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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喲,嗨喲。”一聲接一聲的號子聲響起,匯成一首和諧的勞動之歌。


    棚屋裏的幫工光著上身,努力地工作著,汗水從他們的臉上滲了出來,順著臉頰滴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嘀嗒聲。


    有道是“一分錢一分貨”,這話用在古人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秦時民風淳樸,再加上秦國法律周密,一切“皆有法式”(用史家的話來說就是刻深,其實製訂得相當完備),輕罪重罰,嚴禁欺詐,是以秦國之民誠信不敢說,至少還不至於不努力工作,周衝花錢請他們來做工,他們也很努力,不偷懶,表現出了良好的勞動素養。


    周衝看在眼裏,很是感歎古今之差別何其大也!現代社會所謂的科學管理有點讓人難以言說,有些人把科學管理理解成無處不在的監視,到處都是監視器,就差洗手間沒有了。更過份的企業,就連上個洗手間也要規定時間,小便一分鍾,大便三分鍾,若不遵守不是罰款,就是除名。


    兩個家僮抬著一個木桶,木桶裏盛著熱氣騰騰的湯,另一個家僮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裏放的是瓦罐。


    周衝跟著進來,道:“各位師傅,放下活,歇歇,過來喝碗湯。”


    “好咧!周師傅,你請等一下,等我把這個壓實了再來喝。”樸風使勁扳著杠子。


    樸風是最早給周衝請的幫工,對於榨油做豆腐之事比其他人接觸得早,用現在話來說是個熟練工人,周衝要辦油坊,自然而然地他也就成了“聘用人員”。


    周衝叮囑道:“樸師傅,當心點。沒好的,先做好。做好了的,過來喝湯。”


    幫工們陸陸續續地過來,用瓦罐盛湯喝,一喝之後咂吧著嘴道:“鹹的,還放了鹽的。哦,還放了油。周師傅,你對我們真的不錯,連湯都要調理得有滋味。”言來非常感激。


    鹽對於身體有多重要,不用說朋友們都知道。在古代,鹽卻相當貴重,很多老百姓吃不起鹽,周衝知道他們這些幹體力活的人,要是沒有鹽,對身體很是不利,鹽雖貴也不心疼那幾個錢,買些鹽加在湯裏,讓他們“營養營養”。


    不就在水裏放了點鹽和油,要是在現代社會肯定會給人指責成“周扒皮”似的人物,也不知道放點肉末或是骨頭或是蝦仁,再加點雞精調調味,肯定是沒人喝。在古代就不同了,幫工們當成了寶,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周衝既是感歎古今之差別,更擔心那些象渴牛一樣猛喝的幫工給嗆著,一個勁地道:“慢點,慢點,不要嗆著了。管夠,還有呢。”


    幾十個幫工都一個樣:喝完湯橫過手臂在嘴巴上一抹,算是擦嘴了。不停地打著水嗝,說道:“好喝,好喝,真好喝,我這輩子還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


    “那兒有凳子,你們都坐,坐下休息一會兒。”周衝指著凳子,對幫工們說。


    東家發話了,幫工們自然是遵從,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沒有凳子的就在石墩上坐了。坐是坐了下來,一個個卻象是傻鳥似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說話,卻成了悶坐。


    如此一來,氣悶就有點沉悶了,周衝為了話躍一下氣氛,道:“休息時間,你們唱首歌,輕鬆一下。”


    “唱啥歌?”樸風打個嗝,問周衝。


    周衝迴答說:“你們喜歡啥就唱啥,隨意就是了,高興就成。”


    樸風有點難為情地道:“周師傅,我們隻會嗨喲嗨喲的號子,不會唱歌,你教我們唱吧。”


    “是呀,周師傅。”幫工們附和。


    周衝心想古代那麽多詩歌流傳到後世,《詩經》一部千古流傳,你們咋就不會唱?一時之間還真不通這道理,幫工們一臉認真樣,絕對不似作偽,周衝不得不相信他們真的不會唱歌,道:“那你們就跟我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是《詩經•蒹葭》,屬於秦風篇,流傳千古,成為後人傳唱的名作。特別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更是人所皆知的名句。


    《詩經》可以說是中國詩歌的總綱,也可以說是中國詩歌的源頭,周衝下過一番功夫,裏麵的名篇還能記得,唱功雖是不如歌唱家好,跑調不可避免,也還不刺耳,至少還能聽。


    幫工聽得很是認真,周衝一唱完,齊聲叫好,樸風有點迷惑地問道:“周師傅,你唱的啥意思,我整不明白。”


    這是一首情愛詩,用優雅的文句來說就是戀愛中的人總是幻想著意中人馬上出現,可是老是不出現,不惜在瑟瑟秋風中追尋著他的足跡,想尋找到他的所在。用不好聽的話來說就是發春的人……


    秦風收錄的是秦國流傳很廣,很有深度,而且格調要高,要能合乎聖人之意的“正派”之歌。周衝心想對於他們這些秦國百姓來說,唱秦風不會有問題,萬未想到的是他們居然聽不明白,周衝這下真的是懂了,想不通道理了。


    《詩經》對中國文化的發展做出的貢獻的確是很大,但是其中的詞句太過文雅,很明顯這不是最基層老百姓傳唱的歌。這道理就是《陽春白雪》與夏裏巴人的區別,很好理解。再說了,當時所謂的民歌,和我們現在的民歌有很大的不同,我說的不同不是指用詞的變化,而是其基礎。比如,現在的《信天遊》,陝北的老百姓張嘴就能吼幾嗓子,古時的民歌未必就真的是基層百姓唱的歌,很可能是士大夫們之間傳唱的。當然,也有真正在老百姓之間傳唱的民歌。


    更重要的一個問題,流傳於後世的《詩經》經過孔聖人以“春秋筆法”處理過,固然有提升民歌質量的作用,把他認為用意不正的東西給革除了,是以《詩經》中的詩歌與藍本相去有多遠,隻有孔聖人才知道,後人是不得而知了。(按:以上是我個人看法,朋友們不必當真。)


    愣了一下,周衝解釋道:“歌裏唱的是一個相思人想念他的情人……”還沒有解釋兩句,樸風臉色也變了,忙叫停道:“周師傅,你別說了,這歌我沒聽過。”一副與此歌無關模樣。


    “你這是啥意思?”周衝有點糊塗了,問道:“你明明聽過了,怎麽說沒有聽過?”


    “是啊,樸師傅,你又咋了?臉也紅了,脖子也大了兩圈。”幫工們好奇地問道。


    樸風一副焦急模樣,瞧他那樣子,好象猛虎向他撲來似的,道:“你們千萬別害我,千萬別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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