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聰明的人,往往也是一個悲情的人。


    有多少思緒,就有多少憂慮;有多少憂慮,便就讓人有多痛。


    沒人會喜歡這樣的自己,可冷溶月終是改不了,時刻受著情緒左右。


    相比孤獨,她更多上幾分膽怯與小心翼翼。


    她並不是輸不起,而是不想迴到過去。


    過去,也並非全是灰色。


    她也向往那個曾經敢愛敢恨、敢打敢鬧的自己。


    她能在肆意妄為的年紀遇到殤沫,又何止幸運。


    從遇見到不離不棄,又是何等的前世緣分。


    倘若,她現在才遇到殤沫,她一定會嫉妒殤沫過往中的人。


    因為,她早就嫉妒過柳韻錦,更嫉妒過謝清瀾。


    柳韻錦可以知曉殤沫幼年時的聲音和習慣,而她卻不知。


    謝清瀾可以記下殤沫幼年時練武的笨拙,而她卻也不知。


    他們可以與殤沫談論過去,笑聊那些笨拙與習慣,而她卻隻能看著、聽著。


    仿佛是個局外人,也好似是一個多餘的人。


    通常,聰明人也最怕自己是多餘的。


    一旦有了這種念頭,無論再驕傲再尊貴的人,都會敏感自卑,不能自持。


    她已錯過很多很多,已不想再錯過任何。


    可,人生又好似是一場鬥爭,感情更是一場較量。


    隻有贏過對方,才能得到對方的青睞。


    隻有戰勝對方,才能獲得對方的垂青。


    所以,有些時間,隻能去浪費,隻能任憑隨風流逝。


    這也是可以掌控感情的基礎,更是人生的累贅。


    ——是的,累贅。


    因為,冷溶月已感累意,更感疲憊。


    ——能使人疲憊的感情,當然是一種累贅。


    此刻,她才發現,那些沉迷於高深套路與情感操控的人,不過都是些愚人罷了。


    正如武功練至最高境界時,無論多麽複雜難懂的心法口訣,都會成為累贅。


    能夠擊倒對方,斬殺對方的招式,也通常隻需一招一式。


    這大概也是大道至簡的真諦。


    沒有複雜繁蕪的經曆,又豈能懂得這般大道。


    沉淪在陰謀算計中的人,又豈舍得輕易走出常勝的假象。


    或許,愛與不愛從來都是赤裸透明的。


    無需裝飾,無需伎倆,更無需占據所謂的優勢。


    一旦將簡單的事複雜化了,那麽,再簡單的事,也會輸得一塌塗地。


    現在,冷溶月想把心中的一切委屈,一切悲情都吐露出來。


    期待自己能像個孩子般,哭著、鬧著、抱怨著,瘋狂地釋放出來。


    可,殤沫能懂嗎?又能承受嗎?


    她一邊想著如何簡單,又一邊不禁生出顧忌。


    這也正是她討厭自己的原因,永遠拿不定主意,永遠會有種種顧忌。


    “再等等吧…等到殺死“極樂天尊”後,就從早到晚黏著殤沫,煩著他,鬧著他,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麽的脆弱,多麽的需要有人去陪…”


    “到時,他若敢厭煩,敢敷衍,敢詞不達意、不走心,就休了他…”


    “對,到時我冷溶月就休夫!做我冷溶月的夫君,這點都承受不了,不如休掉!休掉!休掉!哼!”


    她不斷喃喃,手臂也不停的比劃,醉意更濃,小嘴也都得更緊…


    “大小姐,你醉了…”閣窗輕開,一身影從窗外躍了進來,直徑走向床榻,抱起棉被,輕輕地裹在冷溶月的肩頭,“飲酒傷身,你看你都醉得要揚言休夫了…”


    冷溶月皺眉傻笑,漸抬迷離醉眼。突然,她抱住身前之人,痛哭了起來。


    “童姨~”


    “童姨,你怎麽來了?外麵是不是很冷?你一直都在外麵守著溶月嗎?”


