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死後,我曾一度自暴自棄。因為有太多的不願意承認,因為有太多的想不明白,那個時候的我茫然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到這世上。因為太痛苦,就通過玩樂來麻醉自己,努力地讓自己忘記娘親是個殺人兇手,努力地想忘掉以前的一切,努力地想忽略身邊所有的是是非非。那是一段很荒唐的日子,荒唐到什麽樣,我現在甚至根本無法開口去講……”

    淺陌忽然笑了,有絲複雜的笑,摻雜著心疼與心酸,“我想我該是知道的吧……我和你的第一次見麵就是發生在那段日子,對嗎?當時,看到你到處追著宮女親,一心以為你是個色魔,還那麽小,就那麽下流。本來就討厭你,加上親眼看到你的惡行,就更加討厭。阿玄,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當時是什麽樣的心情。唉……也算是蒼天弄人吧……如若早知道你並不是那個樣子的,或許我童年也不會這麽痛苦,或許一切都會改變……”

    槿木權崢麵色一暗,眸裏湧出一絲痛意,很快,那痛意卻又被他斂去,他隻是看向她,嘴角似乎扯出一絲笑,“想不到?怎麽會想不到,看你那麽賣力打我,就是想不到也感覺得到啊。”

    淺陌抬眼望他,一臉愧疚求饒的樣子,笑道:“算我錯了,好不好?你不是都討迴來了麽?就不要再提舊賬了。”

    槿木權崢隻是輕輕笑笑,眸光凝在淺陌臉上,雖什麽都沒說,卻似有萬千言語浸在那溫柔又夾著痛苦的眸光中。

    淺陌避開他雖輕柔卻那麽炙熱難耐的凝望,微微轉身,道:“阿玄,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麽我也算你半個恩人……”心,咚咚在跳,淺陌有絲緊張,盡管已經了解他的情意,觸到那樣直接毫不加掩飾的眼神,她還是會覺得不習慣,覺得無法承受。那樣的眸光,真的很燙人……

    槿木權崢微微笑了笑,眼神飄遠,思緒似是飛去了很久以前,“淺兒,是你的出現,讓我醒悟了。說起來,至今我仍在奇怪,仍是不明白。那天,你明明未說過什麽,可是你燦爛又帶辛辣嘲諷的笑,卻好似帶著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好像一記悶棍,猛地敲醒了我。那一刻,我忽然豁然開朗。我突然不想再那樣生活下去。我想要堅強,想要擺脫當時那個放任自己墮落的我,想要擺脫昔日膽小怕事的我。我忽然想改變了,非常非常想。想要讓你,讓天上的哥哥都刮目相看。之後,為了和你拉小差距,為了做到給哥哥的承諾,要做個勇敢的英雄,我找了個名目出了宮,然後去了江湖中頗為神秘的折仙陵。我很幸運,前任折仙嶺主,收了我這個徒弟,並把一身的本事傾囊相授。這才有了如今有著一身武藝的陵少玄。”

    “難道榆木腦袋是被我打靈光的?”淺陌笑看向槿木權崢,“早知道當初就再多打你兩下了。”嘴裏雖談笑著,心裏卻不可抑製地湧出一股子心疼,他說得輕鬆,可是,她知道,那並不容易。他尋求改變的過程一定是很辛苦的吧,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不說別的,就說拜入折仙陵,折仙陵在江湖上的地位,誰都知道,入陵的困難也誰都知道,而她也親眼見識過。當年,他那麽小,可以憑一己之力,成功闖關,又拜入當時的陵主門下,一定也經曆了很多常人想象不到的險阻吧。

    “淺兒,謝謝你……”槿木權崢並沒有聽進她的玩笑,話語中充滿了感慨。

    “怎麽了……”淺陌笑不出了,她終於發覺,在今天這樣的場景開玩笑活躍氣氛,實在是件辛苦又徒勞的事。

    槿木權崢輕輕將她拉進懷裏,“沒有你,我的生活就不會有那麽多期待,沒有你,我也許真的沒有動力走到今天。”

    “阿玄……”淺陌咬唇,“不要再這樣說了,好不好?這樣,我會越來越愧疚的。”

    槿木權崢笑了,輕輕摸摸她的發,寵溺地道:“好,好,不說了。淺兒,不要多想,今天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博你同情,也不是討你歡心。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想說這些。”

    淺陌握住他的手,溫柔地注視著他,道:“說出來也好啊,悶在心裏這麽多年,多辛苦。阿玄,你不該壓抑自己的。如若不是你說,我很難想象,喜歡花草,喜歡魚兒,那樣喜歡笑的你,會有著這樣的過去。”

