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錦衣衛是規整的,那“潛龍衛”就一定是不倫不類的。


    黑衣、黑紗、黑帕包頭,黑綁腿、黑挎刀,就連每個人的眸子也黑的發亮。


    唯一不黑的,便是他們的雙手和手上的弓弩。


    可,他們手持的弓弩卻要比尋常的長弓短,又比正常的弩要大。


    弓靠拉射,弩能連發,他們手上的弓弩則能齊射,在他們拉弓間,三、五支利箭便能同時發出。


    殤沫猛然意識到,方才射出的利箭,完全就是從同一張弓弩上發出的。


    ——倘若,六名黑衣人同時拉弦射箭,那方才向他射來的箭,應會有三十支左右。


    不過,他好似並不擔心,無論是三十支箭,還是十八支箭,他都沒放在心上。


    因為,他懷中揣著一塊足能保命的手令,盡管這塊手令是他盜取來的,但,也能讓他露出肆意妄為的燦笑。


    現在,他就在燦笑,且還在前屈後仰間,成了捧腹大笑。


    六名黑衣人見狀,自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之間用呆滯、疑惑、不解的眸光互看後,又多次眨眼皺眉,終有一人率先開口問道:“潛龍勿用?”


    殤沫笑著連“嗯”了兩聲,“嗯~嗯~對,潛龍勿用…潛龍勿用嘛…”


    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了盜來的手令,慢慢舉高,“潛龍勿用在這呢…我們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他好似已笑得岔氣,驟然蹲身,手令卻依舊高舉過肩。


    率先開口之人剛想再言,卻被身後的另一名黑衣人攔了下來。


    隻見這黑衣人向前了幾步,反反複複打量了一番殤沫,才緩慢道:“你在笑什麽?”


    殤沫多次抬頭又多次垂下,他那張臉已笑得幾乎扭曲,半天說不囫圇一句話。


    再三嚐試後,他才勉強道:“我很好奇…你們每個人都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是怎麽分出自己人來的…”


    “還有…”他笑得已流淚,左手一邊扒拉著合不攏的嘴,一邊流著淚,“你們的走姿像倭國忍者,可你們腰間的刀卻又不是倭刀…說你們是江湖人吧,你們卻有著軍人的機敏…可說你們是軍人吧,你們又實在配不上軍人的身份…你們不覺得自己很好笑嗎?”


    湊前的黑衣人不禁後看了一眼五位同伴,又在遲疑間將眸光重新落在了殤沫身上,低沉道:“你覺得我們很好笑?”


    “的確很好笑…”殤沫緩緩起身,依舊滿臉燦笑,“難道,你們從未覺得自己好笑?”


    湊前的黑衣人,緩緩道:“我們不覺得自己好笑,反倒覺得你很好笑。”


    殤沫聞言,笑得更甚,屢屢屈身,每每捂肚,“沒錯,沒錯…我的確…的確一直在笑…真的好好笑...嗬嗬嗬...”


    湊前的黑衣人也笑了,笑聲詭異且森然,“你可知,你很快便笑不出了?”


    殤沫用力繃嘴,皮笑肉不笑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湊前的黑衣人,又道:“今日的口令是:“潛龍勿用,藏兵隱鋒”。你竟連能證明你身份的口令都不知,還敢說自己是‘潛龍衛’?”


    “說吧,你的手令是從哪裏偷來的?”他頓時肅然,“隻要你說出來,我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不知今日的口令,就不是‘潛龍衛’了嗎?”殤沫漸漸直身,接著說:“我不但有‘潛龍衛’的手令,且還成功躲過了方才的所有利箭,這還說明不了我是‘潛龍衛’嗎?”


    眾黑衣人再次互看,皆沉默。


    殤沫,又道:“你們剛剛先射出了一箭,然後,又接連射出了三支箭和六支箭。第一箭則是在確認我的身份,因為你們也沒打算射傷我,‘潛龍衛’也自是認得自家的箭羽的;後麵不管是三支箭,還是六支箭都是在檢驗我的身手,因為隻要是‘潛龍衛’,皆能躲過三到六箭。”


    一名聲音有些沙啞的黑衣人,迴道:“沒錯,我們平日裏的確練習過躲閃利箭,而六支箭也是我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但,你本該在我們射出第一箭時,就該向我們問出口令的,可你卻沒有…”


    殤沫,自若道:“若我不是你們其中之一,而是,東路軍中那十二人中的一個呢?”


    聲音沙啞的黑衣人瞬間失色,又一次打量起了殤沫,顫聲道:“你是說,你是‘十二都尉’中的其中一位?”


    ——十二都尉?


    殤沫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唿,他不但對這個稱唿陌生,且還對這個稱唿從不了解。


    然,他還是點了點頭,此刻好似除了點頭,他已不能再做任何動作。


    聲音沙啞的黑衣人見狀,漸漸跪身,拱手拜道:“屬下,拜見都尉大人。”


    “且慢!”沒曾想率先開口的那位黑衣人,驟然叫停了其餘黑衣人皆要下跪的舉動,他的神色很迫切,他似乎很清楚隻要所有同伴跪下了身,就不會再有人提出任何質疑。


    他再次向前,雖對殤沫多了些禮數,眸光中卻仍透著敏銳與犀利,“都尉大人,可否允我看一下您的手令?”


    殤沫微微一笑,爽快遞出手令,“有何不可。”


    那黑衣人接過手令,上下翻看,又用指肚一點一點地摳著手令上的字,眉頭越發緊皺。


    過了良久,他才緩慢道:“這的確是十二都尉的手令…”


    殤沫含笑攤了攤手,露出些許得意。


    “不過,屬下還想詢問都尉大人最後一個問題…”那黑衣人竟又猛然轉變了語速,他的言語緊湊且清晰,仿佛是用著全身的力氣在說話,“這手令既然是大人的,那大人可知這手令上的編號?”


    ——編號?


    ——一塊小小的手令上,竟還有編號?


    殤沫自然不知,他也壓根沒有仔細看過盜來的那塊手令。


    因為,那手令實在沒什麽可耐心研究的地方,根本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頭。


    可,那黑衣人既提到了編號,那編號自然也是數字。


    如果,十二都尉的編號是從數字一到數字十二排列的話,那他盜來的這個手令會是哪個數字呢?


    他在盜取手令時,是在一排十二人中的靠南第二人身上取到的。


    倘若,他們在帳中睡覺時,也是按照自己的編號來分自己睡在何處的話,那一排十二人中的第二個人或倒數第二個人的編號,大概也隻能是‘二’或是‘十’了。


    眼下,他必須要在‘二’和‘十’之間選出一個數字來,不然他就無法再騙下去。


    然,他是選‘二’好,還是選‘十’更有勝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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