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玉襄猜想的那樣, 當她踏入賀摩的城門,便感覺到了這片土地上縈繞不散的妖氣, 而且不是一股, 似乎是很多很多股。


    這些妖氣浸在溫暖幹燥的空氣中;浮在百舸爭流的河流上;混在城中水池盛開的蓮花裏, 不兇厲,不陰冷, 平平淡淡, 自然而然的存在著, 特殊而叫人驚奇——畢竟若在中原, 能有如此濃鬱的妖氣盤亙,絕對是一件不祥的事情。


    這往往意味著有妖怪剛在此地肆虐,或者正在肆虐,總之聯係在一起的,常常是方圓十裏寸草不生, 人畜皆死,屍橫遍野的模樣。可在這賀摩國,人人神色如常, 安居樂業,街市幹淨繁華, 城邦富庶雄壯。


    玉襄為這情景驚奇不已的同時, 旁人也為他們而讚歎不已——


    為了能夠引起國王這一級別的位高權重者的重視與注意,玉襄製造出的排場極為盛大與隆重。


    兩列英武高大的戰士身披銳甲,執長戟,神色堅毅, 麵無表情向前開道,其後兩列侍女身著雲綢,一身潔白,膚色如雪,容顏嬌媚,笑容甜美,向著街道兩旁拋灑各色花瓣。


    車隊中間,八匹潔白無瑕,沒有一絲雜毛的高頭駿馬身披絲綢,拉著一張寬闊的軟塌,在主街道上昂首闊步——軟塌四邊垂下如霧一般的半透雲紗,好像將清晨高山上的山間雲嵐搬到了人世,與珍珠瑪瑙串成的珠鏈一起,在風中搖曳飛舞,水晶折射著投來的陽光,在紗幔上投下水光一般的粼粼波痕,叫人驚歎。


    透過那在風中起伏的幔帳,街道兩旁的民眾可以看見軟塌中鋪滿了圖案繁複,顏色華美的柔軟羊毛手工毛毯,絲綢閃爍著水一般的柔潤光澤,隨意圍在兩位主人身旁。


    那是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皆蒙著白色的麵紗,叫人看不清楚長相。隻能瞧見少女烏黑的長發係成長辮,耳垂金璫,額墜寶石,皓腕係著金珠銀鏈,腳踝綴著瑪瑙寶珠。合歡紅色的絲綢長袍柔順的貼著她的身體輪廓,透出玲瓏婀娜的身段。


    腰間以金縷玉帶一束,更顯腰肢纖細,不堪一握。一雙深褐色的清澈眼眸,四處張望著這異國的風景,似乎頗為好奇。


    少年則是一頭紅色的卷發,與少女裝扮相仿。亦是耳垂金璫,額墜寶石。清新優雅的鳳信紫絲綢長袍包裹著少年挺拔修長的身體,勁瘦的腰肢隻以金絲一係,更顯柔韌緊致。


    一樣的長發係成長辮,卻略顯鬆散,在鬢旁垂下絲縷卷曲的發絲,落在一雙翡翠般的眼眸旁,更襯的他眼神幽深懾人。


    他微微闔著眼眸,神色憂鬱而讓人忍不住心生好奇,想要靠近,令他展顏一笑。


    玉襄四處張望,想要探索清楚,這城中的妖氣究竟從何而來。毗沙摩心事重重的垂著眼眸,依靠在軟榻上,不言不語。


    而他們身後,是綿延不絕,裝載著無數絲綢,香料,寶石的車隊。民眾們為這陌生卻富有的客人們大聲的歡唿驚歎,高聲讚美。


    這樣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王宮。


    在提出天善公主的名字後,王宮的大門並沒有多麽困難,就徐徐向著他們敞開了。


    據甘口所說,那時天善公主的叔叔與弟弟在爭搶著王位,且都在瘋狂的追求她,而現在,似乎是她的弟弟贏得了勝利。


    毗沙摩的舅舅名為毗盧,今年大概隻有三十多歲。他出乎意料的年輕,但考慮到他們早婚又早育,這個年齡便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讓玉襄心中感覺有些驚訝的是,她發現眼前的男人是個修真之人——他修為深厚,可是真氣運轉的方式和中原大不相同,叫玉襄有些不大確定,他究竟是何等境界。


    而一個修行者作為統治者存在,在中原是很難想象的


    事情。


    他紅發碧眼,和毗沙摩頗為相似,但由於毗沙摩的父親是中原人,他的五官輪廓較之自己的舅舅柔和不少,且膚色白皙。而毗盧的輪廓棱角分明,五官立體深邃,皮膚是性感的蜜色。他望著人的時候,眼神格外銳利,就像頭狼一樣,充滿了威嚴與恐懾。


    甘口將玉襄吩咐的身世報告給了這位賀摩之王,他瞧了毗沙摩一眼,薄薄的嘴唇掀了掀,似乎想露出個冷笑來,但是忍住了。


    “玉……公主,”這位王稍微適應了一下這有些陌生的讀音,聲音低沉沙啞的開口了,“你與我姐姐的兒子,是同父異母的姐弟?”


