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湖塗”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情商的體現。


    顧遙峰與顧暖雨不但會“裝湖塗”,且還對著正在嬌笑的塵縈,投去了甚是嚴肅的眸光。


    塵縈也自是一個聰明人,也隻有聰明的女子,才會懂得知進退。


    說來,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殤沫雖是現任‘滅影門’門主,可他這個門主卻是冷溶月給的。


    這說來說去,在‘滅影門’中真正能夠做主的,仍是冷溶月無疑。


    顧暖雨已湊上一方岩壁,左右分看間,也嗅了幾下鼻子,“‘十大地煞’的氣味...”


    ——他很熟悉‘十大地煞’身上的氣味,‘十大地煞’如海煞那般,本就異於常人,怎麽可能沒有獨特的氣味呢?更何況,他與‘十大地煞’已共事了多年...


    “這石壁的斷痕是新的,這世上能夠一招破石壁之人,想必是可以數得過來的,”走上前來的顧遙峰,迴看一眼冷溶月,“門主,這斷痕應是蕭未遇所為。”


    “何以見得?”冷溶月眸光躲閃,尚未定神,聲音微弱,“無論是邢雲飛,還是韻錦阿姐,都是能夠斬破這岩壁的。”


    “用斷層岩壁遮擋住洞口,應是邢雲飛想要的結果,但,卻不是邢雲飛所為,沒有人能在被追殺的情況下,還能斬出如此平坦的劍痕的,更何況邢雲飛如此年輕,根本也就沒有處變不驚的能力,”顧遙峰,頓了頓,“這樣看來,就有可能出現另一種情況了...”


    眾人紛紛將眸光投向了他。


    他緊接著說:“韻錦姑娘和蕭未遇,應該是在沒到這裏之前,便就追趕上了邢雲飛,然後,不知道是何原因,致使韻錦姑娘遲遲沒有對邢雲飛動手,最後,三個人一同到了這裏,而邢雲飛想要封住洞口的意願被蕭未遇所察覺到,為了避免邢雲飛反手去傷害韻錦姑娘,蕭未遇才不得不親自動手,將洞口封上的。”


    “‘無極聖劍’...”殤沫緩緩撫摸著斷層岩壁上端的劍痕,“這的確是正宗‘無極聖劍’的劍氣所致,能夠斬出這樣的劍氣,且能夠如此平穩的,也唯有蕭未遇了...”


    逐漸定神的冷溶月,緩緩道:“也就是說,他們三人皆被封進了這洞中?”


    “唰~”的一聲,‘蒼瓊劍’已出鞘,沒有巨大的炸裂聲,也沒有寒光四起的殺氣,隻是在片刻後,封在洞口前的斷層石壁從正中緩緩裂開。


    分倒在地的岩壁,也在眾人尚不察覺的情況下,重重地側倒在地,發出聲響,揚起塵沙。


    塵是白色的塵,沙是白色的沙。


    無論是白色的塵,還是白色的沙,在陽光下皆呈現出了灰白色,被削去了聖潔,被剝出了本色。


    這時,手持‘蒼瓊劍’的殤沫,才緩緩道:“對於他們三人而言,這洞口封與不封都是沒有任何區別的,一劍便能破開的岩壁,也自是阻擋不了他們隨意進出的...他們之所以要封上這洞口,也隻是有人不想讓我們找到這裏罷了。”


    “這不是普通的石岩,更像是漿岩,”顧暖雨一語既出,震驚四座,“這裏沒有熊熊炸裂的地火,我們腳下的溫度也並不高,可這裏怎會有漿岩呢?”


    “既然是漿岩,就應該是灰黑色的,怎麽會是白色的呢...”顧遙峰若有所思著,“想必這裏的日夜溫差應是極大的,並且還應有鐵礦之類的礦物層存在...”


    冷溶月,不禁問道:“遙峰哥哥的意思是說,這裏的土壤中有鐵礦或錳礦?”


    顧遙峰,點了點頭,“這是一個複雜的演變過程,由於降雨或者霜冰之水常存於表層,存於表層的水中也沉澱一些鐵錳礦物質,才能使得表麵土壤或岩體逐漸脫色,最終形成現下的白色表層的...”


    殤沫,說:“也就是說,我們所在的這個深窪之地已經存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嗎?”


