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唐子昔不由皺起了眉,搶奪寶物她倒是沒什麽意見,可是見人就殺未免有些殘忍。不過她識趣地沒有多嘴。


    “可惜的是,他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李漁長歎了一口氣,接著道,“三族修士發現不對勁之後便迅速撤退,可惜為時已晚,九黎大殿內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所有人都燒死在了裏麵。大家這才知道又上當了。”


    唐子昔瞪大了眼睛,她方才還在感歎三族的手段狠毒,沒想到那九黎族的手段更狠,居然用族人的性命引誘這些人上當。這讓她對修真界的殘酷再一次有了全新的認知。


    “在三族聯盟攻入九黎大殿的同時,外麵的世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山崩、地裂、海嘯……災難過後,滄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了,三族所剩下的人也寥寥無幾。為了活下去,三族幹脆聚集在了一起,打算集三族之力利用九黎壺的殘片再煉製一個新的九黎壺。打算用九黎壺再創造出一個靈氣充沛的修煉福地。可惜缺少了幾樣重要的材料,最終隻做出了一個殘次品。而這件殘次品,則是三族又一輪災難的開始。”


    唐子昔心中一動,隱隱猜到了什麽,忍不住插嘴問道:“這個殘次品莫非就是七彩琉璃燈?”


    “不錯。”李漁頜首道,“那次攻進九黎大殿的修士是我們魔族的最多,所以魔族的損失也最慘重,商議之後,大家一致同意讓我們魔族先使用。一千年後,我們打算如約將靈燈交給妖族,誰知道,就在護送靈燈的人快要到達妖族地界的時候,忽然衝出來一群元嬰修士,不僅殺光了我們的族人,還搶走了七彩琉璃燈……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上當了。”


    李漁右手重重地捶在了左手上,“妖族族長早就煉製出了一種法器,用那個法器的力量將七彩琉璃燈的力量抽了一大半到妖族。而靈族也好不到哪裏去,早就暗中將一些資質好的族人混進了我們魔族。”


    “太過分了!”唐子昔憤憤不平地道,“既然說好了每族各掌管一千年,那就該遵守。要是不想遵守,大可以當時就不答應。你們的人難道就沒有一點察覺嗎?”


    李漁感激地迴頭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就算知道又如何,當時的魔族實力最弱,若是不這樣的話,恐怕連這一千年的喘息期也過不去。你當他們兩族沒動過滅掉我們的心思?若不是當時我們的族長修為擺在那裏,就算能滅掉我們魔族他們也必會傷亡慘重,嘿嘿……”


    唐子昔一時語塞,腦子裏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場爭吵,當時二人之間的分歧就在於修為的提升是否該損人利己,甚至直接滅殺他人。她當時以為抱著李漁這種想法的隻是少數人,照現在這樣看來,恐怕不是這種想法的才是少數。


    她自嘲地笑了笑,虧她當年一直以為修仙者都是衣袂飄飄,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現在看來,似乎比那些豺狼還要不如。


    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了,沒有聽下去的興趣,直截了當地道,“其他的就不必說了,你就說為什麽一直要纏著我吧。”


    李漁聞言愣了一下,接著有些不自然地別過了頭,看著虛空處道:“因為我要還你的人情。當年你為了救我才遁入輪迴,所以我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讓你重迴修仙界。”


    唐子昔卻搖了搖頭,道:“這不是真話。”


    “是真的。”李漁急了,“若非你在關鍵時刻替我擋住了那道天雷,恐怕我早就灰飛煙滅了。”


    唐子昔站起了身,淡淡地道:“你要是再這般胡言亂語,我就走了。你們的事我也沒興趣再聽。我看以後我們也沒必要再見麵,就此別過吧。”


    “等一下!”李漁有些驚慌地攔在了她的前麵,苦笑道,“我告訴你便是。”


    唐子昔抬眸看著他。


    李漁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雙拳也不自覺地握緊,似乎在進行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唐子昔也不催促,就這樣靜靜地等著。


    一陣似有若無的微風拂過,讓唐子昔的心中生出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就好像冥冥中有一雙眼睛正在默默地看著她一般。


    不遠處,一直專心致誌替蘇璟療傷的琬靈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慢慢抬起頭看向了這邊。而一直昏迷不醒的蘇璟,似乎也睜開了雙眼看著她。就連四周那些霧氣中,好像也多出了許多雙眼睛,全都在默默地注視著她。


    看著李漁緩緩張開的嘴唇,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狂跳,緊接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將她瞬間淹沒,尖聲道,“住口!”


    可惜晚了一步,李漁的那句話已經清晰地說出了口。


    “因為你是織夢者!”


