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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悲慘人生


    “王老板,生意可好?”一個高大的漢子對一個中年人抱拳一禮。這個漢子的個子又高又大,非常威猛的那種,很是精悍。


    那個中年人一副老板打扮,高大英俊,虎虎生氣,對高大漢子一抱拳道:“承蒙黃爺問詢,王某過得還算湊合。黃爺好些日子不見了,黃爺過得安好?”


    高大漢子還沒有說話,一隊蒙古騎兵潑風般從身邊馳過,要不是他們及時閃到路邊,肯定給衝撞上了。雪塊給馬蹄濺得到處亂飛,濺了漢子一身都是,漢子臉色一變,雙眼中神光一閃,拳頭握得格格直響,中年人左手微伸,攔住他,笑道:“黃爺的生意越做越好,王某為黃爺感到高興。”


    中年人的話隻不過是朋友見麵後的平常敘闊之語,對於漢子來說好象具有神奇的魅力,聞言之下漢子鬆開了拳頭,笑道:“多謝王老板。”


    二人正對答間,原本飛馳而過的蒙古騎兵突然停了下來,一個百夫長拉轉馬頭,看著中年人他們,眼裏射出貪婪的光芒,不住地打量那些夥計手裏的馬匹。老實說,這些馬匹算不得很好,也不是最差,頂多是中等,市麵上隨處可以買到,沒什麽價值。馬匹上馱滿了東西,百夫長貪婪的眼神打量的就是這些東西。他手一招,帶著騎兵飛馳過來,把他們團團圍住,喝道:“你們是做什麽的?”


    漢子身子一側,就要擋在中年人身前,中年人仿佛不知道危險似的,左手把漢子攔住,衝百夫長略一抱拳,道:“將軍有所不知,我們是行商,做些皮貨生意。”


    百夫長看著他們不說話,他的意思很是明顯,那就是要看他們的皮貨。要是貨色好的話,不用說肯定是不客氣了,殺人越貨了。


    中年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手一招,身後十幾個身材高大的夥計牽著馬匹過來,中年人把一匹馬上的皮貨拿起一件,遞到百夫長麵前,道:“將軍,你看,這就是我們的皮貨。這是關外皮貨,質地上乘,是難得的好貨,將軍要不要買上一件?要是別人,沒有一百兩銀子,我是不會賣給他,要是將軍要,給五十兩銀子就行了。”不愧是生意人,一見麵就拉生意,把生意做到蒙古百夫長頭上了。


    這皮貨哪裏是上乘貨,就是算中等都有些勉強,別說值一百兩銀子,連一兩銀子也值不了。中年商人一臉的財迷模樣,雙眼中透射出貪婪的光芒,瞧他那模樣,很是期望百夫長不識貨,買下他的皮貨。


    百夫長一把把皮貨抓過來,看了一眼,一下扔在地上,罵道:“媽的,以為老子不識貨?這是三流貨色。”瞪著一雙眼睛把中年人打量一陣,鄙夷地道:“真是個奸商!”一拉馬頭,飛馳而去,那些蒙古軍卒跟著馳去。


    直到這隊蒙古軍卒不見蹤影,那些夥計才把手從馬匹馱運的皮貨上抽迴來。他們剛才擺出一副看守皮貨,聽候中年人吩咐的樣子,其實他們手已經握上了皮貨裏的武器,要是情況不對,他們馬上就會暴起發難。


    因為他們是不別人,是李雋的侍衛。這中年人正是李雋,那個高大的漢子正是段幹木。自從離開關中後,李雋他們扮成商販,打算從中原迴到臨安。為了不引起蒙古人的注意,李雋帶上的貨物很多,今天扮皮貨商,明天改成茶商,後天又改成一般的行腳商。蒙古人在中原橫行霸道,為了不過多地引起蒙古人注意,李雋帶的貨物都不是最好,嚴格點說連中等都算不上,因為要是貨色太好,說不定蒙古人一眼紅想據為己有,就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事實再次證明李雋的計算是非常正確,要不是貨物不好的話,那個百夫長肯定已經找他們的麻煩了。


