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做完手上的事，安排好蕭煥第二天的行程，又去樓下買了點吃的，才坐上車去蕭煥陪酒陪笑的地點。
蕭煥約了客戶在沙坪壩一家大酒樓。林躍在飯店前停好車，給蕭煥發信息說到了。
誰知蕭煥說客戶吃完要換地方進行第二場，現在他們已經去了江北。
林躍真想問候蕭煥全家，可罵人也無濟於事，兼職也是工作，也要認真對待。林躍問了蕭煥地址，開車過去。
等她趕到了地方，才發現客戶竟然選了家夜店，還是吵不得不能再吵的店。夜店門口停了好多車，停車難於登天。等她好容易找到車位，蕭煥的電話又來了，
“林躍，你到了沒？到了就進來一下，這裏有點麻煩。”
林躍頓時頭大。在夜店裏能有什麽樣的麻煩？！
林躍在二樓一個卡座找到蕭煥他們。除卻蕭煥，另外三個男士應該就是蕭煥的客戶。他們每人身邊都坐著一個年輕貌美身材姣好的女生。其中一個年級稍大的男士旁的女生似乎不是很配合，一直吵著要走，幾人都在勸她。
蕭煥說的麻煩應該就是這個女生。現在女生隻是口頭拒絕，如果真鬧翻了，待會兒客戶臉色恐怕不會好看。
蕭煥見林躍出現，連忙向她使眼色。林躍轉身下樓。
不一會兒，一位衣著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子登上了二樓。她有意無意地走過蕭煥他們的卡座，在不遠處停下來，靜靜看著下麵的舞池。
中年人看著這身材火辣的女子，心思有點飛了，視線不時向女子飄去。他身邊的女子又叫著說要走，怕同伴找。
蕭煥拉下臉，不悅道：“小姐既然執意要走，就趕緊走吧，晚了就找不到你的同伴了！”
女生被蕭煥的語氣嚇到了，略微辭別，匆忙下樓。
中年人有些不高興。
蕭煥並沒解釋，起身走到身材火辣女子的旁邊，笑道：“小姐，是否有興趣到旁邊坐一下，我們張總請你喝你杯。”蕭煥向中年人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女子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蕭煥，慢慢走了過去。
林躍自身材火辣女子上樓後，一直站在樓梯口。她見先前的年輕女生匆匆離開，又見中年男子與那身材火辣的女子有說有笑，便下了樓。
一樓繞了一圈，也沒見之前的年輕女子，林躍便出了大門。
那女子還站在路邊打車，樣子很急切。一旁走過三三兩兩的青年，要同她搭訕，她連忙避開了。好在夜店門口出租多，這會兒也不是散場高峰，終於有輛車停下，將她載走了。
但願不是還在上學的大學生，林躍想著，看著遠處出神。
等蕭煥應酬完畢送走客戶，找到林躍時，林躍還保持著一副發呆模樣。
“喲，功臣在出神哇。”
林躍：“梟雄這麽早就歸山，還以為你們今晚要嗨到半夜呢。”
想到今晚到情形，蕭煥也覺得好笑。
卡座裏的蕭煥又和客戶推杯換盞一番，新來的女子把中年人哄得很是服帖。蕭煥暗想今晚客戶怕是要夜不歸宿了。然而剛過十一點半，客戶看了看時間，便起身對蕭煥說可以走了。
蕭煥一時有些莫名，卻很快叫來服務生買單。中年人笑著拍拍蕭煥的肩膀，“蕭總年輕瀟灑，該好好享受這好時光。可惜老哥家有悍妻，規定每天12點前必須迴家，老哥就不陪你了。老哥走了，蕭總你們繼續。”
“你們男人啊，該說什麽好！”林躍打趣。
蕭煥笑：“我們男人就這樣，收放自如。倒是林躍同誌，你要不要說明下，身為名牌大學的研究生，你怎麽懂得夜場的規矩？”
林躍並沒直接迴答，問到：“那個年輕女孩怎麽迴事？”
