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落,天色微暗。


    小鎮上,人來人往。不時有馬嘶狗叫,孩童嬉戲之聲傳出老遠。讓忙碌了一天的大人們心裏不由得輕鬆幾分。


    “小鈺兒,去,給老子把藥材洗幹淨。”


    小鎮唯一的藥鋪,掌櫃的,這個一隻眼瞎掉的老頭子罵罵咧咧的在門口吆喝著。


    劉老頭脾氣暴躁,對自己領養的這個小娃兒動輒打罵也是正常。旁人瞧見,也隻是輕輕一笑。甭看這家夥兇巴巴的,曾經為了給還在繈褓中的小鈺兒挨家挨戶求羊奶的場景,至今還殘留在他們記憶之中。


    “好咧!”


    門外坐在樹下發呆的俊俏小娃兒連忙應了聲,將有些雜亂的心情收起,小心的掩在心底。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向藥鋪跑去。


    “小鈺兒就是懂事。嘖,劉老頭可沒白養。”


    拉家常的人不禁感歎幾句,隨後餘光瞥到在街上打打鬧鬧的小童,不禁罵了句土話。瞅瞅人家小鈺兒,跟自家娃兒一樣年紀。其中差距簡直天上地下。


    “老爹,您歇著吧,腿腳不好,這馬上下霜咧,天兒冷。免得受寒!”


    小鈺兒攙著有些行動不便的劉老頭,輕輕的勸道。


    劉老頭橫著眼,擺出一張臭臉罵罵咧咧的拍了小鈺兒後腦勺一下:“老子的事兒,你甭管。老子當年提刀殺人的時候,你這娃兒還在你那狠心娘肚子裏呢。”


    “那也隻是從前,您這都吹幾十年了。”


    小鈺兒撇了撇嘴,不滿的撓了撓頭嘟囔著,在劉老頭發火前,兔子般竄到後院。


    “臭小子。”


    劉老頭啐了一口,悠閑的坐在屋裏打著算盤。


    沒等他算出來今天賺了多少,門外就有一名小娘焦急的跑了進來,咋咋唿唿的嚷道:“抓藥……”


    “啥藥?啥病?”


    生意上門,劉老頭刹那間變臉似的換了個表情,笑容可掬的問道。


    小鎮不大,大家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門兒清。這小丫頭皮膚白皙,水嫩可人兒,顯然不是這地人。劉老頭僅剩的眼珠子一轉悠,就知道能多扣點。態度能不好嗎。


    “山參,枸杞……”


    小娘小心翼翼的從腰間拽出一張紙條,脆聲念著。


    “好嘞!”


    劉老頭聽著對方的念叨,手如蓮花,嘩嘩的掀開一個個小櫃,稱出一包包藥材,隨後灰不拉幾的袖子一甩,抓起破爛掉漆的算盤,劈裏啪啦的算了算。


    未待他報出來,就見那小娘踮起腳抱著一大包藥材隨手扔下一片金葉子,人已急匆匆的竄了出去。


    “哎……山參,山參沒拿呢。”


    劉老頭大眼一瞅,桌子邊那根山參還杵在那。不由一瘸一拐的奔了出去,可惜,到底腿腳不靈便。等他費勁的挪到門口時,那小娘早已消失不見。


    “狗日的。小鈺兒。小鈺兒。”


    劉老頭罵了一聲,當即扯著嗓子叫了幾聲。


    “老爹,叫我幹啥?”


    小鈺兒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濕漉漉的小手不停在圍裙上抹著。一臉詫異。


    “那啥,你把那山參包上,送你四叔客棧裏頭。剛有個小娘忘了拿。”


    劉老頭不耐煩的指了指桌子,另一隻手不斷摩擦著那薄薄的金葉子,臉上笑開了花。


    這次,賺大了。這些個藥材撐死幾兩銀子,這小娘竟然扔來個金葉子。嘖嘖,真是富貴人家不差錢。


    “你咋知道人家在客棧呢。”


    小鈺兒包著山參,不情願的嘟囔著。


    “給老子滾,人家一開就是外來戶,這屁大點的地方除了你四叔那破客棧,還有別地兒?”劉老頭惱怒的踹了小娃兒一腳。推了他一把示意小鈺兒趕緊去。


    他雖然經常扣一點錢,漲點價。但是以假充數這事兒劉老頭還真沒幹過。


    “哎,哎。這就走。”


    小鈺兒躲著劉老頭的臭腳丫子,慌裏慌張的把圍裙扯下,向外麵奔去。


    “八年了……”


    待到小鈺兒走後,劉老頭徒然歎了口氣。自懷中摸出一塊普通青玉細細摩擦著。目露糾結之色,好似在糾結著什麽。


    “八年了。時間不多了……”


    小鈺兒抱著山參走在街上,應付著大人們的調笑。踢踏著步子,絲毫沒有焦急的意思。


    他從劉老頭的表情就能看出來,那買藥的人定然急用。說不定命懸一線,倆腿一蹬就掛了呢。死就死唄,管他屁事。


    正好還省一根山參。小鈺兒想著,一步三搖的向四叔開的破客棧走去。


    “呦,小鈺兒,今兒沒事兒?劉老頭咋舍得讓你跑出來了呢。”