    “韃子真他媽的可恨。”段幹木望著蒙古騎兵的背影恨恨地罵道。這隊蒙古騎兵真的是太橫了,明知道前麵有人,直對著李雋他們衝過來,擺明了不把人命當一迴事。


    一見蒙古人那架勢,李雋就知道他們要做什麽,才和段幹木演了一出雙簧,把蒙古騎兵騙過去,沒想到還是差點出漏子。


    李雋不走秦嶺,要走中原,不僅僅是為了到中原了解中原的情況。其中還有一個考慮,那就是現在正是冰天雪地時節,秦嶺天寒地凍,走出秦嶺要花好多天時間,到了四川再轉道水路,乘船東下,反費時日。從中原迴臨安,路線近了不少,可以節省時間。


    對於李雋來說,時間非常重要,北伐要盡早準備,自然是越早趕迴臨安越好,他不想節外生枝,道:“他們是秋後的螞蚱,長不了,蹦不了幾天。我們還是趕路吧。”跨上馬背,一拍馬背,向前行去。


    南宋北伐中原在即,蒙古人在中原橫行的日子不多了,李雋這話說到段幹木他們的心裏去了,點頭讚同,跨上馬背,跟著李雋去了。


    咕嚕咕嚕之聲不斷,一輛破舊的牛車在寒風中緩慢地向南蠕動,兩道清晰的車轍出現在、上。牛車上坐著四個人,一個中年婦女,一個老婆婆,兩個隻有五六歲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兩個小孩睡得正熟,小臉蛋給寒風吹得紅撲撲的,好象熟透了的蘋果。


    牛車上除了人以外,還有家什,有鍋有碗有碟,還有破舊不堪的被褥衣服這些生活必需品。家什不僅品種少,數量也少,連牛車一半的空間都沒有占到。車轅上坐著一個穿著破舊單衣的中年漢子,揮著鞭子不停地打在牛身上,喝道:“快,跑快點。”


    這是頭足有十歲的老牛,也許是長期沒有吃到足夠的草料的緣故,瘦骨嶙峋,皮包骨頭,鼻孔中發出的喘氣聲還沒有它的骨頭的歌唱聲響亮,又哪裏跑得動。


    老婆婆很是憐惜,道:“輝兒,你慢點兒,不要抽得太重了。阿黃自從生下來就沒有吃飽過,沒有力氣,跑不動。算了,我還是下來走吧,給阿黃省點力氣。”顫顫微微地站起來,就要下地走路。


    婦人忙把她拉住,道:“娘,你不要下去,要走也是我走。”拉著老婆婆坐下來,下到地上,左手扶著牛車,幫著使勁推車,道:“當家的,你也下來走吧。”


    “孩他娘,知道了。”中年人跳下車,牽著繩子,拉著老牛向前走。


    車上一下子少了兩個人,輕了百多兩百斤,老牛也許感到輕鬆多了,稍微加快了步伐,跑得快些了。然而,由於長期沒有吃飽,沒有力氣,再快也隻能是蹣跚前行,比蝸牛快不了多少。


    老婆婆心痛地看著這頭老牛,道:“輝兒,你還記得阿黃為什麽沒有吃飽過?”眼裏已經滲出了淚水。


    中年男子點頭道:“娘,我記得,這都是韃子造的孽!阿黃才生下來,它娘因為膘肥體壯,給韃子宰著吃了。老天爺不開眼,對我們老百姓這麽不公!”這話聽起來平淡無奇,和家裏人話家常沒有什麽區別,然而仔細品味,才能明白其中的無限辛酸,道不盡的苦楚。


    他這話隻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有說出來,不給這頭叫阿黃的老牛喂飽是有原因,那就是怕阿黃長得太肥壯了,給蒙古人瞧見宰著吃了。為了救阿黃的命,用現在的話來說,隻能給它定量了,維持它的基本生存需要。長年累月下來,就是要阿黃長膘都不可能。正所謂“既要牛兒好,又不給牛兒吃飽”,哪有那迴好事。


