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阮慈就靠在樓梯圍欄邊上,有些得意地看著他。好像是讓他吃癟難堪, 是多麽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那表情,就像是那年這個女人初來乍到, 對他媽媽肆意叫囂跳腳時那般的挑釁囂張, 自以為是。


    真令人惡心。


    沈嘉致剛在客廳,也把發生了什麽聽了看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坐不住了,正要往來走想說點什麽舒緩一下氣氛。


    就聽沈京墨冷冷說:


    “她和你不一樣。”


    音質寒涼, 一字一頓。令人生畏。


    阮慈表情僵住,和一邊的杜蘭芝和沈嘉致一齊愣了愣。


    沈京墨說完,連外套都沒穿,轉身就出了門。


    外麵寒風獵獵。


    下午那會兒跟沈嘉致在室外打球,還不像現在這麽冷,就是起了風才沒再繼續打下去。


    此時風更緊,夾著徹骨的寒,肆虐唿嘯。


    他還穿著單薄的運動套裝,顧不上迴去拿外套。坐上車打了火,一腳油門下去,一路沿著這條路去找她。


    別墅建在半山,沿路下去,是一條長而陡峭的長坡。


    陳旖旎沿路一直走,邊把風衣外套披在肩穿上,攥緊領口才稍稍能抵擋寒意。


    寒風不饒人,眼睛被吹得幹澀生疼,卻如何也掉不下眼淚。


    她捋過一縷吹亂了的頭發,稍微放緩了腳步,拿出手機,看到一通未接來電。


    來自沈何晏。


    那會兒楚覓送她過來就迴去了。晚上沈何晏叫了三五個好友慶生,她就準備見過阮慈一麵,直接和沈何晏一起去了。


    這個別墅區很偏僻,出去了也幾乎打不到車。


    本以為沈何晏今天也會在家,但他好像提前跟家中打好了招唿不慶生,一點動靜也沒有。


    微博上也沒什麽動靜。


    她才知道,原來他今天過的是農曆生日。


    陽曆生日那天是他父母空難身亡的日子,從來不過,他也不會讓家人為他慶祝,出道時對外公布的生日也是經紀公司瞎編的,還改小了年齡。


    正想著,兩道車燈光從不遠處接近她。


    黃昏向晚,薄霧冥冥。


    兩道光束太強她一時有些看不清,用手遮了遮眼,才看清了是沈何晏的那輛重型越野。


    開車的人是他助理,看起來他們是剛從劇組還是哪兒出來,直接過來的。


    沈何晏看到她,打開窗戶揚了揚手。


    上次狗仔偷拍和熱搜那事兒之後,他們就沒見過麵了。彼此都忙是一方麵,加之他也實在不好意思。


    今天下午接到了她電話,她問他下午或者傍晚會不會迴沈宅。她說她要來這邊和她媽媽見一麵,然後他們可以一起過去。


    他想起今天是周日,沈京墨一般每周日都會過來陪沈嘉致打打球什麽的。


    於是下午劇組的事一結束,他就事不宜遲地過來了。


    沈京墨一路上都沒看到她。


    這條路盤山蜿蜒,曲裏拐彎的,還有幾條車過不去的近路。邊想著,她是不是從小路穿過去了,打方向盤時差點兒不留神撞在馬路牙子上。


    他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車身,車底盤擦著道路邊沿過去。


    “呲——”的一聲。


    尖銳刺耳。


    估計是哪兒被劃破了。


    他顧不上去想,又送了一腳油門兒,直接飆下了山。


    走到半路,看到了她。


    還有沈何晏的車。


    她的確是從旁邊一條小道出來的,這會兒站定在沈何晏車外,兩人說了會兒話,她神色看起來比剛才輕鬆了不少,也有笑容了。


    然後,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沈京墨將車停在了不遠。


    目光深沉陰鷙,注視著那個黢黑的車屁股消失,與夜色漸漸融為一體,再也再也看不到。


    他雙手握著方向盤,輕輕地,將額抵上去。


    悵然地閉上了眼,心口隱隱作痛。


    *


    車轉彎的一瞬,沈何晏透過車前鏡瞥到了沈京墨的車。


    車型和車牌都很顯眼,他一開始還感到十分訝異,但想起,剛見到陳旖旎時,她的表情並不算好。


    沈京墨應該是一路追出來的。


    吵架了嗎?


