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輿論已經開始往著風夕瞳叛教以後找到私奔的師尊與玉襄,然後“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決絕自盡,導致已經在一起的燕和真人與玉襄之間出現了巨大的,無法彌補的隔閡,於是兩人無法再繼續相守,隻好彼此分開的方向發展了。


    連廣寒峰上都傳的沸沸揚揚,所以玉樓真人說,要罰玉襄去上陽門廣寒峰峰底麵壁反省五百年的時候,她想了想,覺得避避風頭也沒什麽不好的。


    ——然後她就在峰底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燕和真人站在那裏,一襲青衣疏拓,俊美風流,神情恬淡,好像已經等了她很久。


    玉襄微微瞪大了眼睛,實在錯愕“前輩?”


    豈料燕和真人抬眼看著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見到伏淩了麽?”


    玉襄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他下山去遊曆了。”


    燕和真人微微皺眉“這麽不巧?”


    “很正常呀。他上一次門派大比得了第一呢,也該下山去了。”


    要不是算清楚了這個日子他大概率不在,沒準玉襄都不敢一個人迴來。


    而燕和真人看著她,歪了歪頭“不失望嗎?”


    “有點鬆了口氣。”玉襄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自然的聊起了這個,“……其實我有點怕見他。”


    “想見就去見他。他不在的話,你去找他也是一樣的。”


    聞言,玉襄的神色頓時有些古怪起來。


    她猶疑道“……前輩,你怎麽這麽……這麽……想要我談戀愛啊?”


    “有些事情,”燕和真人安靜道“拖著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跟隨自己的內心。”


    “從心,”玉襄笑了起來,想起了一個梗“慫。”


    “不從心,”燕和真人垂下眼眸,安靜迴應道“痛。”


    他說“人生的本質,就是盡可能讓開心的時間多,難受的時間少。雖然我們修真之人壽命悠長,但也不要浪費。”


    玉襄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您是……來傳授我人生經驗的嗎?”


    “隻是提一些參考意見。”燕和真人笑了笑,“你畢竟入了逍遙之道,於情於理,我都要指點幾下。你可以試著照做,也可以不聽,沒關係。”


    玉襄小心道“那您,不用在千星宗待著嗎?”


    “又不是真的。”他看的很開,“千星宗之前就已經交付給燕杭了,也不必我去主持什麽大局。更何況我都要死了,不去做些想做的事


    情,還待在那豈不是太傻。”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玉襄,像是剛想起什麽“對了,我還沒有問過你,千星宗現在的掌門是誰?”


    玉襄張了張口,然後意識到了什麽,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安。


    燕和察覺到了什麽,但他還是很平靜,隻是沉默了起來,看著她。


    “……之前是燕杭真人。”玉襄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後來,燕杭真人死了。”


    燕和真人默然了很久,那一瞬間,玉襄很怕他問一句,他是怎麽死的。


    她想起了白秋寒,想起了風夕瞳,想起了蠱毒……


    不知道如果燕和真人這麽問了,她應該要怎麽迴答——所謂的事實她不相信,而她又沒有證據,去證明另一個“真相”。


    但燕和真人卻完全沒有追究,隻是苦惱道“為什麽我收的徒弟,沒有一個適合逍遙遊呢。”


    “……啊?”


    “那孩子看起來很通透,但事情都往心裏藏。如果運氣不好,始終遇不到一個人能幫他,怕是走不了多遠,飛升更是無望。”說到這裏,燕和真人微微蹙起了眉頭,歎了口氣“收徒前分明都是仔仔細細看過根骨,驗過天賦,不偏不倚的精心培育的,但為什麽卻總是會在各種各樣的地方開叉長歪?是我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嗎?”


    玉襄“……”


    她也不好說,她也不敢說啊。


    最後燕和真人轉過來看著她,格外滄桑道“玉襄,你是我的獨苗苗了,偏偏卻是別人家養大的。真是命運啊。”


    他感歎了一聲。


    ……


    燕和真人就這麽留下了。


    玉襄也不好問他有什麽打算——本來就是在等第一次萬魂煞血陣開啟,一問就跟催著他去死一樣。


    可是,她又實在覺得很別扭。


    燕和真人來指導她修習逍遙遊,但她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叫前輩,明明已經有了師長之誼,可叫師父,又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就讓玉襄覺得有些尷尬。


    燕和真人知道這件事以後,揮了揮衣袖,不以為然的淡定道“那麽,不如我收你為義女,你可以叫我爹。”


    玉襄“……我覺得輩分有點亂。”


    於是燕和真人想了想,修改了一下“那就叫幹爹吧。”


    ????


    不是,這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卻聽燕和真人又問“你師兄隻叫你玉襄,你有姓嗎?”