蕭煥聳聳肩。今晚吃完飯，張總提議再找個地方喝點，最好能人多熱鬧些。他手下的人提議去夜店，他們就來到這裏。蕭煥開了卡座，一群人路過舞池的時候，看到幾個年輕姑娘在跳舞，那姑娘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她似乎是個新手，跳得很不好。張總他們叫她上樓坐坐，她也沒推辭。後來他們開始喝酒，小姑娘就嚷著要下樓找同伴。
林躍聽了沒說話。
蕭煥道：“你之前逛過重慶的夜店？”
林躍搖搖頭，這是第一次。
蕭煥又問：“你在廣州工作時，要接觸很多這種場合？”
林躍又搖頭，在廣州她的工作偏技術和後台，連應酬都少，更別說去夜店。”
蕭煥攤手：“林同學，那我就好奇了，你為什對夜場如此熟悉？”
林躍狡黠一笑，“想聽？”
蕭煥：“想聽。”
林躍：“明天不用我加班？”
蕭煥：“視你的故事精彩程度而定。”
林躍一拍手，笑道：“那你去買幾瓶酒吧，我們去碼頭吹吹風。”
在說夜店之前，要先說說林躍的人生經曆的幾次震動。
第一次，是上大二那年春節。
之前提到過，林躍來自貧困的農村家庭，並為此深深自卑。上大學不久，她就沉迷言情小說，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各種小說豐富了她的見識，增加了渴望，也加深了她與現實的鴻溝。
書裏麵，女主角或肥胖或貌醜或貧困，但總能在努力之下收獲友誼收獲愛情甚至收獲美貌。林躍懂得小說就是小說，可她總是忍不住要去代入。她也貧窮體胖貌醜能吃苦，完全符合小說的設定，為什麽卻遇不到願意陪伴她的朋友願意提攜她的老師願意拯救她的男主角呢？為什麽參加課堂討論沒有幾個人願意和她組隊？為什麽外教老師總是不願意聽她迴答完問題？為什麽班裏的男生就算路上碰到也不會和她打招唿呢？她自卑自閉，可為什麽就沒有人願意走進她的世界，對她說一聲：“林躍你好，你為什麽看起來不快樂。”
她很不快樂，因為周圍的世界，同她的認知和想象，實在太不一樣。
同學們周末假期能出去玩出去旅遊，她隻能守在電腦前；同學們能買到各種各樣好吃的，她每次去超市，隻能選特價和打折的商品；同學們唿朋引伴唱歌吃飯，她隻能孤孤單單走在冷風中；同學們能收到各種禮物各種特產，而她媽媽隻會給她寄自己織的毛衣毛褲；同學們能看懂電影用一口流利的英文交談，她隻能磕磕巴巴連蒙帶猜造句子；同學們對各種書籍了如指掌談起文獻如數家珍，她卻隻能目瞪口呆的聽著，連問問題都不好意思。她醜她窮她土她無知，她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在她們村她們鎮，她也是驕傲，是學習尖子，是英語達人，是隔壁家的孩子。可換了一個地方，她就成了醜陋的背景牆不起眼的青草皮不應出現的頭皮屑。
為什麽會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她該怎麽辦？
寒假迴家，她把自己關進房子裏，閉門不出，專心看小說。她不要去經曆迴來從草皮變珍奇，離開又從珍奇變草皮的摧殘。
可惜林媽視林躍為珍寶，誓要時刻展現。她拉著林躍從這個村走到那個店，參加各家各戶的請客宴請。林躍反抗無能，隻能順從。好容易從寒假開始撐到寒假接近尾聲，林躍身心煎熬，感覺要被林媽折騰得脫成皮。林媽卻不輕易放過她，在臨行的晚上還招唿她去親戚家吃飯。
林躍熟練地找個角落坐定，扒拉幾口飯，便掏出手機翻出小說來。