    玉襄通過法術,溝通自如的迴答道“是。”


    “那麽你是否知道,我國的傳統?”


    “……哪一個?”


    “凡是皇族,嚴禁與外人通婚。”


    “我知道。”


    “那麽,你就該知道,你的弟弟一旦迴來,我們是絕不可能允許他再離開的了。怎麽,你是打著這個主意,將他送迴來的嗎?”


    玉襄眨了眨眼睛,倒是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她轉頭看向了毗沙摩,對方也迴頭看了她一眼,可是她仍然看不出他此刻都在想些什麽。


    而見她沒有答話,賀摩的王將兩條長腿交疊在一起,薄薄的嘴唇彎起一道如刀刃般冰涼鋒銳的笑意“玉公主,你既然和我姐姐一起生活過,那麽你覺得,我的姐姐是個怎樣的人?”


    雖然氣氛漸漸不妙,但玉襄並不覺得害怕。她輕柔的反問道“陛下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毗盧不假思索道“她是個一旦決定離開,就死也不會再迴來的人。她不會迴來,也絕不會讓她的孩子迴來。”


    “所以,”他拉長了語調,譏諷道“莫非,他在玉公主你的國家裏,成了誰的障礙,所以你才將他帶迴來,希望我們能殺了他麽?”


    玉襄仍是一臉平靜“沒有。”


    “哦?那麽,那些虛假的侍衛、婢女、車隊——不是你故意用來激怒我們的了?”


    玉襄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非常抱歉,那隻是為了能順利見到陛下,才不得不用了一些小把戲。”


    毗盧沉聲問道“是誰造出了那些幻象?”


    玉襄迴答道“是我。”


    聞言,毗盧站了起來,走到了她的麵前。他身上的長袍很長,拖曳在地上,上麵以金線繡成的花紋在陽光中閃閃發光。他很高,站在玉襄麵前的時候,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半頭。


    這位陌生且極具壓迫性的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離得近了,玉襄甚至能夠聞見他身上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熏香氣息。溫暖,有些發澀,像是紙莎草在黃昏的落日中,被風拂過的氣味,又像是鬆樹林中的琥珀在融化。


    “你是個祭司?玉公主。”他審視著她道“祭司可不該是個騙子。”


    這片土地上的修行者,似乎不被稱為“修士”,而被統一認為是“祭司”。


    “我不是騙子。”玉襄看著他,“毗沙摩的確是天善公主的兒子。”


    大約是因為她“祭司”的身份,說的話可信度稍微增加了一些,毗盧看向了站在一旁,一直垂著眼眸的毗沙摩。


    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勾下了他掛在耳後的麵紗。毗沙摩這才抬起眼來,看著他。


    那長相令毗盧沉默了一下。


    “你有些地方的確能讓我看見姐姐的樣子,不過,這世上相似的人也並沒有那麽難找。”


    “你也許是個騙子,”他漠然的放下了手,譏諷道“也許是真的。但不純的血脈,即便迴來了,我們也不需要。


    怎麽,你的母親沒有告訴過你,對於背離者來說,家鄉即是死地?”


    毗盧傲然道“無論你是真是假,你都該死。”


    他話音剛落,一大群侍衛便應聲湧入宮殿,將玉襄,毗沙摩與甘口團團圍住。


    玉襄和毗沙摩神色不變,隻有甘口雙手合十,臉色蒼白的閉上了眼睛,虔誠的低下了頭,喃喃低頌著什麽,大約在向自己信仰的神祇祈求平安。


    “至於你——你要麽就是個騙子,玉公主,”毗盧道,“要麽就是別有用心的奸細。”


    玉襄認真的問道“不管我是什麽身份,我也都該死嗎?”