    忙碌的中年漢子打眼一瞅,便看到杵在門口眼神遊移不定的小鈺兒。


    “嗨,甭提了。一馬虎眼買藥,忘了拿,老爹讓我屁顛屁顛的送來。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小鈺兒皺著臉歎了口氣,隨手撚起台子上放的小碟牛肉,嘟嘟囔囔的抱怨。


    整個小鎮,小鈺兒也就跟四叔玩的來。沒事就來蹭吃蹭喝。倆人變著法吹牛。倒是臭味相投。


    “拿來,人家可是貴客。”


    四叔賞了小鈺兒一記後腦勺。接過山參,遞給跑堂的侄子,讓他帶過去煎藥。


    隨即,二人一老一小便湊一起低著腦袋的不知道在合計什麽。


    “啥貴客?我瞅著老爹撚著個金葉子,薄的跟個屁一樣。還不如那些個行腳商有錢呢。”小鈺兒抓起幾粒花豆。白了四叔一眼。


    “你懂個屁,你知道人家給你四叔我多少房錢嗎?”胖胖的四叔彈了彈小鈺兒的腦瓜。悄咪咪的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金元寶。給小鈺兒炫耀。


    “嘶……這起碼得有一兩吧。”


    小鈺兒目瞪口呆的盯著那錠元寶。嘴角抽了抽。


    “那可不,你沒看咱這沒人嗎。人家把這包了。嘖,就是有錢。”四叔指了指大堂空落落的桌椅。嘴裏咂聲。


    “誒,我托你弄的那東西,你弄到沒?”小鈺兒眼珠子轉了轉,岔開話題。


    “嘖,不是我說你。你小子沒事定那東西幹啥?天知道你哪弄的錢。這可不便宜。”


    四叔聞言,放下手中牛肉,自櫃台下扒拉出一個土不拉幾的包裹。遞給滿臉興奮的小鈺兒。


    “嘿!這您就甭管了。”


    小鈺兒結果沉甸甸的包裹,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旋即挑了挑眉毛,壓低聲音道:“四叔,我猜,你這金子得上交吧。”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對吧。”


    四叔胖乎乎的臉皺成一團,興致全無的長歎一聲。


    “我有個發財的點子,四叔幹不幹?”小鈺兒聲線低沉,泛著些許沙啞。


    “啥點子?”


    四叔見到小鈺兒詭異的模樣,不由得心裏一跳,下意識低下頭問道。


    也不怪他如此重視,當初就是小鈺兒建議他開家客棧。現在才不用守著家裏幾份薄田過日子。


    大家都是土裏土氣的鄉野人,哪有啥文化。勉強說來,眼前這小崽子在鎮子上也是大名鼎鼎的‘秀才’。無他,識字爾。


    “你可知道包店的是啥來頭?”小鈺兒眯了眯眼睛,掩下那一絲閃爍。


    “不知道,不過一看就是城裏的。嘖,那衣裳布料,咱這沒見過都……,比王家小姨太不知道漂亮哪去了。”四叔砸吧著嘴,嘟囔著催促小鈺兒:“點子是啥?說說。”


    “你看哈,咱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人家行腳商為啥沒事來這轉悠?”小鈺兒抓起一片牛肉塞嘴裏,含含糊糊的說道:“不就是山貨嗎。甭看咱們這什麽狐狸皮,獐子皮啥的不值錢。到城裏頭可貴著呢。據說一個狐狸皮都是幾十兩銀子。嘖嘖……”


    “那合著你也不能讓四叔我去打獵啊對不。我這體格,估計上個山都得半天。”四叔埋怨著。


    “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家收的便宜,咱得提價啊。咱鎮子像王叔他們,家裏什麽皮多的發黴。你不如跟他們合計合計。讓你湊一起賣。你就從中間抽點。”小鈺兒眼睛咕嚕一轉,就出了個主意。


    “誒,你甭說,還真不錯。”


    四叔眼前一亮,摸著下巴合計著。


    “迴見了您那……”


    小鈺兒連忙塞了幾片牛肉,抱起包裹顛顛兒的跑了出去。


    “你這是弄的啥?”


    劉老頭瞅著小鈺兒費勁的抱著那包裹,不禁納悶問道。


    “沒啥,讓四叔托人在城裏買的玩意兒。”


    、小鈺兒抹了把汗,頭也不迴的嚷嚷了一句,便竄到自己的小屋。


    “桄榔!!!”


    小鈺兒掀開厚厚的牛皮,露出裏麵寒光閃爍的各種詭異的兵器。


    有刀,有飛刀,有針,甚至連袖劍都有。


    “……不錯啊。”


    小鈺兒彈了彈寒刃。嘴裏嘀咕著,臉上洋溢著的那天真單純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漠然,冷厲。


    “八年……,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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