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嘴上如此說,蔣洵自己都覺得荒唐,就如施老頭所說,就算把全大梁的醫書藥書倒背如流,隻怕也習不成這般高明的醫術。


    妻子這樣重的病症,都能一劑而愈,此等醫術已不能稱高明,完全可以說是通神,這開的哪是藥方子,根本是老君的九轉金丹,而前朝那位女神醫的醫術據傳能活死人肉白骨,同樣神鬼莫測的醫術,同樣是女子,且這小葉大夫的年紀是十六,正也是前朝那位女神醫聲名鵲起的年紀,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了,很難不令人懷疑啊。


    秀娘低聲道:“這位小葉大夫,性子爽利,讓人喜歡,且對妾身又有救命之恩。”秀娘的話雖未說明,蔣洵也明白,點點頭:“這些我省得,其實也不用太擔心,這小葉大夫別瞧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卻極穩妥,就看她得罪了二皇子尚且能安然無恙的出宮,便知一二。”


    秀娘:“二皇子也真是,若非小葉大夫為他治傷,哪能這麽快便痊愈,他倒好,反倒要難為人家,當真沒處說理去了。”


    蔣洵:“二皇子可是宮裏的霸王,皇上最寵的皇子,若是說理就不是霸王了。”


    不說蔣洵夫妻這邊兒且說棠梨,在馬車上看著地上的兩壇子葡萄釀,想著怎麽分配,一壇子送與老夫人,每日喝上一小盞,對老人家的身子大有好處,另外一壇帶迴嶽州給爹娘嚐嚐,自己來了京城一趟總不能空著手迴去吧。


    謝暉這一路都在看棠梨,越看越糊塗了,在蔣家,施太醫那些話雖是醉話,卻也讓人心驚肉跳,細一想這丫頭的一身醫術的確可疑。


    便那些醫道世家裏的子弟,別說成名,就是能獨立坐堂看診,也得學個十幾年才有可能,這還得說是天分極高,聰明好學的,就如餘家那位少東家餘星闌,可即便餘星闌也是近一兩年才有些名頭,更何況餘星闌的醫術自己是知道的,雖比太醫院這些人強,可跟棠梨卻沒法比,莫說餘星闌,隻怕就算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餘老東家的醫術,也及不上這丫頭。


    而餘家這老東家的醫術在大梁,已是頂頂高明的了,憑這丫頭的醫術,追究師承的話,除了前朝那位能醫死人肉白骨的女神醫,還真想不出別人了,若如此,可真是一樁□□煩。


    第106章 賣的什麽


    如此境地已是危機四伏, 愁也該愁死了, 可這丫頭怎麽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這一路隻顧盯著那兩壇葡萄釀了, 難道不知若此事傳揚出去,頃刻便是滅門之禍, 莫非這丫頭是個天生沒心沒肺的。


    念頭至此,謝暉自己都不信, 這丫頭聰敏機變, 自己早便領教了, 那顆心七竅玲瓏,哪可能沒心沒肺,如此說來, 她這般不在意, 莫非真如她自己所言,是自學成才,雖說這事兒聽著不大可信, 可縱觀古今也不是沒有先例, 說不準這丫頭便是那得天地造化的。


    想到此, 心情放鬆了些許開口道:“這裏並無旁人, 你與我撂句實底兒,你這醫術當真是你自學而成?”


    棠梨奇怪的看向他:“大公子緣何有此一問,自棠梨記事起跟隨爹娘在安州,隨老夫人去嶽州之前,從未出過安州, 且身為女子,便想拜師學醫也不可能,隻能尋了些醫書來自己參詳。”


    謝暉想想也是,這丫頭的身世來曆清楚明白,並無可疑之處,且大梁不比前朝,女子習醫的極少,便是前朝醫道一門昌盛之時,官宦人家也大都不會讓女眷習醫,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那位女神醫的造化,倒是皇族中曾有幾位公主通曉醫術,卻也遠不如那位女神醫高明,雖也曾有些名聲,日久年深的也便無人記得了。


