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幹在草原上靜立,沒入夜幕,映出斜影。


    斜影好似有著千般溫柔,沒有烈陽倒影的黑白對立,亦沒有鮮明的對比。


    因為,它本就在黑暗中,一道斜影又是黑暗中的黑暗,極陰之所在。


    金忠終是在這裏勒馬而止,拴馬於杈,靠著枯樹坐下。


    當,殤沫的影子與枯樹之影重疊,金忠也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我能想到有朝一日大小姐會來找我,但,我卻沒想到大小姐會讓你來尋我。”


    “溶月並沒有讓我來,是我自己來的,”殤沫有些詫異地看著金忠,又接著說,“想必,金忠將軍並不希望見到我…”


    金忠又笑了笑,“你和大小姐本就沒有區別,更何況你還懷揣著錦衣衛指揮使令牌,按道理來說,無論你提出怎樣的要求,我都是要滿足的。隻不過…”


    殤沫,遲疑了一下,“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我們需要謹慎行事,亦要先殺掉馬背上的那兩名大明先鋒兵。”


    殤沫,肅然道:“為何?我讓隨在我身後的三名黑羽騎帶上他們,就是要保下他們的性命,他們也是大明百姓,難道,隻因他們見過我,你就要殺掉他們嗎?”


    金忠點了點頭,緩緩道:“我不知潛龍衛是否已發現了你們的蹤跡,我之所以縱馬到此處,也隻是想擺脫掉潛龍衛的監視。倘若,你已被潛龍衛發現,那我們大可不必再殺掉馬背上的那兩名前鋒兵了,因為,潛龍衛自會將此事迴稟給當今聖上,而你和我都將會死於非命。”


    “潛龍衛?”殤沫驚唿道:“就是與‘夜鶯暗衛’不相上下的朱棣暗衛嗎?”


    金忠淡笑搖頭,“他們怎能與‘夜鶯暗衛’相提並論呢?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是‘夜鶯暗衛’的對手,怎奈聖上隻信任他們,誰讓他們是聖上的眼睛呢...”


    殤沫,道:“所以,你這是在賭?賭潛龍衛尚未發現我,你也隻需殺掉見過我的那兩位前鋒兵,我們便可無事?”


    金忠再次點頭道:“就算潛龍衛暫未發現你,可,馬背上的那兩名先鋒兵一旦醒來,就會立即向我稟報遇到你且被你打暈一事,到時你覺得我是該殺掉他們,還是要殺掉你呢?”


    殤沫壓低了聲音,思索道:“就沒有能讓他們置之不理的方法嗎?他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啊…”


    金忠,悠然道:“你大概還不了解什麽是軍人。”


    殤沫的確不了解什麽是軍人,他隻覺軍人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亦是君王手中的利器。


    金忠又淡淡道:“軍人可以戰死沙場,但,絕不會受辱,接受威脅。這是鐵律,沒有這些鐵律,軍人就不再是軍人,更不會有軍魂。”


    殤沫在眸光散亂間,喃喃道:“沒了軍魂的軍人,又怎能保家衛國呢…身為軍人,就不需要有任何顧忌與思慮,隻需要做到絕對忠誠,聽命而動…所以,那兩名先鋒兵告發我,是對的,他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掉他們的隊伍和威嚴...”


    金忠緩歎了一聲,柔聲道:“現在殺死他們,他們不會覺得痛,能在昏厥中死去,或許已是對他們最大的公平。至少,我不願看到他們對我產生質疑的樣子,更不想看到他們明明沒錯,隻因上報了遇到你之事,就要被人捂嘴處死。”


    殤沫忍不住問道:“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金忠,道:“這就要問,與你一同來此的另一群人了...我對你並沒有譏嘲之意,隻是你我都很清楚,單靠你自己的話,你也絕不可能會出現在此處。倘若,與你隨行之人願意留下他們兩人性命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鄭言絕不會留下他們兩人的性命!”殤沫立即否定道:“鄭言已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在他眼中早已沒了正邪好壞,隻有報仇雪恨。這樣的鄭言,又怎會願意保下他們兩人的性命呢?”


    金忠卻堅持道:“對於鄭言,你不必過早做下結論。依我之見,你可以大小姐的口吻留下書信一封,他看到書信後,自會留下這兩名先鋒兵的性命。”


    殤沫,皺眉道:“這樣真的可以?”


    金忠,點頭道:“就拿今時今日的我來講吧,我雖手握兵權,位極人臣,但,我卻仍要顧忌大小姐三分。因為,我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的道理,何況,沒有大小姐的謀劃,也便沒有我的今天。我無法保證日後會不會再對大小姐有所求,更無法舍棄掉大小姐這條退路。”


    殤沫,淡淡道:“鄭言應該也不想做個傻子,單憑他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他也絕不甘心做個傻子。”


    金忠,笑道:“他當然不會做傻子,你應該已知道鄭言曾是紀綱身側的親衛,能在紀綱身側做事的人,又怎會是個傻子呢?”


    殤沫,道:“所以,他一定會按照我信上所寫的方式去做。”


    金忠,道:“沒錯。至少,他也很清楚不按信上寫的方式做,會有怎樣的後果。無論到了何時,他都應該很清楚,大小姐都是他絕得罪不起的人。”


    殤沫,緩緩道:“那…現在就要看我所寫的信,到底像不像溶月的字跡和口吻了…”


    金忠凝視了殤沫片刻,隻覺殤沫有那麽幾分可愛,暢笑道:“不管你所寫的信,像不像大小姐的字跡和口吻,他都會照做。因為,他想保下兩名先鋒兵並不難,但,他若想不得罪大小姐,可就沒那麽容易了。你別忘了,我們的大小姐可是一個女人,一個鬼靈精怪的女人…”


    殤沫驟然大笑,“也是。一個鬼靈精怪的女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去對待,她所行之事,亦不能以常理去理解。反倒是信箋越古怪,鄭言越會去重視。”


    金忠,道:“說到底,無論是保下兩名先鋒兵,還是殺掉兩名先鋒兵,都是他鄭言輕而易舉就能辦成的事,有易事在前,他又怎會選擇有可能讓自己丟掉性命的做法呢…”


    話落,他便起身招唿一旁的三位黑羽騎過來,讓他們聚集起先鋒軍中的所有黑羽騎,一同將兩名尚在昏厥中的先鋒兵送迴鄭言那裏。


    “好了,解決完這件事,也該說一說我們的事了。”金忠望著黑羽騎離去的身影,沒有迴身,又突然道:“不知少門主此次前來,是要殺掉朱棣,還是另有他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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