    “喜歡花草?喜歡魚兒?”槿木權崢好像很吃驚。

    淺陌納悶,“幹嘛這麽吃驚啊?難道你不喜歡麽?折仙陵那麽多花草和魚!你記不記得,你還為了一條魚陰森森瞪了我很久呢。暮雲宮裏也種滿了花啊。”

    槿木權崢搖頭笑笑,道:“看來,我真的該花些心思來讓你多了解了解我了。沒錯,花是我種的,魚是我養的,而且我很在乎他們,非常在乎。但是,那並不是因為我本身喜歡這些……”

    “不是你喜歡?”淺陌吃驚叫出來,“那你幹嘛這麽廢心……”

    槿木權崢反握住她的手,望向窗外,望向雲端,“因為,那是哥哥的最愛。哥哥喜歡花,喜歡魚,我是為了懷念哥哥,才會做起這些事,後來,漸漸地,這些花兒,魚兒,就成了我對哥哥思念的寄托,漸漸地,我也就好像離不開它們了。”

    “阿玄……”看到他又為哥哥難過起來,淺陌也有絲難受。

    槿木權崢微微笑了,道:“不要這樣看著我,這麽多年了,早已習慣。放心,雖然想起哥哥,還是會感到難過,但是,我挺得住的。畢竟,這已經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畢竟,這些事,我無力再去更改什麽。”

    淺陌眼睛酸酸的,有些要濕了,她趕緊抽出手,轉了身,道:“來了很久了,該迴去了,阿玄,你繼續忙吧。”說完,就轉身快速地離開了那房間。她真的無法待下去了,看到他傷心,看到他難過,她會不自禁地為他感到心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她有些害怕,不,不隻是有些害怕,是很害怕,很害怕。害怕的是什麽,她卻想不明白,她隻知道,那種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雖莫名其妙,卻真切。

    望著淺陌幾乎是逃出去的身影,槿木權崢激動得身子都在顫了,臉上不自抑地溢出一抹驚喜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神態,他都真真切切收在眼裏,她在為他難過,她在為他心痛,他都感應得到。如今,他的情緒,可以影響她,可以這樣子強烈地影響著她,是說明,他已經開始在她心裏紮根了嗎?淺兒,你真的已經開始不能不在意我了麽?冬天已經太久太久,我的春天,快來了麽?

    *** ***“快來買呀,快來看啊,好看的風箏……”

    “糖葫蘆……糖葫蘆……”

    “紙扇……又便宜又好用的紙扇……”

    熱鬧的大街,嘈雜的人聲。

    淺陌獨自一個遊蕩著,眉頭在簇,心頭在愁。

    哥哥竟然已經有一周沒有迴家了……他能去哪裏呢?為什麽會這麽久都不迴家呢?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到現在還是不肯告訴她呢?經過上次追問,雖然他刻意掩飾了,可是她還是看得出他是不對勁的。這麽多年兄妹,她非常了解他。哥哥有心事,一定有心事,還是很困擾他的心事。

    “呦…今兒打扮得這麽漂亮,怎麽,難道你也想著能得世子的青睞?”身旁忽然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世子……

    淺陌的腳猛地就頓住了,再也走不動。盡管這京城之中,世子絕不隻她哥哥一個,當她聽到這個名諱,心還是咚地震了一下。她有種感覺,這女子人口裏的世子就是她哥哥。這感覺雖然來得莫名其妙,卻異常洶湧。

    “你不是也打扮得花枝招展麽?做什麽用那種眼光看著我?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難道,你最近恨不能掏光了家底兒置辦衣裳,不是為了世子?天一世子,乃月神降世,是人間少有的青年才俊,這樣的人物,這天下間,哪個姑娘不想博得他的青睞?我就是這樣想的又怎麽著?他能來我們綺月閣,那是老天爺照顧我們,我們都想爭他,那就各憑本事,別在這斜眼橫眉的。”

    “哼……”

    淺陌的腳都僵在那了。綺月閣?!她沒聽錯?是綺月閣?

    猛然轉身,她順著聲音就去尋找這聲音的主人。雖,浩浩人海,雖,那兩個姑娘說完剛剛那句話就沒再說話,她一眼望過去,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她們。她們那裝扮,哪裏是花枝招展這幾個字就可以形容的。即使這大街上的人再多出一倍,想要找出她們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她不禁有些想笑,如果他們口中所說的世子真的是她哥哥,她們以為哥哥是什麽人?哥哥會那麽膚淺,喜歡這等豔俗女子麽?

    衝去那兩個女子身旁,張口便問:“姑娘,你們說的可是天一池墨?”