    到了大梁,女子習醫更是少之又少,莫說官宦人家,便是那小門貧戶的,也不會讓女兒學這個,就算想學,醫館藥鋪子裏的老大夫們也是不收女徒弟的,故此,棠梨說自己看書參詳而得的醫術,倒合乎情理,之所以引人疑心的是她的年紀太小,而醫術卻太高明了。


    這丫頭的事情,京裏還有誰不知道,從她給葉老夫人治病開始,她的醫術便屢屢令人震驚,更何況她還治好了齊王殿下跟二皇子,再加上今日的蔣家嫂子,若非親眼所見,謝暉絕不會相信,蔣家嫂子那麽沉的病,竟被這丫頭一劑藥便治好了。


    可即便這丫頭醫術通神,也不能就說她就跟前朝皇族有幹係啊 。


    想到此,微微歎息道:“棠姑娘當真是得天地造化的聰明人,隻看著醫書參詳,便能參詳出如此厲害的醫術,著實令人羨慕。”


    棠梨看了他一眼,心道他這是真心誇讚,還是說反話諷刺自己呢,不過以這位大公子的人品,應該不會是諷刺,那就是真心誇讚了。


    棠梨最近深深領悟了一個真諦,那就是瞎話說十遍就成了真的,瞎話說多了,臉皮也就厚了,再說起來一點兒心裏壓力都沒有,就如現在她非常順溜的接受了謝暉的誇讚,並迴了一句:“過獎,過獎,我也不知怎麽迴事,反正就會開方醫病了。”


    謝暉愣了愣:“你還真是一點兒都不謙虛。”


    棠梨:“過於謙虛了也不好,畢竟是事實嗎。”


    謝暉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她:“你還真是,真是……”竟想不出該說她什麽,隻得搖頭又笑了起來。


    棠梨見他不在用猜度,憂慮的目光看著自己,也鬆了口氣,也不知是不是跟這位國公府的大公子天生投緣,反正從第一次見的時候,棠梨對他便頗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間那種好感,是一種親近的感覺,不想他替自己擔心,更何況,本來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不管太醫院那個施老頭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棠梨最知道自己的底細,她的醫術並非傳承自前朝那位女神醫,若非說她跟那位女神醫有什麽幹係的話,就是那位跟自己極可能是穿過來的同行。


    就算自己猜測是真,此事除了自己,也不會有別人知曉,便是讓他們這些古代人想破了腦袋,隻怕也想不到這些。


    所以,沒什麽可憂慮的,不過這京城還真是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自己還是盡快配好老將軍的藥,迴嶽州的好。


    想到老將軍的藥,棠梨忽然記起,還缺一味石斛呢,忙道:“一會兒到前頭停一下,我自己迴去便可。”


    謝暉掀開車簾往前麵望了望道:“前麵是街市,你莫非想買什麽東西?”


    棠梨見他問了,隻得道:“我是想去藥鋪子裏買藥。”


    謝暉道:“我當你要買什麽,原來是抓藥,這個容易,前麵便是慶福堂,停一下,待你買了藥便是。”


    棠梨:“如此,便太勞煩大公子了。”


    謝暉:“今兒本是我誆你走的一趟,若不把你送迴去,如何安心,況,也正好順路。”


    他既如此說,棠梨也不好再推辭,說話兒便到了慶福堂,棠梨跳下車見謝暉也跟著下來,不禁道:“隻差一味藥,大公子在車上稍等片刻便好。”


    謝暉:“坐車的時候長了,腿腳都有些僵,正好下來活動活動。”


    棠梨道:“你這話說的,好像已經七老八十了一樣。”


    謝暉:“你這可是胡說,本公子青春年少,尚未娶妻,離著七老八十遠著呢。”


    棠梨笑了起來:“那大公子可得抓緊了。”


    謝暉:“抓緊什麽?”


    棠梨:“還能抓緊什麽,娶媳婦唄。“


    謝暉也笑了起來:“你這丫頭,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這些怎麽不知道害臊呢。”


    棠梨:“大公子忘了,棠梨可是大夫,若光顧著害臊,如何醫病。”


    謝暉:“這倒也是,不過,你這一口一個大公子的聽著實在別扭。”


    棠梨也覺的有些別扭,便道:“不叫大公子那叫什麽?”


    謝暉略想了想:“你如何稱唿之鴻兄?”


