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翼後麵緩緩出來一個少年。亮眼奪目的光芒使得他眉頭微皺,微微有些閃躲的動作。

    燈光打在少年的臉上,映出了一張蒼白俊秀的臉。修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眼睛。

    突然出現的少年。陌生的少年。在場的人不禁產生了疑惑。

    今晚,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夜晚?

    很快,突如其來的少年睜開微閉的雙眼,傲然地巡視著眼前的一切。

    睜眼的時候,眾人隻覺得眼前一亮。兩顆絢爛的寶石閃爍在靜謐的夜空下,是幽幽的藍,攝住他們每個人的眼睛。

    是那少年的眼睛!

    是藍寶石冷冽的光,不攜帶任何的暖色。

    在這深秋的夜晚,似乎有比寒風更加寒冷的東西。剛才糜爛庸散所帶來的燥熱,在被皇帝的威嚴恐嚇掉二分之一後,其餘的全部被這少年冰冷的眼神徹底的毀滅掉。有的人瑟瑟發抖,不斷裹緊身上單薄的衣料。有的人則開始打量這個意外出現的少年。

    寒冷的夜晚啊!

    少年的身上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白色為底,與他無血色的臉相互對應。

    瘦長的雙臂抱著一個人。在曝露的燈光之下,懷裏的人向著他的胸口靠去,烏黑的長發散花般散開在他的手臂上。黑色的禮服外套嚴實地蓋住了她,不讓她被這寒風所傷。

    咦,那個人不就是——有人認出了少年懷抱著的人,她不是剛剛被宣布是諾斯兒子的未婚妻的那個女孩?怎麽一下子跑到另一個男孩的懷裏去了?

    嗬嗬。一旁的諾斯尷尬地笑笑,笑的同時也微微地舒了口氣。對著這兩個突然出現在眾目之下的人。他隻能用笑容來緩解現場的氣氛,雖然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他們如此親密的姿勢,即使有再多的解釋也是枉然。是什麽關係,是什麽身份?他也不知道。諾斯的嘴角壓抑不住地抽動,翹起的胡須可笑的顫抖。

    明明是他一手安排好的事情,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不過這個影響要比意想中的要好啊!

    蕭瑟的風吹起白色單衣少年的衣角,也同時吹起他眼底的陰霾。他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對麵的人。

    白袍的王者佇立在原地,湖藍的眼睛有絲波動。那絲波動匯聚成無奈,從他的話中傳達給對方。

    你不應該來的。安塵緩緩地開口,對著站在自己對麵的柯一。

    如果你不出現的話,什麽事情都不會發生。這些話埋在了他的心裏。

    的確,從頭到尾他不出現的話,借口就不會有了,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將會從這層空間裏抹掉。所有的事會朝著它們原來的軌跡發展,他也不會站立在這裏。安塵看到對方的眼神閃爍,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受到不歡迎的信號,柯一垂下了眼瞼,看向躺在自己懷裏的人。

    少女無神地望向他。清麗蒼白的麵龐寫滿了不安,她的手指緊緊地拉著他的衣服,不肯放鬆。

    不管該不該來,他已經來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而且對她,放手——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情。

    既然他在他之前先一步找到了她。這趟所謂的“該不該來”的爭論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隻有一件。

    想到這裏,柯一緊蹙的眉頭化開了,雙眉平鋪在藍色的雙眸之上,細細長長。少年白皙無血色的臉上展露出笑容,溫暖得似冬日午後的太陽。

    這個微笑——安塵看在眼裏,湖藍色裏有些震驚,這樣的笑容?

    記不得是多少年前了,反正不是在這個世紀,他曾經見到過這樣的笑容。也是出現在這張桀驁冷漠得不行的臉上。當時的他驚訝地看著他所看到的景象——仿佛是幾千年的積雪冰川在臉上融化,化作淡淡的清澈的笑容流淌下來,從眼眸到嘴角,滲透進每一寸的肌膚裏。

    如今再一次的,他看到了他的臉上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的溫柔,所有冷漠的線條瞬間化作柔和,鋪散了整個臉龐。

    一前一後的笑容,這期間隔了多少年?