正看得津津有味，院壩裏卻傳來一陣吵鬧。
一個男聲高唿：“你還坐在這裏幹啥子，你跟我走撒，我們找他說清楚！”
一個女聲哭喊：“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旁邊一陣勸解聲：“老表，你要幹啥子安？你喝多了，快進屋去休息。”
男聲罵道：“老子沒有喝多，老子清醒得很，老子就是要收拾趙老三那個龜兒子，那個龜兒子，居然把我姐姐趕出來。我姐姐出去打工賺錢，他不僅不準，還打她。你們看哈，我姐姐被她打得滿身是傷。”說著，男子就要去扒女子的衣服。
女子驚叫哭喊：“弟娃兒你要爪子？弄多人都在，你要看啥子看。”
眾人又是勸又是拉，卻拉不住這個喝醉酒的大漢。忽然親戚家的大兒子從屋裏竄了出來，對著大漢刪了一耳光，“伯伯，你喝得好醉啊，你眼睛看不到事啊。弄多人在場，你又哭又鬧不曉得臉紅啊？！”
被打的大漢迴過神來，咆哮道：“你這個不爭氣的狗東西，你敢打我！我是你伯伯，你敢打我耳光！今天看老子不砍死你！”
青年還擊：“你來砍撒，砍死我撒，你一天到晚隻曉得喝酒，公和婆你管過嗎？你現在德行了，要找人家趙叔叔理論，你以為你是老幾！”
大漢一邊拚了命要去逮住青年，一邊罵道：“你個狗日的背時龜兒子，你書不好好讀，班不好好上，一天到黑隻曉得耍隻曉得花你們媽老漢兒的錢，你以為你好光榮！你個龜兒子，你敢打我，看老子今天收不收拾你！”
大漢要求拿菜刀，旁邊的男子連忙抱住他。青年還在說來撒來嘛來砍死我，被他爹一把按到地上，“你要造反，敢打你伯伯，乖乖跪倒起給伯伯賠罪！”
青年反抗，高喊：“是他先惹事，喝醉了還要教訓別個！”
他爹大吼：“他再不對也是你長輩，你有啥資格扇他耳光！”
一旁，青年的爺爺大哭大喊起來：“我這個背時造孽的老頭子，生了你們這一堆討債的。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
青年的奶奶也哭起來：“當伯伯地咋能要殺我幺兒，我幺兒你咋要打你伯伯。。。”
哭聲喊聲勸架聲響成一片。
來吃飯的客人不知何時都走了，隻剩下幾家關係比較近的親戚。
林躍的大姨在勸青年的母親，勸著勸著就哭了。大表姐趕忙去勸她媽媽，勸著勸著又哭了。林躍的外婆去勸青年的奶奶，兩人說著說著抱頭痛哭。。。不一會兒，壩子裏叫罵聲沒有了，全都哭成一片。
林躍驚呆了。
林媽不知何時出現在林躍身邊，拉著她讓她去勸勸親戚全家。
林躍茫然地站在哭聲正中，不知所措。
突然，青年的爸爸抓住林躍的手，悲痛道：“躍躍，你看看，我們這一家人就是這麽沒有出息，打了鬧了隻能窩在家裏哭。躍躍，我們這輩人就這樣了，你們年輕人，千萬不要跟我們一樣！”
當晚的場麵實在太過激烈震撼，林躍上了火車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原來這就是生活，原來這才是操蛋的生活！
城市裏的人講究吃穿攀比住行，農村裏的人也講究排場看中麵子；城裏人受壓迫受欺淩，農村人也要經受歧視侮辱。他們就像學校裏看到的那樣，有人出門豪車代步唿朋引伴，有人衣著破爛食不果腹。有的睥睨人世高潔出塵，有的偷奸耍滑庸俗不堪。階級不同，層次各異，大千世界，景象萬分，可這就是事實。事實無法改變，隻能接受。
可是你過著什麽樣的生活，你要自己去選擇。
現在的窮土醜可能不是你造就的，可是如果你不滿意，你該去努力改變。明明看到鴻溝感知到差距卻不做任何努力，那如果後來活在泥沼裏也不要怨天怨地。