    處在蒙古鐵蹄之下的牲畜都有如此辛酸的經曆,可以想象得到老百姓過的是什麽樣的苦日子,細究之下足以讓人潸然淚下。


    婦人嗔道:“你又亂說。”緊張地四處張望,好象生怕給人聽見似的。


    老婆婆也怪責道:“輝兒,你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是管不住你的嘴。”四處張望了一下,道:“你要說,等到了朝廷再說也遲,到了朝廷境內,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她這話雖是以怪責和勸告的語氣說出來,但其中蘊含的苦楚足以讓鐵人落淚。這位老婆婆七八十歲年紀,經曆的世事多了去了,她一生經曆過的最大最重要的事情莫於改朝換代之事。四十年前,中原處在女真人的鐵蹄之下,女真人占領中原之後,橫行無忌,根本就不把老百姓當人,老百姓受的苦楚就多了去了。


    女真亡於蒙古人之手,中原跟著就淪入蒙古鐵蹄之下,蒙古人的統治比起女真人更加殘酷,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艱難,艱難到家裏有好點的牲口都會給蒙古人宰著吃了。


    蒙古人罪過之大,大到累及牲畜!


    “哎,娘,我知道了。”中年男子知道老婆婆心中最慘痛的歲月記憶又湧上心頭了,寬慰她道:“娘,你不要傷心,等到了朝廷,我們一定會過上好日子。”


    老婆婆嗯了一聲,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子,才很是感慨地道:“聽說現在的朝廷對老百姓好得不得了,到了朝廷境內,我們就有飯吃,就有衣穿。”抖抖身上的破衣,道:“這衣服娘穿了二十年了,都沒有洗過,臭得很。娘不是不愛幹淨,是娘不敢洗,一洗就會破,娘就有衣服穿了。娘是女人,要是沒有衣服穿,還不羞死人。”


    老婆婆的話無比的辛酸,可以讓任何人流下熱淚,要是不流下眼淚的話,隻能說明他是某種無情的冷血動物。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老婆婆後麵的話卻是說得很是自豪,她說的是:“輝兒,你不要小看娘這身衣服,破雖破了點,髒也髒了,穿在身上還真是暖和,比棉襖還要暖和。”


    二十年沒洗過的衣服,沾滿了灰塵汙垢,厚厚的一層,當得上皮衣了,穿在身上要是不暖和就不對了。隻是汗味臭味油膩膩的,讓人難以忍受,特別是那些鼻子特別靈敏的人絕對受不了。不過,隻要習慣了,鼻子也會失靈,根本就聞不到。


    不要說老婆婆身上的衣服破舊髒臭,他們一家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一個樣,破舊不堪,肮髒汙穢,臭氣熏天,足以把死人熏活。在這之外,還有單薄,單薄到要用汙垢來加厚衣服,達到取暖的目的。


    “娘,等到了朝廷境內,孩兒一定好好種田,給娘換一身新衣。”中年男子眼裏閃著淚花,很是期待地說。


    現在還在中原,還沒有到達南宋控製區,願望雖好,無異於鏡花水月之事,根本就做不得準,不過,老婆婆還是很高興,鼓勵兒子,道:“輝兒,你也別隻想著娘。娘這身衣服穿得久了,好象是娘的皮,不用換,還是給你媳婦換換吧。你媳婦跟著你,給你生了兒子不說,還跟著你也沒少吃苦頭。”


    中年男子頗為興奮地笑笑道:“娘,你放心,兒子既要給媳婦換新衣服,還要給娘換。”眼睛看著正在熟睡中的兩個孩子沒有說話,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還要給他們換換。


    婦人臉一紅,道:“當家的,你也真是的。種田能賺多少銀子?聽說朝廷那裏的男人都到那個那個什麽,那個工廠去幹活了,人家的銀子拿得可多了,一天可以頂過去三天。種田的事情,就留給我,你去做工。”


