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人皮麵具的白發男子,容貌俊美無比,居然跟冰姬有幾分相似,再加上那頭白得詭異的長發,就算是不知情的人看見了,也會認為這是兄妹。事實也這正是如此。


    冰姬盯著那張臉看了半晌,身形倏地在寶座上消失,接著便出現在了男子的麵前,揚手就是一巴掌甩去。


    白發男子不躲不避,任由那一巴掌抽在臉上,眼神中全是痛楚。


    “你為什麽不躲?你為什麽不躲?難道你以為讓我打你一巴掌,我就會原諒你嗎?”冰姬忽然開始尖叫起來,姣好的麵容也因為憤怒變得有些猙獰。


    角落的幼童被驚醒,一臉茫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不遠處的冰姬小嘴一裂,似乎是想走過來。


    “不許過來!”冰姬忽然扭頭喝道,淡藍色的眼眸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深藍色。


    幼童被她這一聲斷喝嚇得一哆嗦,小嘴一撇似乎是想哭,接著見到一旁的白發男子,小腦袋一低,默默走到柱子後麵去了。


    這一切白發男子都看在眼裏,眼中的疼惜更甚,歎道:“你怎麽不早說?”


    “說了又如何?”冰姬直接打斷他的話,道,“難道說了結果就會不一樣?還是我說了,長老會就會手下留情放過我們母女?”說著說著她忽然開始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癲狂之意。


    白發男子頓時語塞,看著時哭時笑的女子眼中的神色變幻不定,接著緩緩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神情已經恢複如常,淡淡開口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自當承受後果。我們冰原一族亙古以來就沒有跟外族通婚的先例。你倒好,不止跟外族人私奔,還偷走了本族聖樹。如今落得如此下場,難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嗎?”


    “你住口!”冰姬霍然迴頭,怒視著他道,“愛一個人有什麽錯?既然愛了,就要義無反顧,就要轟轟烈烈。我不過是做了一件任何女子都想做的事,我有什麽錯?而你們……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上天的奴仆,結果呢?上天可曾眷顧你們?”


    白發男子也被激怒了,喝道:“心懷虔誠,其心自安。我們對上天虔誠,隻是因為我們願意,從未有絲毫的索取、褻瀆之心。你為了一己私欲,而置族人於不顧,難道這就是所標榜的愛情?這就是你所宣揚的轟轟烈烈?你可知道,就是因為你盜走了聖樹,才給族人招來了滅頂之災?對此,你可曾有過絲毫的愧疚?”


    冰姬震住了,呆呆地看著白發男子,眼中的淚水終於決堤而下。


    白發男子見狀終究還是沒忍心,滿腔怒火也迅速平息了下來,歎道:“我不是想責怪你什麽,隻是讓你知道,每個人都有他存在的意義……”


    “不許欺負我娘親!”誰知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聲尖叫,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猶如炮彈一般撞了過來。


    白發男子劍眉一挑,正要有所動作,卻見旁邊人影一閃,冰姬已經迎了上去。


    隻見她精準無比地揪住對方的衣襟將其提了起來,喝道,“沒你的事,滾迴去!”說完用力一拋,直接將那幼童扔了迴去。


    白發男子一驚正要閃身過去,卻見那幼童在空中一個翻滾,背上已經多了一對灰色的羽翅,撲楞了幾下減緩了衝勢,然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方一落地,她又要撲過來,卻被冰姬攔住了。


    “你是不是想再被冰封一百年?”


    幼童脖子一縮,眼中露出懼怕之意,乖乖退了迴去,離去之前迴頭狠狠瞪了白發男子一眼。


    那滿含殺意的眼神讓白發男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這得是吞噬了多少惡念才有這樣的眼神。再次看向冰姬的眼神裏更是充滿了疼惜,“冰冰!”