迴到學校，林躍去拉直了頭發，刪掉電腦裏的小說動漫電視劇，整理好書包，進駐圖書館。
蕭煥約了客戶在沙坪壩一家大酒樓。林躍在飯店前停好車，給蕭煥發信息說到了。
誰知蕭煥說客戶吃完要換地方進行第二場，現在他們已經去了江北。
林躍真想問候蕭煥全家，可罵人也無濟於事，兼職也是工作，也要認真對待。林躍問了蕭煥地址，開車過去。
等她趕到了地方，才發現客戶竟然選了家夜店，還是吵不得不能再吵的店。夜店門口停了好多車，停車難於登天。等她好容易找到車位，蕭煥的電話又來了，
“林躍，你到了沒？到了就進來一下，這裏有點麻煩。”
林躍頓時頭大。在夜店裏能有什麽樣的麻煩？！
林躍在二樓一個卡座找到蕭煥他們。除卻蕭煥，另外三個男士應該就是蕭煥的客戶。他們每人身邊都坐著一個年輕貌美身材姣好的女生。其中一個年級稍大的男士旁的女生似乎不是很配合，一直吵著要走，幾人都在勸她。
蕭煥說的麻煩應該就是這個女生。現在女生隻是口頭拒絕，如果真鬧翻了，待會兒客戶臉色恐怕不會好看。
蕭煥見林躍出現，連忙向她使眼色。林躍轉身下樓。
不一會兒，一位衣著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子登上了二樓。她有意無意地走過蕭煥他們的卡座，在不遠處停下來，靜靜看著下麵的舞池。
中年人看著這身材火辣的女子，心思有點飛了，視線不時向女子飄去。他身邊的女子又叫著說要走，怕同伴找。
蕭煥拉下臉，不悅道：“小姐既然執意要走，就趕緊走吧，晚了就找不到你的同伴了！”
女生被蕭煥的語氣嚇到了，略微辭別，匆忙下樓。
中年人有些不高興。
蕭煥並沒解釋，起身走到身材火辣女子的旁邊，笑道：“小姐，是否有興趣到旁邊坐一下，我們張總請你喝你杯。”蕭煥向中年人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女子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蕭煥，慢慢走了過去。
林躍自身材火辣女子上樓後，一直站在樓梯口。她見先前的年輕女生匆匆離開，又見中年男子與那身材火辣的女子有說有笑，便下了樓。
一樓繞了一圈，也沒見之前的年輕女子，林躍便出了大門。
那女子還站在路邊打車，樣子很急切。一旁走過三三兩兩的青年，要同她搭訕，她連忙避開了。好在夜店門口出租多，這會兒也不是散場高峰，終於有輛車停下，將她載走了。
但願不是還在上學的大學生，林躍想著，看著遠處出神。
等蕭煥應酬完畢送走客戶，找到林躍時，林躍還保持著一副發呆模樣。
“喲，功臣在出神哇。”
林躍：“梟雄這麽早就歸山，還以為你們今晚要嗨到半夜呢。”
想到今晚到情形，蕭煥也覺得好笑。
卡座裏的蕭煥又和客戶推杯換盞一番，新來的女子把中年人哄得很是服帖。蕭煥暗想今晚客戶怕是要夜不歸宿了。然而剛過十一點半，客戶看了看時間，便起身對蕭煥說可以走了。
蕭煥一時有些莫名，卻很快叫來服務生買單。中年人笑著拍拍蕭煥的肩膀，“蕭總年輕瀟灑，該好好享受這好時光。可惜老哥家有悍妻，規定每天12點前必須迴家，老哥就不陪你了。老哥走了，蕭總你們繼續。”
“你們男人啊，該說什麽好！”林躍打趣。
蕭煥笑：“我們男人就這樣，收放自如。倒是林躍同誌，你要不要說明下，身為名牌大學的研究生，你怎麽懂得夜場的規矩？”
林躍並沒直接迴答，問到：“那個年輕女孩怎麽迴事？”