    棠梨:“自然是大哥。”


    謝暉:“這不就是了,謝葉兩家本就是親家,你就依著之鴻兄,也喚我大哥好了。”說著頗期待的看著棠梨。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卻也痛快的叫了一聲大哥。


    謝暉滿意的點點頭:“這聽著順耳多了,不是抓藥嗎,對街便是慶福堂,走吧。”


    棠梨這才往對街看去,倒有些意外,帝都京城,天子腳下,這裏的慶福堂應該比別的分號,要興隆的多才對,哪想卻如此清冷。


    招牌還是那個招牌,可慶福堂這個金字招牌下麵,卻生意寥寥 ,連一個進去抓藥看病的都沒有,若都如此也還好說,偏偏旁邊的鋪子生意興隆的緊,外頭的馬車都排著長龍,棠梨搭著涼棚望了望,這馬車的隊伍竟一直排到了街市另一頭。


    且這些車馬旁邊都跟著下人聽差,這氣派非富即貴,卻都在這兒排隊,著實奇怪。


    謝暉見她並未跟上,便迴過身來喚她,棠梨便指了指旁邊:“這些排著長龍的車馬是做什麽的?”


    謝暉:“你沒瞧見旁邊也是藥鋪嗎,自然是買藥的。”


    藥鋪?棠梨這才往那鋪子看去,果然,那個鋪子上頭掛著招牌,寫的是連升堂,這招牌卻不像藥鋪,倒像賣鞋的。


    而且,鋪麵遠不如慶福堂氣派,中間的門未開,隻開了兩邊的小門,一個進一個出,棠梨看了一會兒,發現出來的人的確都提著一包藥。


    棠梨便更覺奇怪了,同樣都是賣藥的,生意怎會如此天差地遠,況慶福堂可是數百年的老字號,便如今不比前朝,那也是大梁鼎鼎有名的藥號,京城的慶福堂又是餘家親自掌管的,餘星闌的能力棠梨多少知道一些,慶福堂在他手裏,絕對不會出現以次充好,缺斤短兩亦或是哄抬藥價的事情,既然如此,為何慶福堂的生意如此冷清,而旁邊這個連升堂卻如此火爆呢。


    若是排隊的都是窮苦人,還可能是連升堂的藥價低廉所致,卻這些排隊的非富即貴,這樣使奴差婢的人家,又怎會因便宜來排隊,這不是笑話嗎。


    想著,不禁道:“莫非這連升堂賣的不是藥,而是太上老君八卦爐了煉的九轉金丹,能醫死人肉白骨,所以這些人才來排隊爭搶著買。”


    謝暉笑了:“這連升堂賣的雖不是九轉金丹,也差不多。”


    棠梨:“怎麽說?”


    謝暉:“你可知這連升堂的東家是誰?”


    棠梨:“我如何能知道?”


    謝暉低聲道:“說起來跟棠妹妹你還是同行。”


    棠梨:“這有什麽新鮮的,開藥鋪的自然是我的同行了。”


    謝暉:“不止同行,隻怕你還見過。”


    棠梨:“大哥說笑了,我剛來京城不久,見過的人屈指可數,怎可能見過這連升堂的東家。”


    謝暉:“太醫院的賈太醫你見過吧。”


    棠梨愕然:“你是說,這連升堂是那個賈安開的。”


    謝暉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正是他。”


    棠梨雖隻見過那個賈安一次,卻深知那廝絕不是什麽好鳥,在安泰殿的時候,就曾給自己下過絆子,若不是施老頭說見過書中記載的鳳凰油,說不準皇上就當自己胡言亂語治罪了。


    更何況,這賈安的底細,自己也知道,他姐姐便是皇上最寵的月嬪,本來自己還奇怪這賈安的姐姐正得寵,想謀什麽肥差謀不到,怎麽偏偏進了太醫院,今兒看來這賈安倒是頗有些心路,進太醫院明著不會落人口實,暗裏卻開了連升堂。


    這連升堂一看就大有貓膩,掛著藥鋪子的招牌,賣的絕不是藥,至於賣什麽,棠梨一時也猜不透。


    卻聽謝暉道:“不過這連升堂後麵的東家也不止一個賈安,還有史家也參與其中。”


    第107章 二兩石斛


    棠梨:“史家也是太醫?”


