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自己似乎都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荒唐。


    “風夕瞳是她給自己起的名字,我當初收她為徒的時候,為她取名杭香。”


    忘一一怔。


    “沒錯,杭香。她就是那個當初與我一起渡劫的女修。她是我最小的徒弟……也是自我重新收徒後,我唯一的徒弟。”


    眾所周知,一千年前,魔教設下了萬魂煞血陣,連接上了修羅界的界門,當時,千星宗中兩位大修借助秘法強行渡劫,力挽狂瀾。


    那兩位大能,的確是一男一女。


    燕和真人,與靈瑤真人。


    燕和是道號,沒人知道燕和真人的名字,就像沒人知道太逸真人的名字。


    而靈瑤真人,真名就叫杭香。


    人們都說,那位女仙力竭戰死,而男仙不知去向,或許已經身死,或許已經飛升。


    燕和輕輕一歎“她若真的撐過了天劫,又怎麽可能力竭戰死?她與我一樣,都不曾正常的渡過天劫,如今才會修為全失,不得不從頭再來。”


    忘一默然。


    而風夕瞳閉關的時候,日子變得更加難熬。有她在這裏,為了假裝仍然毫無意識,燕和不能再有任何動作,忘一便隻能完全依靠自己。


    之前燕和收攏的仙氣,借由忘一使用,如今已經勉強可以將放在膝頭的雙手微微抬起。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風夕瞳的出現,將原本就看不到盡頭的漫長路途,一下子拉的更加遙遠。


    更令忘一倍感煎熬的是,風夕瞳有一麵水華鏡,而鏡子的另一頭,便是他的師妹。


    他能聽見那熟悉而活潑的聲音,每日都仿佛無憂無慮的傳來,他甚至可以從他們的對話中,推測出她在哪裏,在做什麽,最近想做什麽……


    她一定又在她最喜歡的那棵大樹邊上。


    那是廣寒峰的土地。


    僅僅隔著一麵鏡子,他離她那麽近,卻又遠的好像已經失去了所有迴去的希望。


    “阿瞳你看,你看!”


    水華鏡中又傳出了玉襄歡快的聲音,“今天落到我手臂上的鳥,比昨天的多了兩隻!”


    風夕瞳也微笑了起來。這種時候,她看起來和尋常的少女毫無區別,誰也看不出,她竟能麵不改色,偷天換日的瞞過整個修真界,將自己


    的師父藏在這裏。


    “玉襄果然天資出眾,這麽幾日,便馭獸有成了。”


    “阿瞳你又亂吹我!”玉襄笑道“不過,我隻不過才掌握了‘過來’和‘停住’兩個指令,還差得遠呢!”


    聽見這話,忘一突然頓住了。


    燕和一愣道“怎麽了?”


    忘一道“我師妹在學馭獸。”


    燕和疑惑的“嗯?”了一聲。


    “……我們也能。”


    “說到馭獸,我倒的確會一些心法,不過,”燕和不解道“這裏哪裏有獸可以馭?”


    “我的法器,就是‘獸’。”


    比起用神識一點點鑿開堵塞多時的經脈,宛若用雙手開山鑿石一般,不知道要鑿到什麽時候,才能以此獲取身體的掌控權,倒不如先放棄掌控身體,先燕和的氣海也堵塞了,正好相反,氣海是燕和這具化石般的身體裏,唯一一個還活動著的地方——那就是他們的神識如今依附的地方,也是燕和發力收攏仙氣,和將收攏而來的仙氣聚集在此的地方。


    可是,忘一之前並無實體,他的本命法器降妖伏魔索直接是收在魂魄之中的。如今他的魂魄被困燕和體內,降妖伏魔索自然也放不出去。


    ——除非他將自己的氣海,與燕和的氣海相融。這樣,便可將自己的本命法器,從燕和的氣海裏放出去。


    但這樣一來,他的魂魄就與燕和的身體密不可分了。若是說的嚴重一點,他這一行為,幾乎算得上半個奪舍。


    燕和卻支持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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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受魔教上門討債一事的影響, 玉襄的名字在修真界中短暫的響亮了一下, 然後又被“哦哦,就是太逸唯一的女弟子吧?”這種句式給壓了下去。


    為了避免以後再給師門添麻煩,玉襄認真的請教了各位師兄,他們都是怎麽處理這種事情的。


    六師兄王三是石頭精, 他變成原形,泡在後山的池水裏,已經通透如玉了。


    他隻幻化出了一張石頭上的嘴,情景分外詭異的慢慢道“我,一般,就近,找塊石頭, 鎮壓住。”


    五師兄王兩是山精, 他的發色是樹幹一般的深棕;濃密卷曲的長發宛若山間糾纏的藤蔓;他瞳色淺淡,就像站在廣寒峰上舉目眺望的天空, 澄碧透澈。


    他身材高大,五官立體深刻,輪廓俊朗,若單論長相,可能是全峰最有男子氣概的存在。


    其他師兄都仿佛錦繡堆裏長出來的富貴公子,精致溫潤,隻有他像是天生地養,縱馬豪飲的漢子。


    這些精怪通常都覺得原型最為舒適,所以他很少在廣寒峰上保持完全的人形, 有時候背上多化一對鷹羽,有時候幹脆就是半人半馬。與他那粗野的外表不同,他極為喜歡動物,嵐與螢平常若不跟在玉襄和白秋寒身後,就基本上是被他帶著照顧玩耍。


    為了親近他們,王兩特地還化作了孟極一般的外形,像一頭巨大的豹子。


    玉襄第一次看見的時候,當場在原地差點走不動路,瘋狂的想要撲上去狂擼大貓。


    大貓·五師兄擔心自己會被三師兄陸元衡以勾引師妹的罪名狂揍一頓,隻好變成人身豹尾的樣子,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他大咧咧的敞著蜜色的胸膛,八塊腹肌塊塊分明,毫無衣物遮掩的迴答她道“我一般隨便找座山壓著。”


    這時,他腳邊的一塊石頭突然傳出了王三的聲音,慢慢道“五師兄,在小師妹麵前,不穿衣服,有傷風化。會被大師兄的蓮花,掄的。”


    王兩很不喜歡衣服,所以才經常變化出各種獸形,披毛帶發的躲避穿衣服。


    聞言,他立馬全身都融進了土裏,隻露出一個腦袋道“這樣總行了吧?”