    “噗——”唐子昔隻感覺心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整個人軟軟倒地。


    她沒注意到的是,在李漁那句話出口的同時,周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第兩百零二章 織夢者


    唐子昔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不斷地往上升,就像是夏日湖麵上不斷升騰的霧氣。


    這種觸不到實地的感覺讓她有些不知措施,正驚慌間,一個水珠模樣的東西從她鼻尖滑落,冰冰涼涼,感覺十分怪異。


    顯然這不是一滴普通的水珠,而是一個類似水珠的透明球體,裏麵是一個小女孩端坐在一群僧人中間,認真聽蓮花台上的白眉老僧講經的畫麵。


    她正在想這個小女孩怎麽這麽眼熟,又是一滴水珠滑落。


    這一次小女孩似乎長高了一些,正站在了一座巍峨的高塔之上,指著腳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聲說著什麽,身後不遠處一個眉清目秀的青衣少年則含笑看著她。


    “璟哥哥!”唐子昔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少年就是蘇璟,緊跟著便記起那次站在塔樓頂上,當著蘇璟的麵揚言要讓世間再無戰爭的遠大理想。


    想到這裏她的嘴角浮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忽然有些懷念那個懵懂無知的自己。


    很快,第三滴水珠又接踵而至。


    這一次水珠裏的世界沒有了其他人,隻有一個少女獨自行走在山林中的畫麵。不過很輕易可以看出,這個少女跟之前的小女孩是同一個人,少女的手上也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而四周的樹木山石間,隱約有人影攢動。


    看到這裏,唐子昔已經隱隱猜到這些水珠是什麽了。


    傳說,人在徹底消失在世間之前,他一生中一些重要或者深刻的記憶跟經曆,都會化作一顆顆記憶晶球被帶去不知名的地方。


    果然,隨著越來越多的水珠從她跟前滑落,她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畫麵一一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的心情也隨著這些畫麵開始起伏不定。


    可能是因為經曆太多的緣故,很多當時讓她覺得氣憤難忍,或者感動的事情,現在看來居然都隻是比其他的事情波動稍稍大上那麽一些,遠達不到讓她失態的地步。看到後來,她見到畫麵裏情緒失控的自己,居然有種想笑的感覺。


    直到一個閃著淡淡紅光的記憶晶球出現,她的神情終於開始漸漸變了,情緒也開始出現了大幅度的波動。


    畫麵裏是一個巨大的山洞,裏麵的唐子昔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在她的不遠處,李漁正跪在一個人跟前拚命往那人嘴裏塞著什麽。以她現在的眼力,自然一眼便看出那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而李漁手中的東西她現在也認識,正是傳聞中能起死迴生的天蛛果。


    她不禁好奇李漁舍得用天蛛果救的那個人是誰,可惜還沒等她看得更清楚一些,這顆記憶晶球已經滑過,一顆新的記憶晶球出現在了眼前。


    這一次,她隻看了一眼便紅了臉,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羞恥,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個輕薄之人。因為這一次的記憶晶球所記載的,正是李漁當初替她解衣拔毒的場景。


    好在記憶晶球的滑落速度極快,很快她便見到自己站在了氣勢恢宏的九環殿內。身側與她並肩而立的,正是那個比女人還要美麗的夢澤。


    看著縮頭縮腦的自己,唐子昔正有些忍俊不禁,眼角餘光忽然瞥到夢澤身側的那根白玉柱旁邊,一頭白發的裂空正靜靜地看著她們。可近在咫尺的二人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這讓唐子昔後知後覺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記憶晶球再次消失在眼前的一瞬間,裂空對著她的背影虛抓了一下,一道淡淡的白色虛影從她身體裏浮了出來,其麵容長相,赫然便是刁璃。


    唐子昔這一驚非同小可,拚命伸長了脖子想要再看一眼,可惜那顆記憶晶球早就落了下去不知所蹤。


    她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連後麵的記憶晶球都沒心思看了,滿心皆是被人窺探的恐懼。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她的眼前一亮,一條銀光閃閃的河流出現在了前方,隱約可見河岸邊有個老嫗在打水。


    她馬上壓下腦海中紛雜的念頭,打算先過去看個究竟,沒想到念頭方起,居然真的停止了上升的趨勢,轉而朝小河邊飛了過去。這讓她在驚喜之餘又有些擔憂,不知道自己到了個什麽樣的地方,又會遇見怎樣古怪的事情。


    她輕輕地落在了河灘上,看著老嫗將手中的小碗伸進小河中舀上滿滿一碗水,然後再將倒入身旁一個黑乎乎的陶罐中。


    老嫗對她的到來卻似毫無察覺,依舊跪坐在河邊打水。


    看了一會兒,唐子昔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老嫗手中的小碗居然是青藤編織的,所有舀上來的河水還未離開河麵就漏了下去,是以她舀了半天,陶罐幾乎還是空的。


    唐子昔耐著性子又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走過去提醒道:“老婆婆,您這個碗不行。”


    老嫗似乎耳朵不太好,唐子昔叫了好幾聲都沒什麽反應。直到唐子昔將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這一次老嫗總算有了反應。


    不過後果好像有些不太好,老嫗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手中的碗頓時沒拿住,直接掉在地上啪嗒一聲摔了個粉碎。