    冷童緩緩撫摸著冷溶月的頭頂,柔聲道:“不止我,還有溶月的親衛‘暗之影’,我們都在時刻守護著溶月…”


    話落,她的眸光又猛然淩厲了起來,“很多年前,我們沒能守護好小姐,使得小姐遭受逮人暗算,就此香消玉殞….現在,我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就算我們暗影女侍與‘暗之影’全都損傷殆盡,也定會護下溶月的周全…”


    冷溶月淚顏點頭,又像個孩子般一頭紮進了冷童的懷中,“童姨,我好討厭自己,我根本阻止不了自己胡思亂想,也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緒,我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冷童緊了緊臂膀,下顎輕輕地抵在了冷溶月的頭頂,“溶月你呢,遺傳下了小姐的所有聰慧與美貌,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般照耀著人間…胡思亂想呢,是因為我們溶月啊習慣了為別人考慮,習慣了不讓別人傷心,我們如此善良的溶月,怎麽可以討厭自己呢…”


    “可是…可是…我又想騙人了…”冷溶月不停地抽泣,“這次可能還是個很大很大的騙局,就是那種可以瞞過所有人的騙局…”


    冷童微微一笑,“溶月想做什麽,就去做。我們都會一直陪著溶月的。”


    “可是…可是…我也怕死…怕自己做不好…”冷溶月哽咽著,“可能到了最後,我不但騙了人,還會傷了所有人的心…”


    冷童撫順著冷溶月的後背,“那又如何?人啊隻有先做好當下,才能再期待往後。走一步看三步雖是下棋高手的做法,卻也是最錯誤的做法。因為,他們太高看了人意布局,忽略了無法掌控的情感,更輕視了天意的玄妙…”


    冷溶月,道:“自古布局者,必要權衡再三,再行落子。非成竹在胸,眼觀長遠,也絕不會輕易出手的。”


    冷童,笑道:“他們大多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也注定會比常人失去得更多。但凡是布局者,必要隱忍舍去真意,真意都舍去了,就算成功,又有多少人會感恩呢?不該傷的人,傷了;不該丟棄的人,丟棄了;不該錯過的人,錯過了…餘生寥寥,再無生趣…”


    她接著道:“溶月雖算無遺策,畫無失理。可說到底,也隻是一個孩子,無論溶月長多麽大,都是一個孩子。我們可以複雜到極致,也可以簡單到極致,對於不同的人,我們就用不同的方式….至於,會不會有人因為溶月的欺騙而傷心,或是生出誤解,那根本也就不重要…”


    冷溶月慢慢抬眸,微聲問道:“為何不重要?”


    冷童輕點了一下冷溶月的鼻頭,都了都嘴道:“因為,看不到溶月本質的朋友,也稱不上朋友;體會不到溶月苦心的戀人,也絕不是好的戀人。喜歡溶月的人,自然會為溶月找足理由,也會按照溶月的期許好好地活著。不喜歡溶月的人,就算他們再三詆毀、再三汙蔑,又有什麽關係呢?”


    冷溶月微微地點著頭,喃喃著,“原來,不止是戀人,這世間的所有情感,都需要雙向奔赴…”


    冷童點了點頭,“是的。知己者,乃是誠摯、默契之人。知心者,乃是不必言說之人。知人者,乃是敢於陪伴,敢於去賭之人。冷童就算不是溶月的知心人,也必然敢拿溶月的人格去賭一切,去反駁所有詆毀,也會陪在溶月身邊,直到死去…”


    冷溶月沉默了。


    有時,沉默也是一種釋然,一種大徹大悟。


    在這個世上,她大概也唯有在冷童麵前可以毫無隱藏。


    ——她不必擔心,冷童會厭惡她的“詭計多端”。


    ——她也不必擔心,冷童會看輕她柔軟的內心。


    ——她更無需擔心,冷童會利用她的善良,操控她的缺點,攻擊她的缺陷。


    她是主,冷童是仆,但,這樣的主仆,或許早已不是主仆,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作為親人的冷童,自然也了解她的心性,見她漸漸平靜,心緒好轉,便立即轉移了話題,“其實,我今夜前來,一是想向大小姐拜年,說上一句“新年快樂”;二是想要告之大小姐,我們的‘暗之影’已打探到了阿魯台部的藏身之處。”


    在她看來,冷溶月終究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對於多愁善感的女子而言,是不能讓她們反複去斟酌一件事的,她們不但會在斟酌中越發悲觀,還通常會逼瘋自己,自虐自己。


    她也唯有說出正題正事,才能讓冷溶月安穩地度過今夜,重新成為那個英明神武的冷溶月…


    這不僅僅需要她的耐心,更需要她對冷溶月有至深的了解,和不曾離棄的相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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