    冰姬背對著他,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不用你同情,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也從來不怪別人。要怪,隻怪我自己命苦!”說到這裏頓了頓,接著道,“你這次來是想要聖樹吧,聖樹就在大殿後麵的冰宮之內,你自己去取吧。”


    白發男子搖頭道:“我來此地並非為了聖樹,隻是想要一枚冰凝果。”


    冰姬終於轉過了身,看著一臉坦然的白發男子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你不是來取迴聖樹的嗎?”


    “我說了不是。”白發男子皺眉道,“聖樹由你盜走,自然也要由你送迴去。這是你自己的因果,理當由你自己解決。”


    冰姬點頭道:“我懂了。”說完手掌一翻,取出了一個金光閃閃的長匣子,“所有的冰凝果都在裏麵,我一枚都沒有動過。”說完手一揚,匣子頓時脫離她的手掌,朝著白發男子緩緩飄去。


    白發男子伸手抓過,打開匣子看了看,發現裏麵果真有三枚冰凝果,晶瑩剔透,聖潔無暇。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枚出來,用一個金絲手帕包好放入懷中,接著合上蓋子將匣子推了迴去,“一枚足矣,剩下的你留著吧。”


    冰姬沒有推辭,默默收起了匣子。


    二人沒有再說話,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最終還是冰姬打破了沉默,鼓起勇氣道:“是他讓你來的麽?”


    白發男子點頭道:“是。”


    冰姬再次沉默,良久未發一言。


    白發男子見狀微微搖了搖頭,開口道:“我走了。”


    “好!”冰姬點了點頭,目送著白發男子轉身離去,就在對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殿門時,她咬了咬嘴唇,大聲道,“你放心,我會在她長大之後把聖樹送迴去。”


    白發男子身形一滯,緩緩轉過身,看著略顯緊張的女子慢慢露出了笑容,朗聲道:“我相信你!”


    冰姬也跟著笑了,宛若一個得到表揚的孩子。


    兄妹二人數百年的心結就此解開。


    突然,白發男子的笑容僵住了,眼中還沒完全展開的喜悅瞬間被滿目的猩紅所取代,冰姬胸口那個突兀出現的大洞,宛若一把利刃,直接劈中了他的心髒。


    “冰冰!”


    冰姬嘴巴動了動,似乎是想笑,結果剛張開嘴卻噴出了一口鮮血,接著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去,露出了她身後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之前那個幼童。那隻白皙瘦小的手掌上,一顆已經發黑的心髒正在緩緩跳動。


    與此同時,在那個滿是冰雪的冰極宮內,正努力催動靈力為唐子昔煉化藥力的白澤忽然間心頭一陣劇痛,手上的動作自然也停了下來。


    沒了白澤支撐的唐子昔,同樣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幾乎就在她倒下去的同時,一絲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魂魄緩緩從她體內飄了出來,懵懵懂懂地飄向遠方。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離死別


    白澤見狀大驚,顧不上其他,忙連連掐訣將那縷魂魄抓了迴來,重新打入了唐子昔的體內。緊接著他手一揮,大片的冰雪憑空出現,變成一個半透明的冰罩,將唐子昔整個人都罩在了裏麵。


    一口氣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一口氣,略顯吃力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瓷瓶,看也不看地將裏麵的丹藥悉數倒入口中,接著盤膝而坐,開始閉目調息。


    沒多久,白澤便長吐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冰罩中的人影,抬手將冰雪全部收了迴來。不等那縷魂魄再次飄出便身形連動,一連在唐子昔身上連拍數掌,掌心的道道靈光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灌入了唐子昔的體內。


    數息之後,唐子昔的鼻翼處慢慢爬出來一條暗紅色的線,最前端還有兩顆像是眼睛的小黑點。


    它見到早已等候在側的白澤似乎吃了一驚,身體開始拚命往迴縮,想要重新鑽迴去。


    不料,它快,白澤更快。


    幾乎就在它剛探出來時便被白澤發現了,閃電般伸手一抓,直接將紅線整條扯了出來,掌心靈光閃動,接著一甩手,將其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啪——”紅線落地發出了清脆無比的響聲,直接被摔了個稀爛。接著一陣黑煙騰起,一個人首鳥身的怪物虛影從中浮現而出。


    白澤冷哼一聲,不屑地道:“我當是誰這麽陰險,原來是多羅你這個不要臉的老匹夫。”


    被稱作多羅的怪物用那雙沒有瞳仁的雙眼盯著白澤,陰森森地開口道:“白上神,老夫一向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壞老夫好事?”


