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一個人在宿舍裏,還在寫那篇小說,已有七萬多字,快結尾了。書中的男主角正俯在一幢高樓的第二十六層的窗戶前向下凝視著,看的出神。下麵是一條南北走向的筆直的馬路,馬路上穿行著各色車流,路的兩旁是兩排七月的梧桐,長著茂盛的葉子,像兩條平行的直線般向遠處延伸著。梧桐下麵有悠閑纏綿的情侶,腳步匆忙的行人和步履蹣跚的老人。一輛輛的巴士尾隨著開來,停下,又開走了。留下了一個個的過客,又帶走了一個個的過客。他看著巴士的站牌,那是一個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驛站,像是城市的刻線,城市的子民們每天都在這些刻線之間奔波、循環,把生命變成了一個個驛站之間縱橫交錯的線。每一個驛站都有它的風景,它的故事,難道組成生命的就是這一個又一個的驛站?他這樣想著。火熱的太陽已落下,街燈還未亮起來,有風吹過,微微的,他在高處感覺到了一絲愜意的涼。他還在看著下麵,卻突然的恍惚了,街道,車流,梧桐和人群一起轉了起來,轉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切都飄了起來。那個漩渦裏有一種奇異的引力,吸引著他向下,他的大腦已無法清醒,眼前隻是一片眩暈。那種力還在不斷的引誘著他,他想體驗那種飛身而下的快感,他爬在窗戶上的身子正在慢慢地向下傾斜……

    衛風正在寫著,大車推門走了進來。衛風抬頭看了看他,沒說什麽,手中的筆還在繼續寫著。“沒想到她還是處女!”,衛風抬起疑惑的眼睛看著大車,一時沒反映過來他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大車一臉詭笑,啪的一聲把一疊照片扔在衛風的桌子上,衛風看一眼,隻一眼,心裏便似被刀砍了一般難受,血液一下賁湧了上來,隻覺眼前一黑,便欲裁倒。但他沒有裁倒,他一把推開麵前的桌子,撲在了大車身上,憤怒的拳頭如暴雨般的砸向了大車。大車沒有料到他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映,既無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一向溫文爾雅的衛風此時變成了一隻瘋狂的獅子,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打著打著,他那揮舞著的拳頭卻突然沒了力氣,癱坐在了地上。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甘腸寸斷,像一頭絕望的狼的哀號。大車臉上身上都沾滿了血,他掙紮著站了起來,猙獰地笑了。“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大車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朝衛風揚了揚,嘭地一聲關了門,走了。

    衛風還癱坐在地上,他已停止了哭,隻是眼淚還是滔滔地流著。久久地,久久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隻是傻傻地坐著。兩眼也變得呆滯,散漫無光,隻盯著牆角發呆。那疊照片是清姿的裸照,其中有一張大車正騎在她的身上。衛風看了一眼就傻了,繼而憤怒了,他沒有想到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更沒有想到大車會以如此卑鄙的手段來要挾他。他感覺這個世界真他媽的惡心。

    天黑了,他心中的恨像一團火一般地在燃燒著,一直燒成了絕望。他想發泄,他想殺人,他想奸淫掠奪。他恨這個世界,他那麽愛她,但她……

    他在街上走著,落魄的如沒有歸宿的孤魂野鬼。他感覺街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麽的惡心,不是淫棍就是婊子。他無法抑製自己,他想喝酒。正好路邊有一家煙酒專賣店,他買了一瓶最烈的白酒,邊走邊喝著。一瓶喝完,他也有點醉了。他突然想嫖妓,想的厲害。以前他對此深惡痛絕,那時他還愛著,心裏還裝著他的女神,他的清姿。但是那一刻,他看到那疊照片的那一刻,他的心死了。他感覺什麽都無所謂了,想嫖就嫖,他已無需承受良心的譴責。

    他在一大廈前停了下來,眼前閃爍的巨幅led廣告牌上映出幾個火紅的字來,天上人間大酒店。他想裏麵一定有他此刻所想要的,他用手理了理頭發,整了整了衣角,兜裏還有三千多元的稿費,一夜風流應該夠了,他邊想著邊走了進去。他開了房,進了電梯,16層,1612號。內心還起伏的厲害,他還是童男子。他用涼水衝了個澡,想冷卻一下心中那燃燒的火,但不管用,他還是想的厲害。不知為什麽,就想痛痛快快地嫖一次。清姿和大車做愛的那張照片還在深深地刺痛著他,也許在他意識的潛流裏他隻是想抱負,但又沒有抱負的途徑,所以就想到了嫖。