    謝暉搖頭:“不是太醫, 是吏部侍郎家。”


    棠梨頗為意外, 即便棠梨對古代的官職不大清楚,卻也知道這吏部侍郎是個了不得的官兒,掌管著官員任免, 可謂是大權在握, 能做到這個位置必是天子寵臣, 既是天子寵臣,何必開這麽個藥鋪?


    想到此不禁道:“你是說吏部侍郎也是這連升堂的股東。”


    謝暉:“吏部侍郎史慶達雖出身寒門,卻才華橫溢,得聖上賞識,一路做到侍郎高位, 倒不會在這些上頭下功夫,隻是對他家老太太極是孝順。”


    棠梨不解:“孝順難道不好?”


    謝暉:“孝順是好,可若不分是非黑白, 一味聽從他家老娘的吩咐就太過了,尤其他家那位老夫人最是偏疼小兒子,隻小兒子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來, 這小兒子說要開鋪子, 侍郎大人大人便不想答應, 可他家老夫人的絕招兒一使, 他就隻能應了。”


    棠梨好奇的道:“什麽絕招兒這般靈驗。”


    謝暉嗬嗬一笑:“婦人還能有什麽絕招兒,不過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雖俗套了些, 可管用啊,尤其對這位孝順的侍郎大人,那是百試百靈。”


    棠梨:“這位侍郎大人也沒原則了 ,這是他兄弟想開鋪子還好說,若是想當皇帝難道他還要造反不成。”


    謝暉唬了一跳,忙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這話若傳出去,可是殺頭滅九族的罪過,你不要命了。”


    棠梨是說順嘴了,在她前世皇帝也不過是個曆史書裏的稱唿罷了,隨便提,卻忘了這裏是大梁,這樣的話是犯了大忌諱的,遂吐了吐舌頭岔開話題:“大哥說的這些跟這鋪子裏賣什麽有何幹係?”


    謝暉:“幹係大了,開個藥鋪子能賺多少銀子,連升堂又不是慶福堂那樣的老字號,姓賈的跟史慶逵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怎會花心思費這事兒,這連升堂是掛羊頭賣狗肉,明著是藥鋪子,暗裏卻是斂財之所。”


    棠梨:“不做買賣這財從何處來?”


    謝暉:“你這丫頭瞧著挺機靈,怎麽今兒傻了,那史慶逵是沒權沒勢更沒本事,可他大哥卻是吏部侍郎,掌管著官員考評任免,隻他一句話,便不知幾家歡喜幾家愁了,尤其外官,每到年節兒都會跑到京裏來挖著心思的走門路,想為自己謀個肥缺兒,有門路的還罷了,隻舍得花銀子疏通,總有希望,可那些沒門路的,便是手上捧著銀子,也送不出去,就剩下幹著急了,而這時候,忽然有了個門路,他們如何會吝惜銀子。”


    棠梨暗暗震驚,到這會兒她才明白,這連升堂打著藥鋪子的幌子,賣的卻不是藥而是官兒,隻要當官的都希望連著升遷,即便自己的便宜爹,他那樣的性子都不甘於隻做個驛丞,更不消說旁人了。


    這連升堂的招牌當真起的貼切,怪不得生意如此火爆,這些人排著隊來送銀子的,估摸都是外官,他們為的不是治病而是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多少銀子舍不得。


    棠梨也想明白了,為何做這樣的買賣竟無人管,一個是人家掛著藥鋪的招牌,二一個也沒明目張膽的賣官兒,不過給這些跑官兒的,開了個門路,省的手裏有銀子也沒地方送,至於能不能辦成事兒就難說了,可就算辦不成想來這些外官也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也正因如此,這條連升堂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斂財。


    隻不過這些事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著,別說人家還掛了個藥鋪子的招牌,就算明目張膽的賣官兒,也不是自己能管的,還是抓藥要緊,想到此,便也不再說什麽,邁腳進了慶福堂。


    慶福堂裏倒是有幾個客人,夥計見有客上門,忙招唿:“這位公子姑娘,是抓藥還是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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