蕭煥聳聳肩。今晚吃完飯，張總提議再找個地方喝點，最好能人多熱鬧些。他手下的人提議去夜店，他們就來到這裏。蕭煥開了卡座，一群人路過舞池的時候，看到幾個年輕姑娘在跳舞，那姑娘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她似乎是個新手，跳得很不好。張總他們叫她上樓坐坐，她也沒推辭。後來他們開始喝酒，小姑娘就嚷著要下樓找同伴。
林躍聽了沒說話。
蕭煥道：“你之前逛過重慶的夜店？”
林躍搖搖頭，這是第一次。
蕭煥又問：“你在廣州工作時，要接觸很多這種場合？”
林躍又搖頭，在廣州她的工作偏技術和後台，連應酬都少，更別說去夜店。”
蕭煥攤手：“林同學，那我就好奇了，你為什對夜場如此熟悉？”
林躍狡黠一笑，“想聽？”
蕭煥：“想聽。”
林躍：“明天不用我加班？”
蕭煥：“視你的故事精彩程度而定。”
林躍一拍手，笑道：“那你去買幾瓶酒吧，我們去碼頭吹吹風。”
在說夜店之前，要先說說林躍的人生經曆的幾次震動。
第一次，是上大二那年春節。
之前提到過，林躍來自貧困的農村家庭，並為此深深自卑。上大學不久，她就沉迷言情小說，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各種小說豐富了她的見識，增加了渴望，也加深了她與現實的鴻溝。
書裏麵，女主角或肥胖或貌醜或貧困，但總能在努力之下收獲友誼收獲愛情甚至收獲美貌。林躍懂得小說就是小說，可她總是忍不住要去代入。她也貧窮體胖貌醜能吃苦，完全符合小說的設定，為什麽卻遇不到願意陪伴她的朋友願意提攜她的老師願意拯救她的男主角呢？為什麽參加課堂討論沒有幾個人願意和她組隊？為什麽外教老師總是不願意聽她迴答完問題？為什麽班裏的男生就算路上碰到也不會和她打招唿呢？她自卑自閉，可為什麽就沒有人願意走進她的世界，對她說一聲：“林躍你好，你為什麽看起來不快樂。”
她很不快樂，因為周圍的世界，同她的認知和想象，實在太不一樣。
同學們周末假期能出去玩出去旅遊，她隻能守在電腦前；同學們能買到各種各樣好吃的，她每次去超市，隻能選特價和打折的商品；同學們唿朋引伴唱歌吃飯，她隻能孤孤單單走在冷風中；同學們能收到各種禮物各種特產，而她媽媽隻會給她寄自己織的毛衣毛褲；同學們能看懂電影用一口流利的英文交談，她隻能磕磕巴巴連蒙帶猜造句子；同學們對各種書籍了如指掌談起文獻如數家珍，她卻隻能目瞪口呆的聽著，連問問題都不好意思。她醜她窮她土她無知，她與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在她們村她們鎮，她也是驕傲，是學習尖子，是英語達人，是隔壁家的孩子。可換了一個地方，她就成了醜陋的背景牆不起眼的青草皮不應出現的頭皮屑。
為什麽會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她該怎麽辦？
寒假迴家，她把自己關進房子裏，閉門不出，專心看小說。她不要去經曆迴來從草皮變珍奇，離開又從珍奇變草皮的摧殘。
可惜林媽視林躍為珍寶，誓要時刻展現。她拉著林躍從這個村走到那個店，參加各家各戶的請客宴請。林躍反抗無能，隻能順從。好容易從寒假開始撐到寒假接近尾聲，林躍身心煎熬，感覺要被林媽折騰得脫成皮。林媽卻不輕易放過她，在臨行的晚上還招唿她去親戚家吃飯。
林躍熟練地找個角落坐定，扒拉幾口飯，便掏出手機翻出小說來。
正看得津津有味，院壩裏卻傳來一陣吵鬧。
一個男聲高唿：“你還坐在這裏幹啥子，你跟我走撒，我們找他說清楚！”