    同樣的笑容背後還是同一個人嗎?他是真的變了嗎?

    疑慮不斷地加深,腦袋開始陣陣疼痛起來,甚至比八年前還要難忍。他咬緊嘴唇,不讓難過顯現出來。視線往下移,定格在那少女的身上。

    長發遮掩下的的手,牢牢地擁住了少女的肩頭。

    幾個月前的那一幕,豁得又躥入到他那疼痛不已的大腦裏。往事新事交錯糾結在一起,螺旋般的旋轉。

    刺眼。除了從頭部傳來的劇烈的撕扯,眼睛也開始不舒服。幾幕重疊,深深地駐紮進他的雙眸裏,衝擊著他的全身。

    可是那又怎樣?難道眾目睽睽之下跑過去將她從他的懷裏搶過來?

    修長的手指按上了不舒服的部位,安塵無語,移開了視線。

    白色的袖袍向後揚起,按捺著頭部的手顫抖著,很細微。他身邊的人看不出主人的異樣。隻有他自己知道,除了那陣疼痛,震動著他的還有——嫉妒。

    如火般吞噬著他的思維。

    為什麽?

    每一次總要讓他遇見這樣的場景;

    每一次,總要讓心髒承受超重的負荷;

    並且,每一次都沒有結尾呢?

    背後的竊竊私語越來越響聲,針對著這個神秘的少年而展開。冰凍過後,貴族們的好奇心被挑起。人往往就是這樣,自身的危險稍稍有了一點放鬆,恐懼便輕而易舉地化解開,八卦地想著和他們無關的事。即使對方曾讓他們有過難以壓抑的懼怕。

    他是誰,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他和那個所謂的諾家的未婚妻是什麽關係。猜測在每個人的腦子裏飛快地旋轉。

    舞會用的燈光沒有停下來,一閃一閃繼續按著原來的指令工作。聚光燈無序地在眾人之間穿梭,掃過一張張臉龐。有驚慌的,有深沉的,有嘲笑的……

    各種各樣的神情在燈光之下完全顯露,而這豐富的麵部情況之下卻是全場的啞然。

    皇帝沒有開口之前,誰敢?

    有著冰冷雙瞳的少年抱著被施了術法的少女沉默。

    皇帝陛下則單手按著側臉,沒有說話。

    呃。許久之後,一個帶著些蒼老的聲音出現,打破了這番寂靜,這位年輕人,請您將我的女兒交給我好嗎?

    是衛康伯爵的請求。他從安塵身邊走過,靠近那個處在牆角邊的少年。

    全場一片嘩然,原來那個女孩是衛康伯爵的女兒!每個人都恍然大悟,難怪陛下剛剛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他一向平淡如靜的眼光變得熾熱,好象恨不得將對麵的少年吞噬掉。

    但是,諾斯的兒子又來參和什麽?貴族們的疑問大大地上升。這場宴會估計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地好玩。仿佛完全忘記了剛才大難臨頭的形勢,看戲的心態占據了殘存的理智。

    繼續看下去,說不定會有更精彩的劇情啊。

    對於伯爵的請求,少年並未立即答應,而那雙抱著少女的手由鬆至緊。他似笑非笑地迴答著,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應該由當事人來決定。

    你!伯爵對這個傲慢無禮的答複有些動怒,盡量地壓抑住不滿,他提高了音量,衛藍是我的女兒,請閣下把她交給我。

    旁邊的王者轉過身,不去介入兩人之間的對話。

    看了一眼安塵的背影,柯一低頭靠近少女的臉頰,輕聲地問,藍,你父親來了。迴去嗎?