    白澤麵無表情地道:“因為本神君願意!”


    多羅聞言大怒,滿臉怨毒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老夫以魑魅族族長的名義起誓,自今日起,我們魑魅一族與你們神翼一族永世為敵,不死不休!”


    “求之不得!”白澤一臉傲然,不屑地道,“我們神翼族必會奉陪到底,誓將你們這群陰祟之物斬盡殺絕為止!”說到這冷笑一聲,殺氣騰騰地道,“就怕你們這群見不得光的陰祟東西不敢來,否則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大言不慚,真當我們怕你不成。等著,你很快就會付出代價!”多羅冷笑一聲,接著便化作點點紅光消散。這條紅線上乃是他一縷念力所化,現在沒有了媒介,念力無處依附,自然消散於無形。


    白澤雙眼微眯,看著多羅消失的地方,臉上的不屑漸漸被凝重取代,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輕鬆。若是這個陰邪的種族那麽容易被滅絕,就不會成長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年連他主人都沒辦法的事,他又如何有這個把握。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唐子昔的身上,喃喃道:“事到如今,也隻有希望你真的能救他吧!”


    此時的唐子昔雖然臉色依舊一片慘白,但是身上那股可怕的吞噬之力已經隨著那條紅線的消失而沒了聲息,本來微弱的唿吸也漸漸開始變得有力,臉上也多了一絲血色。


    就在白澤打算上前再相助一把的時候,唐子昔倏地睜開了雙眼,瞪著眼睛驚恐地看著前方,尖叫道:“璟哥哥快跑!”四肢動了動似乎是想站起來,奈何身子太虛,方抬起半個身子複又跌了迴去。


    白澤身形一閃到了她的跟前,將她扶了起來,換上之前嬉皮笑臉的神情,道:“唐姐姐你醒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唐子昔迴過頭,似乎這才發現身旁還有一個人,先是一愣,接著便喜道:“小白,快,快去救他!璟哥哥現在很危險!”


    白澤一臉茫然地撓了撓頭,道:“你這沒頭沒腦的,我去哪裏救?你看見什麽了?”


    “火,很大的火!”唐子昔的表情再次變得驚恐,語無倫次地道,“好多人,火裏有好多人,他們很痛苦,一直在叫,一直在喊。璟哥哥被他們抓住了……”說到這裏神情一呆,抬頭看向某處,接著猛地迴頭抓住白澤的雙肩,激動地道,“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他在叫我,我真的聽到了,他在叫我。他肯定在叫我去救他!走,我們快走!”誰知她拉了半天,白澤都紋絲不動。


    唐子昔又急又怒,聲音不由自主提高了:“你還愣著幹什麽?再不去就來不及了。”說完還用力推了他一把。


    白澤默默地看著她,歎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就算我想去,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啊!”唐子昔似乎這才發現問題所在,忙閉上雙眼,努力迴憶,片刻之後再次睜開雙眼,喜道,“是無聲殿,他在無聲殿。走,咱們現在馬上趕過去。”說到這裏抬步就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有些不對勁,迴頭一看,見白澤一臉默然站在原地,並沒有動身的意思。


    “小白!”唐子昔喚了一聲,眼中已有點點淚光在閃動。


    她雖然心急如焚,但是她也明白,憑她根本救不了蘇璟。眼前也隻有連萬妖之王都忌憚的小白才有這個本事。


    白澤聞聲抬頭,見到唐子昔的神情終於還是沒忍心拒絕,而且他也想跟那個人來一個徹底的了斷,隨即點頭道:“好,我跟你去救他!”說完身形一動,裹住唐子昔風一般朝前飛掠去。