    他不動聲色勾了勾唇,手裏玩兒了一會兒打火機,迴頭,對後座的陳旖旎笑著:


    “陸眠說她一會兒自己過來,她不能喝太多酒。陸聽白還找了司機在外麵蹲守,一到十一點就送她迴家。”


    陳旖旎沒忍住笑起來:“為什麽啊?她都那麽大了,她哥還管她那麽嚴?”


    而陸眠好像真挺怕陸聽白的。


    “有個人管著不好嗎?”沈何晏漫不經心地笑笑。


    陳旖旎愣然一瞬。


    忽然想起,剛推開沈京墨出來時,情緒失控沒忍住衝他大喊,讓他不要再管她。


    記起高考完某天晚上,她人生第二次向阮慈提出請求,說她想出國學服裝設計。


    阮慈又說沒錢。


    她知道,阮慈有姥姥的旗袍店變賣了留下的錢,支付她的學費綽綽有餘,就是不想給罷了。


    她們大吵了一架,她從那個房子裏跑了出來。


    要不是爸爸和弟弟出了車禍,她也不至於非要和阮慈一起生活。還要麵對沈京墨。


    她想過很多次,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車禍那天晚上不是沈京墨趕來,她估計也死了。


    很奇怪,他一直以來表現得足夠恨她,恨不得折磨死她和她的家人,這麽多年,卻一直熱衷於管她的閑事。


    那時在那個房子裏,上上下下,就是一條狗都想趕走她。


    是他把她留下來。


    那晚,也是他出去找的她。


    不知她和阮慈爭吵的內容他聽到了多少,那時他站在她麵前,說,他可以送她出國,擔負她一切的學費和開銷。


    但前提是,她必須待在他身邊。因為她爸爸已經把她賣給了他。


    她早知道他要用盡手段折磨她和她的家人。哪怕她的家人死了,他還要折磨她。


    他現在,折磨得她夠慘了。


    她咬了咬唇,長籲一口氣,當下沉默下來。


    沈何晏在前麵繼續說:“陸眠高中畢業那年,跟我們出去喝酒,都喝進醫院洗胃去了。”


    “……”陳旖旎眨眨眼,有些驚異。這些事她從沒聽陸眠提起過,陸眠那時候和她也不甚相熟。


    “為什麽喝那麽多?”


    “她啊,”沈何晏若有所思地看著窗,指尖摩挲著下頜,“她那時跟我一個好兄弟在一起,高考完分手了,挺難受的吧。陸聽白就她一個寶貝妹妹,再進醫院了怎麽辦?”


    他說著,長歎了聲:“有人管也是好事。很幸運。”


    *


    晚上來的人不多,地方卻選得非常紮眼。是在棠街上一家叫做“蘭黛”的夜店。


    音樂嘈雜,光線斑斕,讓人頭痛。


    沈何晏換了身簡單的衛衣牛仔褲,頭發也沒做造型,還戴了個框架眼鏡。


    在夜店迷幻的五顏六色的燈光裏,來來往往的臉都不怎麽看得清,根本沒人認得他是沈何晏。


    來的另幾個人是沈何晏好友。沈何晏說是過生日,估計是這些日子成日地跑通告,跑這兒來放飛天性來了。


    他們一群人在那兒玩兒,陳旖旎和陸眠都不怎麽認識,她倆坐在吧台邊上隨便聊了會兒天。


    後方舞池音樂響起,震耳欲聾。


    陳旖旎其實沒想到今晚會來這裏,她以為沈何晏就是找個人少清淨的清吧,他們幾個喝點兒酒就迴去了。


    她一向喜靜,下午被阮慈吵了一通就頭痛欲裂,明天還有工作,這會兒坐不住了。


    看了看表,也快十一點了。


    她問陸眠走不走,陸眠又給她拉迴去,顯然是一分一秒都不想損失。


    估計是因為外麵有人蹲守,陸聽白還下了門禁,喝的不痛快,非要在這兒浪到十一點再迴去。


    頭頂的光都被晃成了大塊大塊的斑斕色塊兒,陳旖旎被吵得有些迷迷瞪瞪,想捂耳朵。


    陸眠靠過來,問:“對了,你媽今天下午找你什麽事?”


    “破事。”


    “又是找你要錢吧。”


    陸眠記得這樣的事不在少數,阮慈一向花錢大手大腳,而沈嘉致的錢向來是沈京墨說了算。阮慈幾乎一點兒都撈不到。


    每逢這時候,就開始利用感情攻勢,什麽媽媽以前多麽愛你和你弟弟——最喜歡的就是把陳旖旎的弟弟搬出來,恨不得用鹽把她的傷口給泡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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