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巫師大人好!”唐子昔愣了一下,才手忙腳亂地行了一禮。傳聞巫師都是神秘莫測之輩,盡行些鬼魅之事,她不害怕才怪。


    來人正是秦少禹,見到唐子昔一副惶恐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一絲不忍,道:“不必如此緊張,我不會傷害你。”


    “是,是。”唐子昔嘴上應道,心中卻是不以為然。如此大費周章將她帶來這裏,要說沒有任何企圖她才不信。她現在隻是希望對方的要求不要太過分就好。


    秦少禹見狀知道多說無益,微微搖了搖頭,淩空一抓,已經將神像手中的燈取了下來,接著輕輕一推,燈便緩緩飛到了唐子昔的跟前,旁邊還貼心地出現了一個已經開始燃燒的火折子。


    “點燃它。”


    聽到對方的吩咐,唐子昔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不解地道:“巫師大人在上,容小女子大膽問一句,不知巫師大人此舉是何意?”


    秦少禹的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語氣溫和地道:“你不是很想迴去嗎?點燃它你就可以迴去了。”


    “迴去?迴哪裏?”唐子昔有些愣神。她不是沒想過類似的問題,恰恰相反,她想過無數次迴去,可到頭來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去哪裏。


    秦少禹盯著她的臉龐,一字一句地道:“迴大秦,迴唐府,迴萬佛寺,迴你最開始出現的地方,從頭開始。”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聽得唐子昔身形一震,許多已經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一時間竟有些癡了。連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不知何時她已經將火折子抓在了手中,慢慢朝燈芯湊了過去。


    “你要記住,這一次是最後的機會,若是再失敗的話,我們九黎族就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秦少禹看著馬上就要點燃的燈盞微微閉上了雙眼,臉上浮起了痛楚之色,顯然這個決定並不容易下。


    然而他等了半晌都沒有等來空間被撕開的聲音,睜開眼一看才發現唐子昔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除了少女那雙略顯驚慌的雙眸之外,還有一對熟悉的桃花眼正怒氣衝衝地瞪著他,正是溫少煦趕到了。


    秦少禹知道事情不可能進行下去了,手一揮燈盞已經再次出現在了神像的手中,苦笑道:“少煦!”


    “不要叫我!”


    溫少煦寒著臉,冷冷地道,“枉我還以為你有更好的辦法,還巴巴地替你在青離麵前說好話,鬧了半天你居然打的是這個主意。你這樣對得起我嗎?對得起青離這些年的努力嗎?對得起不朽林裏那些為你護靈的族人嗎?少禹,你太讓我失望了。”說完狠狠地一甩袍袖,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第兩百零五章 獻祭


    一旁恢複了清晰的唐子昔,卻直勾勾地盯著溫少煦的臉,她敢肯定這一次沒有認錯,對方就是李漁。不止是長相聲音,連生氣時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秦少禹聞言默然,良久方長歎道:“除此之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三萬年,我們已經等了足足三萬年。就算你我還等得起,青離等得起,可那些族人呢?你難道沒發現不朽花越來越少了嗎?”


    “我知道!”溫少煦歎了一口氣,神情也變得憂傷無比,看了一眼旁邊聽得入神的少女,接著道,“可我還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心甘情願的,這是他們的選擇,也是他們的宿命,是我們每一個九黎族人的宿命!”


    “你錯了!”秦少禹搖頭道:“正是因為他們都是心甘情願,我才不能辜負。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加無法心安理得。既然現在我是巫師,那麽就得聽我的,包括你在內。”


    “不行!”溫少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其他的我都可以聽你的,這件事絕對不行。”


    秦少禹歎道:“其實你心裏清楚,自從九黎壺被公孫軒轅毀壞之後,我們九黎族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現在之所以還能苟活在這介子空間之內,完全是諸位長老以自身修為在苦苦支撐。一旦長老們的靈力耗盡,你可想過會是什麽後果?”


    這一番話說得溫少煦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半晌方無力地道:“這些不歸我管。”頓了頓又道,“我隻知道,你是我們九黎一族最有天賦的巫師,肩負著整個九黎族的希望。隻要你需要,不止是族人們,便是我跟青離,也隨時能獻出自己的一切。因為我們知道,隻要你在,九黎族就在!隻要你在,九黎族就還有希望!我們堅信,總有一天你能讓族長複活。到時候……”


    秦少禹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歎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三萬年我都沒有辦到的事,難道在短短的一百年內能辦到?”


    “你說什麽?什麽一百年?”溫少煦聞言瞳孔猛然一縮,失聲道,“你的修為在我們所有人之上,不說一萬年,五千年也是綽……”話沒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麽,猛然抬頭看向那個女子神像,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是她,她還活著,她沒死。我早該想到……”說著說著,他的神色漸漸變得癲狂,“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大家……”


    “不是這樣的,跟她沒關係,跟你更沒有關係。”秦少禹隻是不停地搖頭,可他此刻的情緒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嘴裏說著安慰的話,眼神中卻全是痛苦。


    二人古怪的舉動看得旁邊的唐子昔直皺眉頭,她對這些都不關心,隻是好奇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麽事情,居然讓這麽多厲害的人布下那麽大一個局。尤其是他們口中那個毀掉九黎壺的公孫軒轅,更是讓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少禹!”


