是廢話。


    畢竟容庭最崇拜他的父皇,估計也最聽他的話了。


    “對了,”宋園看向容珩,這才發現對方一直在看著自己,她怔了一怔,下意識地低頭避開了他的注視,“還是要麻煩你帶咕咕迴去一趟,幫他收拾一下東西,具體要帶什麽東西,等你們迴家以後我們再視頻通話告訴你,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容珩喜歡別人對他客氣,但不喜歡她對他這麽客氣。


    這種把他當成普通路人似的客氣,隻會讓他有一種什麽都抓不住的恐慌感。


    “可以。”


    容珩在離開之前,宋園聽到他聲音低沉的說了一句話。


    一開始她沒聽清,等這對父子倆去了電梯那邊,她的耳邊重新安靜下來,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話,他說,容庭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


    容珩的車上並沒有安全座椅,容庭反而有點兒不習慣,跟著自家父皇坐上了後座,也特別自覺地係安全帶,見自家父皇姿態閑逸,他看不太慣,忍不住開了口提醒他,“父皇,坐在後座也要係上安全帶,母後說隻要坐在這車上,無論坐在哪裏都要係安全帶,安全帶就是生命帶。”


    在耳濡目染下,宋園經常會念叨交通規則,容庭也非常重視出行安全。


    “……恩,知道了。”容珩規規矩矩的係好安全帶。這還是他第一次坐後座係安全帶。


    容庭這才覺得舒服了。


    除此以外,父子倆一路上都沒有再交流。他們很少會聊除了學業以外的事,容庭也不習慣跟他傾訴心事。


    等到了小區樓下,孫啟明沒有上去,容珩帶著容庭迴到了屋子裏,本來容珩想用自己的微信跟宋園視頻通話的,可容庭的速度實在是快,一進屋子就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平板,給自家母後撥出了視頻邀請,那頭很快地就接了起來。


    容珩:“……”


    “你們這麽快就到家啦?”宋園的臉出現在平板裏,她正坐在病房外麵的椅子上,聲音也很小,看向容庭的時候,神色都溫柔下來,“咕咕,你要在酒店住一個晚上,那你要準備好你換洗的秋衣秋褲,毛衣跟外褲棉襖就不用換了,秋衣秋褲還有內褲都在你房間的抽屜裏,襪子在最下麵的格子裏,記得要拿一雙。”


    容珩雖然看不到視頻中的她,但聽到她溫柔的叮嚀,一時之間表情也不自覺地溫和了許多。


    容庭是個動手能力很強的小孩,不需要容珩的幫助,他自己一邊拿著平板跟宋園說話,一邊收拾著自己不多的行李,大到換洗的秋衣秋褲,小到毛巾兒童麵霜,沒一會兒,背包裏都塞得滿滿的、鼓鼓的。


    在一旁完全淪為背景板的容珩卻在心裏感慨,以前他總覺得宋園很粗心大意,現在再看看,她在孩子的事情上如此細心。


    容庭那邊從撥通視頻通話到掛掉,這段時間裏容珩都沒來得及跟宋園說一句話。


    最後容庭去關洗手間的燈時,小聲說道:“母後肯定很難受。”


    容珩走了進來,正好就聽到這麽一句話,“怎麽說?”


    “母後每天下班迴來第一件事就是卸妝了,她說臉上有妝容很難受,母後在醫院也不知道有沒有牙刷有沒有她用的……”容庭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隻是指了指台子上那黑色的一支,說道:“這個,母後說是洗臉用的。”


    他沒記住這是什麽名字,明明對書本上的知識可以稱為是過目不忘的他,在麵對這一大堆瓶瓶罐罐時,竟然也會感到頭疼。


    “那你告訴我,你母後一般要用什麽東西,我幫她帶去。”


    容庭一臉驚訝,“真的可以嗎?”


    “當然。”容珩微微一笑,“不過你可能要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裏呆一會兒了。”


    容庭拍了拍小胸脯,“那沒問題!”


    說完以後,他又猶豫了,“母後沒有說讓我們給她帶東西……”


    容珩溫和的笑了笑,“也許她隻是怕麻煩我,不過你也聽到了,她要在醫院呆一個晚上,不刷牙不洗臉豈不是會很難受?”


    “恩,那我給母後打個電話吧,看她需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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