    他沒有嫖的經曆,一個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心裏很忐忑,波動的厲害,猶豫了好幾次,但還是無法壓抑自己。他擅抖著拿起了床頭的電話,撥通了上麵提示的按摩足浴的號碼,電話那頭是個柔媚的女子的聲音。“喂,你好!”“……你好!”“請問先生需要什麽服務?”“這裏……都有……什……麽……服……務?”“什麽服務都有。”“……特……殊……服務……有……沒有?”“有,我們這兒的姑娘可正典了,不光長的漂亮,而且吹拉彈唱樣樣精通,床上功夫更是一流,包你一夜消魂,欲仙欲死。”“……怎麽收費的?”“一次五百,包夜兩千,先生給你來一位吧,我給你挑一位最好的,長得跟神仙似的。”“噢……那……就……來……一……位……吧,……包……夜。”“好的,十分鍾後下去”。

    衛風掛了電話,心裏卻突然又有了一絲後悔,嫖是不道德的。他一方麵受著道德的束縛,另一方麵又受著原欲的引誘。他本不想嫖,但不知為什麽,自從他看到那疊照片心死的那一刻,嫖的念頭就像一個毒瘤般在他的心中越長越大,他已無法控製。他穿著短褲在房裏焦躁地走來走去,麵對人生的第一次他有點手足無措,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對於初夜,他不知設想過多少次,設想過多少個完美的過程,寄予了多少美妙的憧憬,而現在她就要來了,不是和夢裏的佳人最愛的女孩兒,而是和一個素未謀麵的妓女。他感到了一陣荒唐和悲哀,但他又想荒唐和悲哀的是整個社會和人生,而不是他自己,他隻是身不由已。如果大車不告訴他這一切,那麽他決不可能會有這種荒唐和悲哀的衝動。在這突如其來的遭遇麵前,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靈魂的煎熬。清姿在他的心中太崇高太神聖太不可褻瀆了,她就是他的女神。而他沒有想到她們會幹出那種事情,他無法承受女神形象的破滅所帶給他的打擊。她幾乎就是他一顆年輕的心靈裏對異性的全部信仰,她是天使,是精靈,是一切他能想到的愛與美的化身,是他靈魂的靈魂。而這一切,隻一瞬便灰飛煙滅,蕩然無存,他的靈魂已迷失,他的世界也跟著迷失。

    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曾有過一個女神,她是男人們的另外一個靈魂,支撐著一個與現實完全迥異的世界,就像一個寧願長醉不複醒的夢。當你在現實的世界裏蒙了冤受了屈遭遇了打擊後會很自然地躲進這個夢的世界,在那裏尋求慰藉,進而汲取繼續前進的營養與力量。那裏隱著一個女神,她會源源不斷地賦予你不斷振作奮進與進取的動力,她是心靈的支柱,是靈魂的上帝,是一切無形的主宰。但是有一天當你猛然發現上帝死了,一身顫抖,天陷東南,地傾西北,一切又都迴到了遠古的洪荒,生命一下子變成了不能承受的輕。輕的沒有了歎息,沒有了自己,隻剩下靈魂的孤寂。那是怎麽樣的一個世界啊?白茫茫,昏慘慘,天地玄黃,日月無光,隻有生命還是延續,延續著時光的飄移……

    之後,你也許會振作,也許會就此痿迷。

    “咚……咚……咚……”一串有節奏的敲門聲驚醒了早已迷惘中的衛風,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涼颼颼的渾身打了一個冷顫。他又猶豫了,那敲門聲再次響起,他遲疑了幾秒鍾,門打開了。思棋站在門外,思琪怎麽會站在門外?她怎麽也到這兒來了?這麽巧麽?衛風一頭霧水。“你……”“你……”他倆幾乎同時說出口。但隻一瞬他便明白了,她也明白了。原來站在門外的是天使加妓女,站在門內的是才子加嫖客。世界就是這麽荒謬,而荒謬事偏偏都讓他們遇上了。