    顧暖雨緩緩走入洞中,摸了摸洞口內側的劍痕,“這洞口內側的劍痕,正是劍氣從內至外揮出的證明,至於我們所在之處,到底存在了多少年,想必我們進入這洞中後,也便就能知曉了。”


    眾人漸入洞中,冷溶月卻下令500兵士留守洞外,其餘500多名兵士也隻允許他們在後而行。


    經曆‘秋思閣’一役後,她已不忍大明兵將再死於江湖紛爭之中,兵將本就是奮戰疆場的英雄,是保家衛國的勇士,若在此洞中喪命,是根本不值當的。


    緩步洞內,麵對著一段濕漉滴水,一段幹燥如火烤的環境,她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做法,身處在如此詭異多變的險境中,普通兵士也是絕無法應對的。


    更別說,這洞中是否有機關、陷阱了。


    沒人知道走了多久,或許這段路也沒那麽漫長,隻是在眾人皆小心翼翼的情況下,它不由得變成了一段難以揣測的道路。


    視野已闊,光線已足,紛紛駐足的眾人,分不清眼前的光亮到底是來自燭火,還是來自地火。


    他們神情呆滯,都已完全癡了...


    麵對著隻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沒有人再去分辨著什麽,也沒有人再敢多喘息一下。


    比鮮血還要紅豔的地火,正與清澈見底的溪流交匯,每交匯一次,便是一場巨大炸響,其聲如雷,火花如雨。


    這交匯處,更像是分割處,誰也無法融入誰的止點。


    而,溪流的在從上端流入洞中的瀑布處,地火的則是在深不見底的地淵中。


    突然,一聲狂笑冠絕於耳,當眾人皆驚慌失措地找尋其聲是從何處傳來之時,卻又傳出了冷溶月甚是熟悉的聲音,“溶月,你來了。”


    “是的師父,溶月來了,”冷溶月先是一怔,隨後也便索性跨步在溪流與地火相交的上端岩體上,向深處走去,“師父,您可還安好?您已知道溶月會來嗎?”


    “知道,為師當然知道,為師也知道你定會帶著為師最想要的人,一同前來的。”


    “您最想要的人?”冷溶月繃緊了神經,試探道:“師父說的是塵縈嗎?此事,溶月正想向師父說明呢...塵縈之所以遲遲未歸,乃是溶月想要留下她,多陪陪溶月,多說一說女子心中的心事...”


    故遺名沒有再傳出音來,似已沉默了。


    一直向深處走動的冷溶月,也終是看到了豎著‘蒼瓊閣’大旗的那張帝王石座,石座下端,‘十大地煞’分坐在側,百名門人和已叛離‘天翱門’的弟子,則俯首朝向石座,背對著她而立。


    故遺名還是故遺名,帝王石座上的他,擁有著這天地間最霸氣、最榮耀的權利與身份,他正對著冷溶月澹笑,和藹親切地澹笑...


    “溶月,快來...來到為師身旁,讓為師好好地看看你,”故遺名持著澹笑,緩緩展開著雙臂,“來啊,我是你的師父啊...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冷溶月心頭一觸,淚水充盈了眼眶,她想疾步奔向故遺名,奔向這個救她出世,教她養她的師父身前,給上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當她跑動一半路程後,卻驟然停了下來,就駐足在‘十大地煞’的正中,上百名故遺名的門人也在這時,紛紛側身為她讓出了一條道路來。


    她先是分看了一眼‘十大地煞’,‘十大地煞’也在她的眸光下,紛紛垂目,神情難言。


    片刻後,已皺起微眉的她,再次緩抬眸子,看向故遺名。


    ——她麵前之人,真的是她的師父故遺名嗎?


    ——她的義母念順夫人,曾對她說過,如今的故遺名已是麵目全非的故遺名,可在她看來,說麵目全非著實是有些牽強的,隻是,卻也能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這種陌生感,到底是從何而來?


    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氣魄,可她就是感覺到少了點什麽,丟了點什麽...


    ——無論少了點什麽,丟了點什麽,對於她而言,都應是沒什麽關係的。


    ——這世上,她的親人並不多,就算她已知道了她的親生父母姓甚名誰,卻也實在沒什麽情感可言。


    在她為數不多的親人中,她的師父故遺名對她的寵愛是真切的、是偏愛的,她也自是將她的師父當成過親生父親一般來看待。


    父親,在每個女孩眼中都是偉岸的,也都是無所不能,無人可以撼動的。


    可...


    ——沒有了...這一切都沒有了...


    她很清晰自己現下的感受,的確是‘沒有了’...‘這一切都沒有了...’


    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她暗自喃喃著‘沒有了...這一切都沒有了...’的真正意義,其實就是彷佛判若兩人的差別...


    ——她麵前的師父,已是與曾經完全不同的師父。


    她,再也感受不到曾經的一絲氣息...


    女人之所以是女人,則是因為她們更迷戀於一種感覺與氣息,甚至是一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越是一塵不變的表麵,女人通常越是能夠感受出實質的變化來。


    這實質的變化,不是別的,正是曾經使得她們留戀的氣息、感覺、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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