    溫少煦忽然停了下來,見對方抬目看來,直接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地道,“若你執意如此,那麽就用我的元神吧!”


    “不行!”秦少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唐子昔更是驚訝地抬起了頭,看看這個,又看看哪個,終於沒忍住出聲問道:“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宿命,什麽元神?誰是公孫軒轅?”


    “放肆!”可惜的是,她的話直接被一聲大喝打斷了,一直溫和憂鬱的秦少禹突然發了怒,一腳踢飛了起身衝向女子神像的溫少煦,接著身形一閃攔在了神像跟前,怒道:“我以巫師的身份命令你退下!”


    “少禹!”溫少煦雖然被迫停下,顯然不死心,猶自蠢蠢欲動。


    “退下!”秦少禹的長發無風自動,眼中的瞳孔突然消失,全是眼白的眼眶給人一種心悸的感覺。


    唐子昔隻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頭皮直發麻,心中也是怦怦亂跳個不停。就那一眼,她居然有種魂魄離體的感覺。趁著二人不注意,她開始慢慢朝門口移動。


    不知是巫師身份的力量,還是秦少禹憤怒的震懾,溫少煦最終還是乖乖退下了,可那一臉憤懣的表情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他還沒死心。


    見他退下,秦少禹的眼睛也慢慢恢複了正常,手中白光一閃,一柄寸許長的小劍便浮現在了掌中。


    “少禹不可!”溫少煦見狀眼中浮現出驚恐的神色,忙飛身過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那把小劍已經直接刺入了秦少禹的胸膛,帶著一顆熒光流彩的心髒飛了出來,猶自砰砰跳動不停。


    隨著七彩心髒的出現,讓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大殿內所有的雕像都開始哢哢作響,表麵的褐色泥塊狀物質紛紛剝落……


    秦少禹臉色平靜得仿佛一口古潭,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我現在把它交給你,以後你就是九黎族的巫師!”


    “不可以!我拒絕!”溫少煦緊握雙拳步步後退,眼中的神色痛苦而絕望。


    與此同時,正在忘川河邊舀水的青離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猛然抬頭看向九黎大殿的方向。接著一陣紅光閃過,原地隻剩下了一隻骨碌碌滾動的青藤碗。


    下一刻,直衝向九黎大殿的紅光被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攔住了。


    紅光幻化成青離的模樣,抬手就是一道法訣打了過去,怒喝道:“滾開!”


    刁璃身形一晃輕鬆地避開了攻擊,麵無表情地道:“未得巫師大人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大殿!”素手一揮,已有數件法寶橫於胸前,右手更是托著一個紅光閃耀的寶塔,可謂是法寶盡出,顯然下定決心攔住青離。


    青離見狀更是怒不可遏,喝道:“孽畜,憑你也想阻攔我?”


    刁璃的表情冷若冰霜,語氣平靜地道:“未得巫師大人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大殿!”


    青離差點被氣吐血,知道不動手是不行了,手掌一翻陶罐已經在手。


    刁璃識得厲害,輕叱一聲,所有法寶開始嗡嗡地顫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大殿之內忽然響起了低低的吟唱聲,一種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陌生氣息漸漸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內。


    “少禹!”青離呆住了,眼眶中迅速蓄滿了淚水,連手中的陶罐跌落在地都不自知,任由它咕嚕嚕滾出去老遠。


    刁璃也收起了法寶,目光轉向殿門,絕美的臉上皆是平靜。


    大殿之內,麵色平靜的秦少禹正慢慢朝不遠處的光門走去。


    在他的身後,臉色蒼白的溫少煦則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顆七彩心髒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直走到光門旁邊,秦少禹才停了下來,迴過頭看了一眼早已看傻了眼的唐子昔,衝她微微一笑,接著衝懸浮在光門四周的老者們頜首示意。


    老者們齊齊欠了欠身,接著口中的吟唱聲開始加快,不過片刻功夫,本來隻是淺淺一層的光門已經變得幽深,一層又一層,一眼望不到頭,仿佛一個無底的深淵。


    秦少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大步邁了進去。


    不料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電一般急閃而至,一頭撞飛了秦少禹,朝著‘深淵’跌了下去。


    “鶴兒不可!”