    真是會憧憬,還沒有到南宋地界,就開始安排起家裏的事情了。


    誰叫李雋在南宋推行的改革是那樣的成功呢,成功到人手不足,工錢猛漲好幾倍。工錢也就是現在說的工資,工資高了成本就高,會降低產品的競爭力。那也隻是在具有外部競爭的情況下才能適用,南宋現在的產品不僅僅是具有優勢,隨便哪種產品拿到外國去,足以賣到天價,因為這些產品隻有南宋才能生產,其他國家不要說生產,連想一下都不可能,根本就不用擔心競爭問題。


    國內市場上的主要購買對象是朝廷,特別是與戰爭有關的物資裝備,更是朝廷一家收購,市場不缺,隻要產品質量好,朝廷會以公道的價錢收購,製造商不用去擔心賣不出去。


    工錢高了必然的後果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大為提高。由於戰爭的巨大需要,以及在李雋一係政策的推動下,南宋的工廠是越來越多,各個行業都在發展,雖然還不具備規模,前景已經注定,會更加美好。


    正是南宋現在的成功,老百姓生活大為改善,過上了比以前幸福得多的生活,很快就成了神話,傳遍了大江南北,中原老百姓聽到後,沒法生活的他們開始迴歸朝廷。這一家五口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家而已。


    “對對對,我去做工,我去賺大錢。”男子不無興奮地道:“家裏的事就留給媳婦了。”


    婦人從牛車拿起一床被褥,遞給男子,道:“你背著,給阿黃減輕點負擔。”等中年男子接過,再拿起一床被褥自己背了,道:“孩他爸,你走快點。隔壁的都走了好幾天,我們落在後麵了。”


    “人是為了希望而活著”,這是一位哲人的名言,還真是有道理。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希望,馬上就有了動力,想著到了南宋境內可以過了幸福生活,他們一下子來了精神,中年男子應一聲,拉著繩子,大步向前走去,速度加快了好多。


    他們還沒走多遠,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五個蒙古騎兵飛馬趕來,老遠就喝道:“牛遠輝,停下。你這叛賊,往哪裏走?”


    牛遠輝正是男子的姓名,一聽蒙古騎兵的話,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一點血色也沒有,和白紙差不多,一個哆嗦,邁出去的一個大步,不由自主地給打斷了,站在當地。


    婦人和老婆婆也如他一般反應,臉色變得蒼白,驚惶地看著飛馬趕來的蒙古騎兵,眼裏全是無助的哀憐眼神。


    “你他媽的叛徒,居然敢背叛朝廷。”為首的蒙古小頭目喝道,手裏的馬鞭對直牛遠輝劈頭蓋腦地打過去,正正抽在他臉上,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現,牛遠輝發出一聲殺豬似的慘叫。


    老婆婆心疼兒子,喊道:“住手,你們不能亂打人。”顫顫地站起來,就要下車。


    小頭目手腕一抖,馬鞭迴轉,直朝她打過去。婦人急了,一下閃到老婆婆身前,啪的一聲響,馬鞭正好抽在她背上,婦人慘叫一聲,疼得花容失色。


    小頭目還要再打,突然捏著鼻子罵道:“臭,臭,臭死老子了,真他媽的臭。”一拉馬頭跑得遠遠的,喝道:“媽的,多少年沒有洗衣服了?這麽臭。比豬還髒。走,給老子走,不想吃苦頭的話,自己乖點。”


    開玩笑,二十年沒有洗的衣服要是不臭,還有什麽東西才能算臭?人家是衣服臭,不是人臭。蒙古人一生都吃牛羊人,一身的羊膻味,那才是真正的臭,他自己一點不覺得,真是“大哥別說二哥,鼻子別說眼窩”。


    牛遠輝求饒道:“大人,請給小人一條活路……”話還沒有說完,就給小頭目一聲暴喝打斷,道:“他媽的,你要是不走,老子把你的兒子給宰了。”一下抽出彎刀,看著給驚醒過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兩個孩子,眼裏全是兇光。


    老婆婆知道不走是不行,以身掩著兩個孫子,道:“輝兒,我們走吧。”


    牛遠輝無奈,隻得趕著牛車跟著蒙古騎兵去了。


    小頭目看著牛遠輝他們,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右手做了個吊人的姿勢,他的意思是說牛遠輝他們會給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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