    那兩個女子俱被不知忽然自哪裏冒出來的淺陌嚇得一抖,隨即幾乎同時皺眉瞪她,“你又是哪個樓裏的姑娘?怎麽,你也想和我們搶天一世子嗎?”

    聽得這話,想要再不相信也不行了,淺陌沒空再和那兩名女子閑扯,足一蹬,身子便淩空而起,直衝京城西方而去,不過片刻工夫,已不見人影。

    哥哥怎麽會去那種地方?空中的淺陌著急極了,盡管已經使出自己的極限功力,盡管自己的速度在別人眼裏已如風兒一般迅捷,她卻還是覺得自己慢。本就不太好的情緒裏,又生出一股子焦躁。綺月閣是京城中有名的煙花場所,那個地方“聲名赫赫”,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了。她實在無法把哥哥和那種地方聯係在一起。她的哥哥絕不是那種人,她的哥哥才不會那麽低級,她的哥哥不可能像那些紈絝子弟一樣,會去那種地方尋歡作樂。可是……他……卻去了……哥哥去了……到底是什麽事,可以令哥哥這麽失常,到底是什麽事,居然可以讓哥哥甚至去了那種地方?

    到得綺月閣,腳剛落地,淺陌就直奔大廳,“你們老板在哪裏?我要見你們老板。”

    淺陌話音剛落,就有一群身體強壯的大漢圍了上來,淺陌掃了一眼,並未做聲,她明白,這些人是這裏的護衛。像這種場子,鬧事的人一定少不了,她們不可避免地要養上一些這樣的人。

    “呦,姑娘,敢情這是走錯們了吧。我們綺月閣是男人們玩的地方,可不接待女客。”隨著一個嫵媚的聲音悠悠響起,廳堂中央的樓梯上緩緩踱下一個嫵媚的女子來。

    淺陌瞟她一眼,見那樣貌以及其口氣,料定她應該是這裏主事的,隧道:“天一池墨可在這裏,我要見他。”

    “嗬……”那嫵媚的女子笑了起來,那笑容使得她愈發地嫵媚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淺陌,笑道:“姑娘,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淺陌心底生出一絲厭煩,伸手去自己的錦囊內掏出一些銀子,幾步躍至那嫵媚女子麵前,以迅雷之勢將那銀子塞入她手中,“少廢話,說。”

    那嫵媚女子瞄了淺陌一眼,麵色有絲凝重起來,隻見她斂目道:“姑娘是什麽人?”

    淺陌道:“不要管我是誰,我隻問你,天一池墨是不是在這?”

    那嫵媚女子忽又笑了,道:“沒錯,我們這是賺錢的地方,但是,姑娘真的就以為,你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麽?”

    淺陌見這女子實在難纏,心下難免煩躁,再加上看不到哥哥的焦急,心情就更加不好,語氣有些不對了,“到底說是不說?”

    那嫵媚女子見淺陌發怒,也不知是真的怕了,還是怎樣,奇怪地笑著指了指二樓左手邊第三間房,口中道:“當然,我們絕對不會和錢過不去。”

    淺陌立即飛身跳上二樓,一個翻越就來到那間房房門前,也沒敲門,伸手一推,人直接進去了。

    淺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看到那樣一幕,想不到哥哥居然也可以和女子那樣子在一起。她簡直驚得都呆了。

    紗窗前,一個月白色素衫男子坐在那裏,他正彈著琴,眸光有些空茫,雖看著前方,焦點卻好似並不在那裏,他左右手邊各坐著一個女子,幸福地靠在他肩膀上,一個給他扇著扇子,一個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哥……”淺陌顫顫地喚了他一聲,他的側影,看起來好像又消瘦了,哥哥比起她上次見他又要憔悴了。

    池墨卻似未根本未聽見一樣,繼續彈著他的琴,甚至都沒有轉頭來看淺陌。

    淺陌耐不住了,幾步衝過去,按住他彈琴的手,望住他,焦急又心痛地道:“哥,是我。”

    池墨仍舊無動於衷,坐在那一動不動,他微低著頭,好似在欣賞自己的手指,淺陌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情緒。

    淺陌轉移了目標,直接盯向他身旁的兩名女子,道:“兩位姑娘,請你們出去一下。”

    那兩個女子方才還柔情似水,聽淺陌如此一說,噌地跳了起來,齊齊道:“這位姑娘,這句話該是我們和你說吧。這裏是綺月閣,不是你家。對了,你是怎麽混進來的!外邊的侍衛真實白養了!”說著,說著,那兩名女子有些激動二樓,眼神淩厲了起來。

    “走。”淺陌又淡淡說了一句。

    “哼。”那兩名女子將臉扭到了一邊,挺起了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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