    秦少禹大驚,想要迴身去拉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看著深淵吞沒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之後倏地一下消失了。


    溫少煦也迴過了神,與秦少禹不同的是,他的臉上則充滿了喜色,忙閃身過去一把抓住秦少禹的手,將那顆七彩心髒塞進了他的掌心,接著扭頭就朝門口飛掠,口中大叫道:“我去看看青離。”話還沒落音,人已經不見了。


    老者們再次齊齊欠了欠身,接著靈光一閃,重新變迴雕像矗立兩旁,大殿內再次恢複成了之前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不過若是細心一些便會發覺,本該是十二尊雕像矗立兩旁,現在隻剩下了十一尊。


    秦少禹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看著光門消失的地方,久久都沒有說話。


    七彩心髒緩緩浮了起來,有靈性一般繞著秦少禹飛了一個圈,接著直接撞向門口,那裏一個瘦小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門外走。


    “哎喲——”


    一聲驚唿響起,驚醒了秦少禹,扭頭一看才發現跌倒在地的少女,當即閃身過去,道:“你怎麽樣?”


    唐子昔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推開他的手,道:“沒事沒事,就是被絆了一下。”


    秦少禹點了點頭收迴了手,道:“此事本與你無關,我很抱歉把你牽扯了進來。”


    “沒關係。”唐子昔勉強扯了扯嘴角,實在不知道如何接話。


    秦少禹點了點頭,接著大袖一揮,周圍的場景為之一變,二人直接從九黎大殿迴到了那條忘川河邊。


    不知何時晚霞已經布滿了天空,將忘川河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此刻的河邊空蕩蕩一片,沒有了舀水的老嫗,隻剩下一隻孤零零的青藤碗。


    微風拂過,在平靜的河麵掀起了陣陣細密的波紋,許許多多全身半透明的精靈從水中躍出,揮舞著小小的羽翅,在燦爛的晚霞中盡情地舒展著它們柔美而曼妙的身軀。


    第兩百零六章 拆穿(1)


    唐子昔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任由那些小精靈在她的指尖飛舞,嘴裏喃喃地道:“真美啊!”


    “這些都是魂靈。”秦少禹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邊,開口解說道,“是這忘川河中的七情六欲所化,也是世間最純淨的生物。”


    “魂靈?”唐子昔聞聲扭過頭,奇道,“七情六欲不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嗎?這些美麗的生物真的是七情六欲變的?”


    “你這措辭……”秦少禹被她逗樂了,笑道,“不過你要說變的也沒錯,因為它們每一個都是由不同分量的情感組成,雖然在某些方麵會有所側重,但本質確實是七情六欲不假。”


    唐子昔一臉的驚異之色,看著銀光閃閃的河麵道:“這忘川河有這麽厲害?到底誰這麽有本事造出這麽一條河,有機會的話真想認識一下。”她雖然對修真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也知道在這樣的地方有這樣一條河是不尋常的,是以言語間也在試探對方。


    秦少禹看了她一眼,開口道:“忘川河不是真正的河,忘川水也不是真正的水。它是我們九黎族的生命之河,是每一個九黎族人最後歸屬的地方。這條河裏承載了我們九黎族人所有的記憶跟情感,也包含了我們九黎族人對生命的感悟。”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接著道,“所以,你要問是誰這麽有本事造出這忘川河,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你。”


    唐子昔有種心事被拆穿的感覺,幹笑道:“我也就隨口那麽一問,巫師大人不必介懷。”


    “其實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秦少禹正色道。


    唐子昔奇道:“恕我愚鈍,不太明白巫師大人的意思。”


    秦少禹卻沒有迴答,隻是神情複雜地盯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唐子昔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有些不自然地道:“巫師大人有什麽吩咐直說便可,隻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脫。”


    “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秦少禹長歎了一口氣,“你弄成今天這樣,其實都是我的錯。”不待唐子昔接話又接著道,“說到底,當初我就不該擅自做主把他送過去,他要是不過去,靈兒就不會去,靈兒若是不去,鶴兒也不會去……”


    唐子昔雖然被他一通‘過去’繞得有些暈,但還是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問道:“不知巫師大人口中的那個他是?”


    秦少禹看了她一眼,忽地話鋒一轉道:“若你隻剩下半個時辰的壽命,你想幹什麽?或者說,你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隻要我能做到,一定不會推脫。”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這個話題太沉重,是以最後學了唐子昔之前的語氣,甚至嘴角還帶上了一絲微微的笑意。


    唐子昔聞言卻沒有十分的驚訝,反倒出奇的平靜,認真思索片刻後方答道:“若果真如巫師大人所說我隻剩下半個時辰,還真有一件事希望巫師大人能施以援手。”


    “哦?說來聽聽!”為了聽得更清楚,秦少禹將身子湊過來了一些。


    唐子昔咬了咬嘴唇,低頭思索片刻後方抬頭道:“我聽說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就算還能投胎也失去了前世所有的記憶。我知道巫師大人法力通天,若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巫師大人能給我指一條明路,讓我下一輩子也能記得這輩子的事。”


    “所有的?”一直鬱鬱寡歡的秦少禹忽然來了興趣,眼中閃過一抹亮晶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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