    聞言,毗盧大笑了起來。他也伸手取下了她的麵紗,以一種挑剔的眼神握住了她的下巴,在玉襄的肌膚上微微摩挲了些許,像是在挑選衣物一般,試試布料的手感。


    “你可以留下。”他望著她,眼神中滲進了一種別樣的情緒,那原本純粹的倨傲,多出了一絲征服的,“我的女人裏,還沒有一個是你這副模樣的。”


    他說著,就想將玉襄摟進懷裏,戲謔道“你侍奉的是哪一位神祇?你是誰的祭司?”


    但這似乎刺激到了毗沙摩,他猛地將玉襄拉到了自己身後,擋在毗盧麵前,朝他露出了一雙充滿了憤怒與仇恨的眼眸。


    一向善於偽裝的少年失態的大喊道“滾開!”


    那一瞬間,玉襄毫不懷疑,他大約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小時候,一定見過很多很多類似這樣的場景——陌生的,形形色色,或老或少,或窮或富,或俊或醜的男人,與自己的母親輕佻的調笑,又或者單方麵的粗暴。


    而他那時顯然從未阻攔過,是不敢,還是沒有辦法,又或者是母親告訴過他,叫他不要幹涉?


    ——哪怕心中充滿了多少困惑,憤怒,怨恨,他都隻是死死地壓在心裏。但那些情緒顯然從未釋懷。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後,毗沙摩的情緒就很不穩定。他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因而行為一再的失控——若是將自己定位為出身下賤的娼妓,他不會對自己諂媚討好的行為有什麽負擔,可知道了自己乃是皇族以後,他便不再甘心,也恥於繼續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極度的自卑與膨脹的自傲相互衝突,對現實極為清醒的理智和意欲打破固有界限的衝動相互糾纏,他的體內就像是一半火焰灼燒,把他燒的幾乎灰飛煙滅,而另一半冰霜如錐,釘入骨肉,把他的牢牢的還釘在地上。


    不過毗盧顯然誤會了這一點,他感覺非常可笑一般的大笑了起來“怎麽?”


    他笑的譏誚又嘲弄“你是她的男人?”


    然而還不等別人迴答,賀摩王的神色便驀然一變,陰沉晦暗的可怕。他一把扼住了毗沙摩的脖子,狠厲道“你的母親拋下了我——我們從出生開始,就從未分開過!我深愛著她,把她看做我的唯一,隻想要她成為我的妻子——她本該是我的妻子!但她背叛了我!而你?她的兒子——”


    “難不成你竟然能得到自己姐姐的愛?”


    玉襄眉頭一皺,毗盧的手中便忽然一空,隻留下一把黃沙自指尖落下,而毗沙摩已經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拽著她的衣袖,漲紅著臉,劇烈的咳嗽著。玉襄輕輕的拍著他的脊背,為他平緩唿吸,不管什麽緣由,她都很是高興剛才毗沙摩站出來保護她。


    她喜歡看見他身上的閃光點,希望自己可以把它們全都保存下來,最好離開幻境以後,也不會消失,而是會重新閃爍起來。


    毗盧的神色陰晴不定的看著這一幕,她的歡喜與笑意,在他眼裏都清楚分明。然而下一秒,毗沙摩就在玉襄懷中化為沙礫,不知了去向。


    見她神色一驚,他才冷冷一笑道“不是隻有你擁有神的賜福,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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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開打嗎?


    玉襄盯著他, 思索著。


    雖然不清楚他的力量有多強,但有師兄在一旁看著,應該也不用擔心什麽。


    但他把毗沙摩弄去了哪?若是現在就翻臉, 關於魔教教主的秘密,他為什麽執著於阿修羅界的原因, 以及萬魂煞血陣的弱點,還能夠看到嗎?


    玉襄略一思索,便還是覺得先觀察一下比較好。


    這麽一想,她微微蹙起了眉頭道“你把毗沙摩送去了哪裏?”


    “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 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毗盧審視著她道“你是誰的祭司?信奉哪一位神祇?”


    這是他第二次詢問這樣的問題。


    玉襄想, 這莫非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就好像解謎遊戲,一定要迴答上正確的答案,才能解鎖下一個關卡?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幻境的主角是毗沙摩, 想要知道他曾經曆過什麽, 那就應該想想,他會怎麽迴答……


    滄州的蛇妖,雖然還不確定和毗沙摩有沒有關係,但魔教與蛇關係緊密,卻是玉襄所確定的。再加上他的名字, 以及他的母親所信仰的神祗……


    玉襄遲疑了一下, 才迴答道“毗沙摩。”


    聽見這個迴答,毗盧的眼神似乎一亮,“你信仰偉大的月神?證明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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