一個女聲哭喊：“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旁邊一陣勸解聲：“老表，你要幹啥子安？你喝多了，快進屋去休息。”
男聲罵道：“老子沒有喝多，老子清醒得很，老子就是要收拾趙老三那個龜兒子，那個龜兒子，居然把我姐姐趕出來。我姐姐出去打工賺錢，他不僅不準，還打她。你們看哈，我姐姐被她打得滿身是傷。”說著，男子就要去扒女子的衣服。
女子驚叫哭喊：“弟娃兒你要爪子？弄多人都在，你要看啥子看。”
眾人又是勸又是拉，卻拉不住這個喝醉酒的大漢。忽然親戚家的大兒子從屋裏竄了出來，對著大漢刪了一耳光，“伯伯，你喝得好醉啊，你眼睛看不到事啊。弄多人在場，你又哭又鬧不曉得臉紅啊？！”
被打的大漢迴過神來，咆哮道：“你這個不爭氣的狗東西，你敢打我！我是你伯伯，你敢打我耳光！今天看老子不砍死你！”
青年還擊：“你來砍撒，砍死我撒，你一天到晚隻曉得喝酒，公和婆你管過嗎？你現在德行了，要找人家趙叔叔理論，你以為你是老幾！”
大漢一邊拚了命要去逮住青年，一邊罵道：“你個狗日的背時龜兒子，你書不好好讀，班不好好上，一天到黑隻曉得耍隻曉得花你們媽老漢兒的錢，你以為你好光榮！你個龜兒子，你敢打我，看老子今天收不收拾你！”
大漢要求拿菜刀，旁邊的男子連忙抱住他。青年還在說來撒來嘛來砍死我，被他爹一把按到地上，“你要造反，敢打你伯伯，乖乖跪倒起給伯伯賠罪！”
青年反抗，高喊：“是他先惹事，喝醉了還要教訓別個！”
他爹大吼：“他再不對也是你長輩，你有啥資格扇他耳光！”
一旁，青年的爺爺大哭大喊起來：“我這個背時造孽的老頭子，生了你們這一堆討債的。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
青年的奶奶也哭起來：“當伯伯地咋能要殺我幺兒，我幺兒你咋要打你伯伯。。。”
哭聲喊聲勸架聲響成一片。
來吃飯的客人不知何時都走了，隻剩下幾家關係比較近的親戚。
林躍的大姨在勸青年的母親，勸著勸著就哭了。大表姐趕忙去勸她媽媽，勸著勸著又哭了。林躍的外婆去勸青年的奶奶，兩人說著說著抱頭痛哭。。。不一會兒，壩子裏叫罵聲沒有了，全都哭成一片。
林躍驚呆了。
林媽不知何時出現在林躍身邊，拉著她讓她去勸勸親戚全家。
林躍茫然地站在哭聲正中，不知所措。
突然，青年的爸爸抓住林躍的手，悲痛道：“躍躍，你看看，我們這一家人就是這麽沒有出息，打了鬧了隻能窩在家裏哭。躍躍，我們這輩人就這樣了，你們年輕人，千萬不要跟我們一樣！”
當晚的場麵實在太過激烈震撼，林躍上了火車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原來這就是生活，原來這才是操蛋的生活！
城市裏的人講究吃穿攀比住行，農村裏的人也講究排場看中麵子；城裏人受壓迫受欺淩，農村人也要經受歧視侮辱。他們就像學校裏看到的那樣，有人出門豪車代步唿朋引伴，有人衣著破爛食不果腹。有的睥睨人世高潔出塵，有的偷奸耍滑庸俗不堪。階級不同，層次各異，大千世界，景象萬分，可這就是事實。事實無法改變，隻能接受。
可是你過著什麽樣的生活，你要自己去選擇。
現在的窮土醜可能不是你造就的，可是如果你不滿意，你該去努力改變。明明看到鴻溝感知到差距卻不做任何努力，那如果後來活在泥沼裏也不要怨天怨地。
迴到學校，林躍去拉直了頭發，刪掉電腦裏的小說動漫電視劇，整理好書包，進駐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