    玉襄搖了搖頭。


    “那你以後就跟我姓燕吧。”燕和真人理直氣壯的說。“燕玉襄。”


    “燕玉襄?”玉襄神色複雜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太拗口了?好像不是很合適啊……”


    燕和真人卻摸了摸她的腦袋,完全沒抓住重點道“燕杭香最好聽。”


    他默然了一會兒,說“我們當初本來想要個孩子。要是那孩子能長成你這樣,就好了。”


    “可是您也說了,”玉襄小聲的開他玩笑,“我是別人養的這麽好的,沒準您親自養大,又要長歪了。”


    燕和真人佯怒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沒大沒小。”


    然後畫風突變“我想吃藜麥飯團。”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大想活了,他最近的言行舉止越發飄忽和叫人摸不著頭腦和規律,經常是想一出是一出,以“絕不為難自己,絕不考慮他人”為宗旨,跟個孩子一樣。


    ……行吧,義父就義父吧……


    玉襄感覺自己現在的確有點像是帶著個老


    年癡呆的老父親。


    她說“……哪有藜麥?”


    燕和真人就從自己的儲物法器裏掏出了一袋藜麥。


    她說“……那我們怎麽煮?”


    “用煉丹爐煮啊,不然還能用什麽?”燕和真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這下麵有條河,我聽得見水聲。我們去河邊煮。你放心,杭香以前喜歡吃藜麥飯團。後來阿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吃。反正做得多了,我做的還挺好吃。”


    修真之人辟穀是可以不用吃東西的,但是並不是說不能吃東西。所以玉襄想了想,覺得沒什麽拒絕的理由。“好吧。”


    她跟著燕和,真的找到了一條河。於是盤腿坐在河邊,看著他寬袍大袖,儀表不凡,容貌豔麗,風流倜儻,身姿筆挺,儀容如玉的——開始淘米。


    他真是一個神奇的人。


    玉襄覺得,就算沒有這張臉,沒有千星宗掌門的地位,他這種有點反差萌的性格,也足夠叫人喜歡了。


    她師尊就不行了。


    她師尊要是沒有那張臉,沒有了廣寒峰長老的位置,就那個性格,遲早有一天要被人套上麻袋打的。


    但是腦海中被套麻袋的身影卻慢慢縮小,從高大孤寒的青年,變成了俊秀內斂的少年。


    變成了伏淩。


    火升起來了,爐子也架好了。燕和真人長長的舒了口氣,躺在了崖底的草地上。


    玉襄忍不住看著他道“前輩……有沒有可能,你渡劫,能成功呢?”


    燕和真人閉著眼睛,語氣都顯得慵懶了起來,因而音色更加柔和“沒可能。”


    “為什麽?”


    “我心有掛礙啊。”


    “……阿瞳嗎?”


    聞言,燕和真人睜開了眼睛,看著天空,歎了口氣。“那孩子啊……我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才好了。”


    可很快,他便不欲多談的換了話題,拍了拍身旁的草地,說“來,躺下。”


    玉襄一愣“為,為什麽?”


    “看看天空。”燕和真人道“我印象最深的兩次突破,一次就是順從了自己的心意,跑去跟杭香說,等她化龍的時候,我就跟她在一起。因為我怕她化不成龍,壽數相差太大了。萬一才在一起沒多久,她便天人五衰離我而去,我絕對不要自找苦吃。


    第二次就是她化龍成功以後。她帶著我下水,我們兩個人一起躺在水底,看著天空。”


    玉襄知道,這是他在抓緊時間,想要告訴她,逍遙遊突破的感覺與注意事項。但環境標準是因人而異的,那種感覺,才是需要抓住體會的。


    玉襄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這畢竟是個一心求死,又時日無多的人。


    她乖乖躺了下去,看向了天空。


    但其實他們看不到天空,因為四周壁立千仞,一線天中,到了一定的高度,就隻有山間繚繞的雲霧,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燕和真人在旁邊輕聲的問道“湊合著看一下,有什麽感覺?”


    “覺得……天地一逆旅,人一下子,變得好渺小。”


    “……就這些?”


    玉襄知道自己沒達到他預期中的要求。她忍不住歪過頭去,看著他道“那當時,您突破的時候,感受到的是什麽?”


    燕和真人安靜了一會兒,大約想起了那時杭香就在身旁的滿足安定,而柔和了眉眼,“手可摘星辰,禦劍九萬裏——都不如你。”


    他說完就坐了起來,看向了一個方向。


    玉襄後知後覺的跟著他一起坐了起來,然後心裏一個咯噔,瞧見一個熟悉的


    身影,一襲月白長袍,清清冷冷的站在不遠處,像是山間的雲霧凝化成了神仙。


    燕和真人打量了一會兒他的五官,就輕笑著確定了他的身份“伏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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