    王三“……我突然想起,師妹剛入門的時候,你在閉關。出關的時候,正是傍晚,殘陽如血,你也是隻露出一個頭,對著師妹咧嘴一笑,然後師妹就嚇哭了。”


    王兩露齒一笑,但那笑容看起來怎麽都像是想把王三揪出來打一頓的樣子“師妹現在已經大了,不會再嚇哭了。”


    “所以,你還是,在嚇她?”王三道“我要去,告訴大師兄。”


    “破石頭!你給我等著!”


    六師兄王三說話很慢,還沒化形前,不怎麽說話的四師兄就很喜歡待在它邊上,一魂一石經常安靜的待在一起,看著山上雲起雲落。等後來他化形了,四師兄卻因為跟五師兄王兩不大對付,而離開了廣寒峰。


    自此,王三便經常來找王兩的茬,全然不顧他們的名字聽起來幾乎像是一對親兄弟。


    不過,他們的關係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糟糕,所以玉襄對於他們的鬥嘴,哈哈大笑著跟兩位師兄說了再見。


    而三師兄陸元衡正在閉關,二師兄傅無影在外遊曆,剛出去不久,還沒有迴來。


    她便去找了大師兄。


    他正在山腰處教授弟子——師尊住在山頂,還沒外出開府的弟子便跟著他,也都在山頂居住。


    弟子的弟子便往下而居,一般是住在山底,山腰則是平日上課所在。


    玉襄悄悄隱匿了身形,自門外探頭一看,就瞧見自家大師兄白衣似雪,隻以一根木簪將長發挽起,端坐在白蓮之上。


    他語氣平緩,字字分明清晰的傳授著最基本的“清心訣”。


    如果懷裏沒有抱著蓮花,而是托著一樽細口長瓶,再在頭上披下一層白紗的話,簡直就像是觀音菩薩一樣。


    他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抬眸望來。以他的修為,一眼就洞察了玉襄的隱身訣。瞧見玉襄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樊湘君清冽的眼眸之中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揮了揮手中白蓮,道“今天就到這裏,爾等迴去各自參悟。”


    聞言,眾弟子紛紛起身,鞠躬行禮,轉身離開。


    白秋寒就站在第一排,他一轉身,就瞧見玉襄背著手站在門口,正笑著看著他,還朝著他揮了揮手。


    他揚了揚眉毛,卻見她刻意捏了個隱身訣,便知道並不是來找自己的。


    更何況,他們本就約好了等會兒在懸崖旁的花樹下見麵。


    他盯了她一眼,然後麵無異色的移開了目光,走了出去。


    待到眾弟子離開後,樊湘君又一揮白蓮,破了玉襄的隱身訣,道“來就來了,偷偷摸摸的做什麽?”


    “我怕打擾到你上課嘛。”玉襄撲到他的白蓮邊,心想,大師兄雖然沒把師尊學到十成十,但起碼也快有九成九了。


    師尊喜歡一身白衣,他也一身白衣;師尊以前據說是用劍的,大師兄以前便也用劍;師尊的洞府裏滿是五彩蓮花,他也把蓮花當做自己的本命法器。


    大師兄是師尊最早收的徒弟,如今入門已有一千多年了。


    有時候玉襄會很好奇,師父一千多年前是什麽樣子?他收第一個徒弟的時候,一定不比現在這樣經驗豐富,也不知道是怎麽把大師兄教大的?


    “說吧,什麽事?”


    “之前不是魔教上門了麽?”玉襄有點慚愧的低下了頭,“那師兄,你們外出要是遇見了類似的情況,都是怎麽處理的?我之前問了六師兄和五師兄,他們說,都是直接鎮壓在外頭。”


    “嗯,”樊湘君點了點頭,“碰見作惡的妖物或惡人,最好便是找個遠離人煙的地方鎮壓住,設置期限。


    若是情節輕微,真心悔改,五十年到一百年差不多就夠了。


    若是不曾真心悔改,情節又頗為惡劣,那就壓個三百年到五百年。


    若是罪大惡極,便丟入海底深淵,千年不可出。”


    “但你的情況不同,危及性命的時候,自然是以自保為主。你沒有把握在不危及自己的前提下鎮壓對方,殺了也無妨。”


    說到這裏,樊湘君又頓了頓,補充道“或者,作惡的對象危及到了他人性命,為救人而殺人,亦無不可。”


    聽到這話,玉襄不禁想起了自己——她那時要被沉河祭妖的時候,師尊便是幹脆利落的一劍斬下,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過鎮壓這種事情。


    “除此之外,輕易不要傷其性命,不然容易引人非議。倒也不是說別的什麽……隻是頗為麻煩。”


    玉襄想起師門因為自己而出的十萬靈石,有些怏怏道“因為還要賠償,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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