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這封信的確讓文天祥動容,可是依舊並未讓他投降。


    枯坐一夜之後,文天祥給女兒迴信。


    “收柳女信,痛割腸胃,人誰無妻兒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這裏,於義當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環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淚下哽咽哽咽。”


    文天祥依舊寧死不降。


    在這樣被關押了三年後,再加上宋人之中一直有人想要複國,並且還暗殺了元朝的左丞相阿合馬。


    種種因素加起來,忽必烈最終在不少大臣的勸說下,決定了處斬文天祥。


    不過在行刑之前,忽必烈還是親自去見了文天祥。


    牢房內,忽必烈看著文天祥,眼中的神色有些複雜。


    三年來,這已經不是二人第一次交談了,對於文天祥的才華,忽必烈的確是欣賞萬分。


    這樣的人才真是他夢寐以求的,隻可惜,文天祥不肯投降,不願為自己所用,忽必烈縱然愛才,但也無可奈何。


    “天下紛爭,王朝交替,自古便有,你就真的這麽恨朕?”


    對此,文天祥沒有迴話,忽必烈也不在意,繼續開口說道。


    “自朕一統天下以來,並未如金國那般燒殺搶掠,屠戮宋人,你覺得朕坐這天下,難道不比宋朝那些皇帝要好?”


    對此,文天祥依舊沒有迴答。


    忽必烈和南宋的這些皇帝相比,究竟誰強誰弱,這一點曆史已經給出了答案。


    不論從哪一個方麵來說,那都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猶如雲泥之別,南宋的這些皇帝,根本無法和忽必烈相提並論。


    而且,忽必烈對於後世華夏的貢獻是巨大的。


    可即便忽必烈如此優秀,文天祥也不可能投降於他。


    沉默了半響,文天祥最終開口說道。


    “既為宋臣,不侍二主。”


    這就是文天祥的迴答,見狀,忽必烈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文天祥,而後轉身便離開了牢房。


    次日朝堂之上,忽必烈當眾宣布處斬文天祥,不過在最後時刻,他依舊還是不死心,命人將文天祥帶上來,打算給他最後一個機會。


    相比起其他宋朝投降過來的人,忽必烈更加喜歡文天祥。


    不僅僅是喜歡文天祥的才能,更喜歡他的風骨和忠心。


    這樣的人一旦收服,斷然沒有背叛的可能,這樣的忠誠,哪個皇帝會不喜歡呢?


    不多時,忽必烈被帶到朝堂之上,看著這滿朝文武,文天祥麵色平靜,即便是知道接下來的結果,文天祥依舊沒有任何懼意。


    “文天祥,朕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投降,朕無不應允。”


    隻要文天祥肯點個頭,忽必烈就可以不殺他。


    不過對此,文天祥的態度依舊堅決。


    “天祥深受宋朝的恩德,身為宰相,哪能侍奉二姓,願賜我一死就滿足了。”


    見文天祥還是如此,忽必烈沉默不語,半響後方才擺了擺手,下詔處斬文天祥。


    被押往刑場的路上,文天祥麵不改色,一副從容淡定的模樣。


    他是真的一心求死,而不是故意裝模作樣。


    到了刑場,眼看時辰就快到了,監斬官都特意開口問道。


    “文天祥,可還有何話要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這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隻要文天祥肯投降,依舊可以免其一死。


    但是對此,文天祥卻隻是淡淡的問了句。


    “哪邊是南方?”


    聞言,這名監斬官一時間不明白文天祥的意思,指明了方向,隨後隻見文天祥朝南跪拜,口中悲聲道。


    “臣已盡力,心中無愧了。”


    這話是文天祥對宋朝的曆代皇帝們說的,身為宋臣,他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而今他的事情結束了,唯有一死而已。


    見狀,監斬官也明白文天祥心意已決,隨即不再多說什麽,當即下令行刑。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隨著文天祥被帶下去之後,忽必烈心裏就十分的糾結,猶豫再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來人,去將文天祥帶迴來。”


    到最後,忽必烈依舊不忍殺文天祥,甚至隻要他願意,忽必烈可以給他一個百姓身份,讓他活下去。


    隻可惜,此時一切都晚了。


    很快就有侍衛跑進殿中道。


    “陛下,文天祥已經被處斬了。”


    此話一出,可以看到忽必烈身體一個踉蹌,忍不住的向後退了兩步。


    眼中的神色也是瞬間就黯淡下來,最終還是慢了一步。


    沉默著擺了擺手,忽必烈蹣跚的來到皇座之上坐下。


    “如此眾臣,恨不能為朕所有。”


    半響,忽必烈才輕聲歎息道,可惜了,如果文天祥不是宋朝的丞相就好了,如此,他就能為自己效力。


    文天祥死後,忽必烈並沒有為難他的妻子和女兒,甚至還允許其妻子歐陽氏為文天祥收拾。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忽必烈對文天祥的看重,隻可惜,他們一個是元朝皇帝,一個是宋朝的丞相,仿佛注定了走不到一起。


    幾天後,文天祥的妻子歐陽氏為文天祥收拾,看著文天祥的屍體,歐陽氏無聲流淚。


    在收斂屍體的時候,歐陽氏在文天祥的衣服裏找到一封讚言。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係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


    “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閉天黑。”


    “牛驥同一皂,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癘自辟易。”


    “哀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存,仰視浮雲白。”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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