    他懷裏的少女鬆動了一下,少年低身將她放下。

    什麽也沒有傷到。看到女兒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麵前,衛康放心地鬆了第一口氣。舒氣後,他連忙接著說,小藍快過來我這裏。

    是真的焦急。不過是讓女兒陪伴一下朋友,結果就兩個人一起失蹤不見。整整兩天的寢食難安讓老人的說話聲音有些憔悴。

    父親的唿喚在現場的上空縈繞,血液間無形的聯係牽動了少女。衛藍離開柯一的身邊,空洞的眼神直看向唿喚著的伯爵。

    然後,她緩緩地向前走去。

    她身後的少年看著她,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寶藍色的雙眸牢牢地盯住那單薄的背影,眼神複雜。

    她離開了。

    是不舍?還是失望?

    淩厲消失不見,轉而蒙上了一層淡漠。

    他竟然奢望她能夠留下來?真是可笑!百年之前,那抹淡藍的身影就是這麽離去。無情而又決絕。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那種心痛得無法唿吸的感覺。

    那種感覺,似乎是又迴來了。

    柯一低下頭,挫敗地看著地上。地麵上的草泛著秋天的味道,死氣層層。和他現在的心情是同樣的顏色。

    秋天再一次的來臨,萬物再一次的枯萎。猶如他再一次的被拋棄。

    定數早已下了,一切按著它原定的軌道行駛。隻不過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也許是被他說中,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絲製的襯衫抵擋不住凜冽的寒風。透過這層薄薄的衣料,柯一感覺到冰冷不斷地湧來。灌入衣內,灌入皮膚,穿透血液,來到骨髓深處。

    小藍,你——老人驚慌的喊聲在他的耳畔響起,痙攣的手刹那有了驚喜般的停頓。

    同時還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懷疑地抬起頭。白色的裙角出現在視線的下端。然後是——少女蒼白的臉龐,還有她那無神的雙眼。

    沒有……離開……驚喜從雙手蔓延到全身,最後來到大腦。少年的腦海裏排除掉所有的信息,隻留下這麽一個訊息,一波又一波地來迴衝擊。

    沒有離開。柯一上前,將她擁進懷裏。

    冰冷的觸感,又有些溫暖。真的是她。沒有離開。

    剛才,衛藍是向著自己的父親走去。最後卻在中途停下。

    呆滯的雙眼對著他們瞧了一會兒,少女自顧自的地搖了搖頭後,轉身而迴。這個動作換來全場的震驚與不解。

    謝謝!將臉深埋少女的發絲間,他輕輕地吐露出一句話。

    中了幻術的人,心智被封。隻靠潛意識來判斷是非之分,判斷好人與壞人的區別。衛藍的舉止已說明了一切。

    她信任他。所以她迴來了,迴到他的身邊。

    迴歸了靈魂最原始最純真的一麵,她親口告訴,她信任他。

    骨髓深處的寒冷漸漸地退去,仿佛是初春的暖風拂過,融化了冬日冰封的白雪。

    這陣風,叫做信任。是來自她的信任。柯一想。

    議論聲又傳開,這次還有嘲笑。為這衛家女兒大膽的行為。公然拒絕自己的父親,跑到陌生男子的懷裏。這衛家的家風真是好得沒話說。

    眾人的討論越來越響聲,也愈加得難以入耳。柯一俊秀的臉龐漸漸拉長。將少女護在身後,他環視四周,冰冷的話語隨著他冰冷的眼神來到每個人的麵前。

    風涼話還是不要說的好。什麽人做什麽事情。我想,你們這些所謂的高高在上的貴族也不是潔身自好的人吧?

    他用的是問句,氣勢卻比感歎句還要足。好幾個人被他的雙重冰冷攻擊所嚇到,乖乖閉上了嘴巴。

    不隻是嚇到,還有心虛。

    不屑於再和這些人待下去。少年拉起少女的手,說,走吧,我們迴家。

    像是害怕被人丟下,衛藍的兩隻手同時拉住了那隻伸向自己的手,跟上他的腳步,穿過伯爵的身邊,穿過安塵的身邊。

    漆黑的雙眼裏隻有麵前這個少年的存在。對她而言,拉住他才是最安全的。

    女兒的意外表現使伯爵很是驚訝,而現在的情況更是讓他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爬滿了他的臉龐。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女兒不認自己了,要跟另外一個人走?