    衛風又一次震驚,震驚過後是輕蔑與無耐,思琪的心裏又何嚐不是如此。她以前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若隻剩下最後一個好男人,那麽那個男人一定是衛風。但是此刻,一切都是那麽的悲哀,一個是嫖客,一個是妓女,平等了,你很難說他們誰更不道德。衛風笑了笑,思琪也笑了笑,都是那種揄捏而又不可名狀的笑。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那麽默默地對視了幾妙鍾,之後衛風轉身進去了,門還開著,思琪猶豫了一下,也進去了,順手關了門,上了鎖。

    衛風坐在床上,思琪徑直走到他麵前,緩緩地脫去了黑色緊身上衣,露出了兩隻堅挺的戴著粉色乳罩的乳房。那兩隻堅挺的乳房像兩朵盛開的花,在乳罩的圍牆下露出了一抹動人的春色。她麵無表情地看著衛風,衛風早已紅了臉,埋下了頭,不敢去看她,心裏隻是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思琪又緩緩地解開紅色迷你裙的扣子,緩緩地脫下了裙子,裙子下麵是粉色的內褲,內褲下麵隱隱有一叢黑色。她又緩緩地解下扣罩,脫下內褲。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緩慢,那麽仔細,仿佛是故意想讓衛風看得清楚。

    衛風的臉早已羞得如紅布一般,頭埋的更低了。思琪的臉上泛起了一種怪怪的笑,她一絲不掛的走了過去,坐在衛風的腿上,緊貼著他的身子,把他放倒在了床上。思琪趴在他的身上,去親他,去解他的衣服。衛風任她擺布著,下麵不覺已硬了起來。她抓著那硬硬的東西放入了她的下體,在上麵扭動著腰肢。她呻吟著,酥的衛風的骨頭都快碎了,魂兒魄兒也都跟著飛了出去。衛風也興奮了,他摟緊思琪,在床在翻了個滾兒,把思琪壓在了身下,拚命地動作著。他想發泄,想泄掉所有的恨,他真的泄了,泄完之後卻是要命的空虛。他喘著粗氣,從思琪身上翻了下來,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天花板。思琪坐了起來,穿上衣服,不再是緩緩地。她什麽也沒有說,隻留下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便開了門,走了出去。她順手關上了門,把她的愛情關在了門內。

    衛風還在看著天花板,思琪走了,他恍然未覺。那天花板上隻是一片白白的白,白的幹淨,白的徹底,像一片白茫茫的雪,白成了他心底的顏色。

    思琪走了出去,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的淚不可抑製的奪眶而出。她好恨,她突然不知曾經對衛風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到底是假還是真?她沒有想到他也會來嫖妓。那一刻,她想煽他幾個耳光,但她沒有。她的心裏一下子充滿了輕蔑,覺得他很可憐。她和他作了,他沒有一點經驗,任她擺布,她覺察到了這是他的第一次。她沒有想到他就這麽輕易地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了一個妓女,她感到了一種快感,恨意的快感。她畢竟曾經喜歡過他,有了這一次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她,但她從此以後卻要把他給忘了。

    從那扇門打開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注定了是一場始亂終棄的宿命,她永遠都無法抓住自己的愛情。那一刻她是那麽強烈地感覺到三杯是那麽的值得留戀。她開始時還不明白,以為是三杯愛她愛得不夠深,要不然,無論她做了什麽他都會原諒她的。但是此刻她才明白,這裏邊根本不存在原不原諒的問題。她是他那時的一個夢,是他的一個神話,那一刻他的夢醒了,他的神話也破滅了,那是一種無可挽迴的死亡。他的第二生命已死,所以他無法承受,他感到了伊甸之遠。他走了,他無法承受那種遠,他選擇了流浪與放逐。

    思琪下了酒店的電梯,出了門,穿過人行道,徑直走向了馬路,走向了馬路中的車流。那是一條光與影的河,泛著粼粼的波光,洶湧著前進,發出喧囂的聲音。她隻是木然地走著,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的視線早已模糊,她的耳邊隻有那遙遠的迴響,像是冥冥的曠野的唿聲。她感覺她的靈魂在奔跑,在飛馳,一路追逐著風的影子,不斷地向前向前向前……她沒有感覺到心的跳動,沒有感覺到景物的變換,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疲倦,她把自己跑成了一陣風,跑成了一束飛逝的光。她拋棄了自己沉重的軀體,拋棄了靈魂的枷鎖,拋棄了世間的迷離,拋棄了從生到死的距離,把自己幻化成了一縷幽魂,獨自茫然無助地追逐那千丈萬丈滾滾而逝的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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