    唐子昔驚呆了,看著腳邊的碎片半晌沒說出話來,她方才明明見到是一隻青藤碗。


    老嫗卻隻是愣了一下,接著慢吞吞地從懷中又摸出了一隻一模一樣的青藤碗,再次開始舀起河水來,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這一次唐子昔不敢亂動了,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便打算四處去看看情況,就算找不到離開的方法,至少也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然而她剛轉過身,詭異的一幕便出現了。


    本該在她身後的老嫗忽然出現在了她的正前方,依舊跪坐在河邊舀水,同樣的青藤碗,同樣的空陶罐,同樣的白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驚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忙迴頭看去。如她所料,身後果然空空如也。


    她想了想,這一次沒有貿然轉身,而是慢慢後退,一直退了很遠很遠,直到老嫗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才猛然轉身朝前跑。


    然而她再一次失策了,小河跟老嫗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正前方。


    這驚悚的一幕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接著反應過來忙死死地捂住嘴。這地方太過古怪,天知道她的尖叫聲會引來什麽東西。


    老嫗的動作依舊緩慢而有規律,連腰彎下去的弧度幾乎都一模一樣。


    看著老嫗的動作,唐子昔的腦子開始有些昏昏沉沉,眼神也漸漸變得呆滯,沒一會兒,居然開始一步步主動朝小河走去。


    平靜無波的河麵開始蕩起了陣陣波紋,一顆顆水珠模樣的記憶晶球從河麵浮了起來,在空中緩緩旋轉著,似乎是在歡迎她的到來。


    此時老嫗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抬頭對著唐子昔的背影輕輕吹了一口氣。


    唐子昔便加快速度朝小河走去,河水很快便到了她的膝蓋,緊接著又到了她的腰部……


    老嫗的神情十分的激動,連青藤碗都有些握不住的樣子。她看著即將被淹沒的少女,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手一揚,青藤碗便化作一道青光朝唐子昔激射而去。


    “住手!”


    就在此時,河對岸一道同樣的青光激射而至,與之前那道撞在了一起,兩兩消散於無形。河中隻剩下一個腦袋在水麵之上的唐子昔也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老嫗滿是皺紋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看著河對岸的男子笑道:“怎麽?你又後悔了?”


    男子身穿一身墨綠色衣衫,身材清瘦,麵容冷峻,與蘇璟倒有七八分相似。不過與蘇璟的冷漠孤傲不同的是,這位男子的氣質顯得極為憂鬱,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似乎藏著無盡的憂慮。


    他冷冷地瞟了老嫗一眼,接著身影一晃已經在原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河岸這邊,手上還抓著渾身濕漉漉的唐子昔。


    老嫗也不阻止,任由他搶了過去,嘿嘿笑道:“別怪我沒提醒你,若不及時讓她在陰川中洗去過往,等時辰一過,倒黴的可不止是你我。”


    “不用你提醒,我自有分寸。”男子的神情冷漠得可怕。


    老嫗有些意外地輕咦了一聲,道:“不過是一個不合格的織夢者罷了,過不了多久這條河裏便又會產生一個。我們又不是沒有時間,不過是多等上幾百年而已。你又何必為此損了自己的修為。你可別忘了,上一次你為了保住她,已經被九黎壺抽走了一半的壽命。若是再來一次,恐怕……”


    “我說了,不用你提醒!”男子忽然怒了,盯著老嫗一字一句地道,“萬事自有我來承擔,牽連不到你青離仙子頭上。”


    “行,算我多嘴了。”老嫗猛然一腳踢飛了陶罐,緊接著便見原地白光一閃,之前雞皮鶴發的老嫗已經變成了一個清麗無雙的絕色佳人。


    不過眼前的絕色佳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白皙的皮膚透著淡淡的粉紅色,高聳的胸脯也劇烈地起伏著,顯然被男子的話氣得不輕。


    男子沒有理她,隻是將手放在唐子昔的頭頂,緩緩地抽出了一根黑色的細絲,然後將其拋入了河中,接著再次將手放在其頭頂,又開始抽下一根。


    青離仙子偏頭盯著男子看了片刻,忽然怒氣全消,輕笑出聲道:“少禹,你該不會是真的對她有感情了吧?”


    第兩百零三章 牽情絲、鎮魂石


    秦少禹正是這位憂鬱得不像話的男子的大名,聽到女子的話,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緊接著又開始繼續抽取黑絲。


    見他這副神情,青離仙子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不由咯咯嬌笑了起來,好心提醒道,“牽情絲可不是那麽好拔除的。所謂千愁萬緒,這些年她在那個世界沾染的牽情絲早已與她的血肉融為了一體,你是抽不完的。而且按照你這個抽法,就算真的讓你抽完又如何?先不說你自己也會被沾染上,等你把牽情絲抽完,她也基本上完了……”


    秦少禹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當然!”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青離仙子笑彎了腰,道,“還是我之前說的,等新的織夢者。雖然會多費上一番功夫,但是比起這個殘破品而言還是輕鬆不少。我相信少煦也是這個意思。”


    秦少禹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忽然又緊緊地抿住了嘴,背過身去。


    青離仙子也覺察到了什麽,微微別過頭看向某個方向。


    “能得仙子掛念,溫某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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