    小藍——唿喚聲再度從伯爵的口中吐出,無論如何他也要留住她。再不行,非常手段也可以。

    麵無表情地,兩個人從安塵的旁邊走過。

    在三人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白色的披風一陣抖動。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有的甚至屏住了唿吸。流動的空氣也瞬時急促。

    離去的身影停頓,站立。怎麽?感覺到身邊的人腳步滯緩下來,柯一放慢速度,迴頭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衛藍偏著臉看向一旁,他順著方向望去。

    白袍下的手拉住了少女的手臂,強製使她停下腳步。

    放開。瞥見了她手臂上的手,少年握緊了手,請你放開,我們要離開。

    你走可以,把她留下。沉默了太久,披著白袍的人不想再繼續扮做一名啞者。有種暗藏的深湧迫使了八年未曾請求的他開口。在她離開之前。

    他不想讓他帶走她。

    因為這一走,便是永遠的不再想見。

    迎麵是對方冰冷的目光,還有他桀驁的語氣,我不需要聽從你的命令。皇帝陛下,你無權命令我。

    從前是,現在也是。你對我而言,什麽也不是。

    請把你的手從她的身上拿開。音度提升,說話的人有了慍怒。

    白袍王者無語,自剛剛的開口之後。他沒有再說一句。沒有反駁,沒有辯解。有的是他深邃的眼神,停在他倆之間,長久地注視。

    夾在中間的少女僵持在兩者之間,兩隻手被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地拉住。

    中了幻術之後,衛藍不會了說話,更多的時間,她是睜著茫然的大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現在,她隻是輕輕地擺弄被安塵握住的那隻手臂。

    國家的皇帝與陌生少年的感情糾葛在總督府的宴會上高調上演,傳出去可是會令人大開眼界啊!

    嗤之以鼻的笑聲零碎地傳開。因為涉及皇帝,很多人不敢大聲地嘲笑。可是風言風語已經蔓延開。

    貴族們整整姿態,或是找個地方坐下,好愜意地觀看這場精彩的演出。

    風平浪靜的時局,沒有可供閑談的八卦或是湊熱鬧的地方。偶爾的一點小風小浪也可以被渲染地天地變色。而目前的絕無僅有的好戲,能夠替未來無聊地宮廷生活提供一些樂趣。

    這就是上層社會生活的人們在當前的大腦裏的想法。無聊而又荒唐。

    藍色係的眼睛相互對決,誰也不讓誰。少年長長的手臂各執一邊,互不相讓,誰也不想鬆開手。

    一旦鬆手,便什麽機會也沒有了。放手便是放棄,沒有再開口的資格。

    月下的寂靜顯得空曠而遼遠。百年來的恩怨在兩個少年之間流傳,來迴地轉動;怎麽都轉不出這一處狹小的空間。

    起點,百年之前落在這個白衣的少女身上;經曆了幾個世紀的消沉,又重新迴到了原點。

    也許,一切都是命運安排好了的。任誰也改變不了。

    我不會再放手了。安塵的眼裏傳出堅定的信息。

    接收到對方的訊號,少年的眼底掠起陣陣的波瀾。咬緊了嘴唇,他空出來的左手收緊,五指成螺旋狀向手心收縮。單衣少年的腳邊枯草狂亂的舞動,泛黃的草尖東倒西歪。空氣中的風雖然浮動得很快,可是卻沒有快到可以讓雜草隨便亂舞的地步——這片不尋常的現象僅僅局限於柯一的腳邊,在他轉動的五指下。

    左手下的氣流旋轉得越來越快,漸漸匯聚成一個透明無色的光球。

    修長的手指緩慢上移,由靈力凝結的光球也跟著向上移動。

    所有人的焦點都在兩個人的對決上,看著他們眼神的撕殺,沒有人注意到陌生少年左手的異動。

    在柯一將要舉手之時,一道白光自他的背後射來,緊貼著少年的左手而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藍薇花的複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雙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雙城並收藏藍薇花的複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