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戰事不利,秦軍在邯鄲城下圍攻數月,卻始終不得存進。


    麵對如此局麵,秦昭襄王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白起。


    連番下詔,甚至連範雎都派去了,可白起就是推辭不去。


    最終沒有辦法,秦昭襄王隻能親自來到白起府上。


    君臣二人相對而坐,像這樣的談話,曾經白起和秦昭襄王已經有過無數次了。


    可這一次,氣氛明顯有些不對,白起麵對秦昭襄王,秦昭襄王對待白起,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武安君可知道邯鄲戰事?”


    “聽說了一些。”


    “那武安君有何看法?”


    “臣不敢說。”


    對此,白起麵色淡然的迴道,麵對白起的這番迴答,秦昭襄王也沒有在意,依舊平和地說道。


    “武安君乃武將,大可暢所欲言,寡人不怪。”


    “更何況寡人與武安君,是何等的情誼啊。”


    聽聞這話,白起目光平靜的看著秦昭襄王。


    “暢所欲言?”


    “但說無妨。”


    對於秦昭襄王這一次來的目的,白起自然是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也就沒必要繼續藏著掖著了,沉思片刻,白起直言不諱的說道。


    “我王是想讓末將去攻打邯鄲?”


    聞言,秦昭襄王也不否認,隻是麵色一正,鄭重的問道。


    “如何?”


    對此,白起搖了搖頭,見狀,秦昭襄王語氣微沉道。


    “為何呀?”


    “時機已過。”


    白起淡淡迴道。


    “末將之前早已言明,此時攻趙,必不得勝,此乃肺腑之言。”


    “武安君乃常勝將軍,百戰百勝,怎會有攻不下的城池,打不敗的敵軍。”


    “王上謬讚,邯鄲前線之戰事,末將略有耳聞,那趙軍果然上下一心,異常勇猛,這絕非將帥之優劣就能夠改變的。”


    “所謂戰事隻能因勢利導,不可逆爾。”


    聽聞白起這番話,秦昭襄王冷冷一笑道。


    “寡人知道,全軍上下多半是武安君之手下,軍機要務怕是還未到寡人耳中,卻已經先到了武安君府上。”


    這話一出,白起心中越發沒落,曾經的君臣信任,如今已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麵無表情,白起低聲道。


    “王上何出此言?”


    “寡人是想說,我秦國之軍,還要仰仗武安君之神威,遙想當初楚地五千,何其壯闊,楚國將士過百萬,何其英勇,然,武安君隻率數萬秦軍南下,便拔其國都,焚其祖廟,使楚人震恐,從此東遷而不敢西向。”


    “之後,韓魏合縱伐秦,武安君所率秦軍,不足其聯軍一半兵力,卻又在伊闕大破兩國之軍,斬首二十四萬,韓魏從此淪為秦國附庸。”


    “武安君之大名,天下莫不聞,如今,趙國士卒十有八九戰死長平,國力虛弱,民不聊生。”


    “寡人又出兵數倍多於趙軍,武安君以往以寡擊眾,取勝如神,更何況如今以眾擊寡,以強擊弱。”


    “若是武安君統兵出戰,想必早就攻下邯鄲了。”


    秦昭襄王這一番話,看似是在例數白起這一生的功績,但實際上已經是在表達對白起的不滿。


    前線戰事不利,白起麵對王命卻又再三推脫,死活不願意統兵出戰。


    聽聞這一番話,白起心中越發悲涼,隻能微微躬身道。


    “王上,一年前白起諫言吾王應乘勝追擊,取邯鄲而滅趙,我王遲疑,給了趙國以喘息之機。”


    “如今的趙國耕種養財,積蓄國力,扶孤幼,增士卒,君主折節,善待其臣,臣子推心置腹,禮遇下士。”


    “那平原君乃是趙國封君,趙王王叔,竟能令其妻妾縫補於行伍之間。”


    “那趙王,更好似當年之越王勾踐,被困於會稽之時,臥薪嚐膽,更效仿勾踐獻西施於夫差,派其王族兄弟子妹赴列國,或和親,或為質,以此籠絡人心。”


    “那趙國本就是天下強國,如今舉國上下,人臣一心,百姓合力。”


    “此時攻趙,趙必死守,挑其戰,必不肯出,圍其國都,必不可破,攻其列城,必不能拔。”


    “若我秦軍出而無功,列國諸侯必生惡心,外救必至。”


    “如此內外合力,非但不能得勝,反要自陷困境。”


    “故,出兵邯鄲,末將隻見其害,未見其利。”


    “還是勸我王撤兵而返,擇日再戰為上。”


    白起這番話說的是推心置腹,這也是他真心所向,此時攻趙白起看不到有絲毫益處。


    然而,聽完白起這一番勸說,秦昭襄王卻是麵色不變道。


    “寡人知其不易,所以才親自來請武安君。”


    秦昭襄王完全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見狀,白起無力道。


    “就算白起親征,也不能扭轉戰局。”


    “況且...........白起舊傷未愈,還望我王體諒。”


    話落,秦昭襄王沉默,白起也沉默下來,兩人久久不語,房間內落針可聞。


    君臣二人就這樣對坐著,半響之後,秦昭襄王才開口說道。


    “好,寡人知道了,既如此,武安君好好養傷。”


    說完,也不等白起迴話,秦昭襄王就起身準備離開,見狀,白起自然起身相送。


    君臣一前一後的走到殿外,秦昭襄王突然抬手,道。


    “不必送了。”


    見狀,白起行禮。


    “恭請吾王斟酌末將之言。”


    而對此,秦昭襄王卻沒有迴應,邁步離開了白起府邸。


    這一次君臣之間的談話,讓白起和秦昭襄王都察覺到了一個變化。


    那就是這對曾經相互信任,默契無間的君臣,已然出現了一道裂痕。


    君有憤,臣有怨,這一次的談話就這樣結束。


    看著秦昭襄王離去的背影,白起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他心裏知道,或許迴不去了吧,自己和王上之間。


    在秦昭襄王的心裏,如今的自己恐怕已經是功高蓋主,不尊王令,持功而驕了吧。


    一時間白起心裏悲涼更甚,曾經自己為秦國立下的那些赫赫功績,如今再看,竟仿若鏡中花水中月一般。


    是那般的虛幻,在世人屠,殺神,白起苦笑一聲,這樣的名號又有什麽用呢?


    連自己一心效忠的君主如今都不再相信自己,這是多麽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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