    二人所過之處,所有的冰雪仿佛有靈性一般,紛紛避讓兩旁,無數白得晶瑩剔透的蝴蝶自冰雪中振翅飛出,帶著一串串絕美的虛影再次消失。


    這神奇而絢麗的一幕看得唐子昔驚歎不已,心中對小白的信心又增添了幾分。


    就在二人離開後不久,之前石室內的李漁終於蘇醒了,看著洞內的一片狼藉,臉上浮現出茫然的神情。


    就在此時,那雙渾濁的雙眼再次憑空浮現。隻不過這一次的雙眼比前幾次出現的時候弱上不少,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它盯著下方的李漁一字一句地道:“這一次,老夫要你殺了她!”


    李漁神情呆滯地點了點頭。


    無聲殿。


    白發男子懷抱著冰姬冰涼的身軀,一步步走向那個大得離譜的寶座。


    他盡量輕柔地將冰姬的身軀放在了寶座上,之前失去心髒的位置已經填好,從外麵也絲毫看不出異狀,冰姬的臉上依舊是臨死前那一刻的表情,一種帶著平靜跟解脫的微笑。


    他抬手將她有些淩亂的發絲撫平,溫聲道:“冰冰乖,等哥辦完這件事,就帶你迴家!”說完轉過身,目光緩緩掃過大殿,看著那些不知何時出現的密密麻麻的人形怪獸,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冷。


    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了最前麵一個滿臉笑容的幼童身上。


    此時的幼童雖然依舊一臉稚嫩的可愛模樣,氣勢卻已截然不同,之前的羸弱無助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衝天魔氣,而且還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繼續增強。她身後那對短小的羽翅也變得漆黑如墨,龐大異常,一股讓人壓抑的黑暗氣息迎麵撲來。


    白發男子點了點頭,道:“我沒猜錯,你果然是魔童!這些年,就是為了壓製你體內的魔氣,她才這般辛苦的吧!”


    幼童歪了歪頭,看著白發男子嘻嘻笑了,脆聲道:“我不是魔童,我是你的親外甥呀,我的好舅舅,難道我的娘親剛死,你就不認我了嗎?你就不怕我娘親死不瞑目嗎?”


    白發男子點頭道:“看在冰冰的份上,隻要你自毀雙翼,我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魔童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笑道:“我雖然年幼,但是不代表我傻。我若是沒了這對魔翼,跟那些靈智未開的蠢物有什麽分別?”


    “當然有分別。”白發男子麵無表情地道,“我會替你將體內的殘餘魔氣驅除,至少安穩地過完這一生是沒問題的。隻好你能安心修煉,將來再迴修行界也不是不可能。”


    “休想!”魔童大怒,瞬間變得有些歇斯底裏,尖聲道,“你休想騙我,沒了法力,我隻會變成一團魔氣消失,哪裏來的什麽再迴修行界的可能。”


    白發男子神情一冷,淡淡地道:“那就變成魔氣好了,這本就是你應有的歸宿。”


    “很好,這是你自找的!”魔童怒極反笑,道:“你現在叫裂空是吧?給我聽好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完頭微微一偏,嘴裏吐出冰冷的三個字,“給我殺!”


    魔童話還沒落音,白發男子裂空已經先發製人,身邊忽然湧起大片的冰雪,猶如龍卷風一般唿嘯著朝群獸席卷而去。


    暴風雪經過的地方,丁零當啷的聲音此起彼伏。


    待到風雪散去,本來還兇神惡煞的各種怪獸均成了一座座冰雕,神態各異地站在原地,看起來極為壯觀。緊接著又是一陣夾雜著風雪的狂風刮來,那些冰雕不是翻倒在地,就是被帶出了大殿,一直飛向了遠方。


    不過短短數息工夫,偌大的大殿之內便隻剩下了魔童一人。


    魔童雙目亮晶晶地看著裂空,手下損失殆盡他臉上卻毫無懼意,反而鼓掌大笑道:“妙極妙極!原來舅舅你這般厲害,我娘若是有你一般厲害,也不至於幾百年都出不了這座監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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