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與擁有那雙星眸的人相依相擁,相伴相知。一起沐浴晨光,一起享受夕陽,一起聽林間鳥兒的歌唱,一起看雲彩的卷舒飛揚。那是她生命裏最快樂、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也是她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世也不會忘記的時光。


    直到有一天,他說厭了這一切,要去尋找真正能讓他內心寧靜的東西。她不忍看他痛苦,黯然放手。然而他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迴來……


    無垢小心地看著她的臉色,不敢出聲打攪,當年迦葉遺訓中可是著重提到過,這位白神的脾氣可不怎麽好。雖然他早已皈依我佛將生死看得很淡,心中卻還是有一絲牽掛,準確的來說,是夙願未了——他要替那位路振償還欠下的恩情。


    他摸了摸懷中那塊硬硬的地方,在那裏有一隻小小的鈴鐺,至少在安頓好她之前,他不能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白薇終於開口了,隻不過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你剛剛說遺訓?小迦葉怎麽了?”


    “阿彌陀佛!”無垢微微鬆了一口氣,彎下腰道,“祖師在三百年前就圓寂了。”


    “圓寂?”白薇的氣勢猛然大漲,眼神猶如利劍一般刺向無垢,喝道,“是誰殺了他?”


    隨著這聲斷喝,四周的碎石簌簌掉落,不少落在了半死不活的唐子昔身上。其中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石頭無巧不巧剛好落在了她的臉頰旁邊,一陣若有似無的黑色光華開始緩緩朝她鼻端飄去。


    旁邊正在交談的二人卻毫無察覺,黑色光華更加肆無忌憚,開始大團大團的朝唐子昔湧去,很快便將她小小的身軀淹沒了。


    無垢垂首道:“當年溟淵一戰,祖師雖僥幸逃脫,但功力盡失,已無力對抗接下來的天劫。在大限將至之時,他耗盡心血布成了‘七絕大陣’,希望這個大陣能困……”


    “什麽?他這是瘋了嗎?”白薇雙目一閃,暴怒迅速轉化為震驚,“‘七絕大陣’連我全盛時期也未必能控製住,他頂多不過是先天初期,怎麽敢冒此風險?一旦陣法被破壞讓死氣外泄,足以毀滅方圓數千裏內的所有生靈,這樣的後果他承擔得了嗎?到底是什麽樣的魔物讓他甘冒如此大的風險?”說著說著忽然感覺不對勁,話鋒一轉道,“溟淵一戰他也去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給我從頭說來。”


    “是!”無垢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麵的女子,長歎道:“因為當年您的那位轉世公孫青妍,天資實在太過卓越,不到十五歲就已經將《兩儀四象訣》修至大圓滿境界,隻差一步就可以踏入先天期。祖師為此苦惱不堪,卻無法找到合適的方法。”


    “修煉得越快,意味著她日後麵臨的劫難也更難。”白薇的目光閃爍不定,頜首道:“《兩儀四象訣》與別的功法不同,並不是修煉得越快越好,而是要穩紮穩打。尤其是初期更要注重磨練心性,最好能同時修習《清心咒》,功法的修煉反而是次要。她這樣一味的突飛猛進,到突破瓶頸的時候,心魔隻怕會強大到無法控製。這一世的劫難是什麽?”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等祖師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大敗各派掌門,名噪天下。”無垢歎道,“偏偏公孫施主這一世的劫難是情劫,祖師也無法出手相助,隻能靠她自己。”


    “情劫?”白薇聞言後退了兩步,神情說不清是悲還是喜。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這一劫於她,以及她的轉世有多難過。


    無垢繼續道:“最後祖師想了個辦法,將‘山河圖’交給了她。”


    “魯莽!愚蠢!”白薇臉色一沉,喝道,“‘山河圖’乃是我到了先天後期才創立的功法,她連先天期都還沒到,就這樣貿然修煉隻會提前引動天雷,莫非天雷的可怕他見識得還不夠?”


    無垢的臉色也變得黯然,道:“祖師也知此舉魯莽,可是除了讓公孫施主繼續修煉,他別無選擇。”


    白薇聞言老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天雷降臨的兇險她最清楚,當初連她強悍的半妖之軀也差點隕落,公孫青妍就算再強,隻要沒踏進先天期就還是肉體凡胎,又如何能扛過去。可當時那種局麵,除了將肉身修煉得更加強大,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是單單是修煉出一個強悍的肉身就夠了麽?很顯然不是,強悍的肉身隻是能應對天雷,真正的難關還是心魔。


    “所以提前將金剛舍利送給了她。”


    “可是法慧禪師留下的金剛舍利?”


    白薇有些意外,法慧禪師可是真正得道的高僧,他留下的金剛舍利珍貴無比,她遊曆俗世近千年也隻見到過兩個,萬萬沒想到迦葉居然如此大方。


    “正是!”無垢頜首道,“可惜還是功虧一簣,公孫施主雖然扛過了雷劫,卻敗在了心魔之下,沒能度過情劫,在溟淵之內分裂成了兩道魂魄……”


    “等等!”白薇突然打斷道,“不是隻有鏡意嗎?還有一道是誰?”


    無垢歎道:“還有一道被您的肉身搶去,與溟淵的怨靈合成了一個新的魂魄——鏡離。”


    白薇的表情頓時僵住了,良久才開口道:“怎麽上次鏡意沒跟我說?”


    無垢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道:“鏡意施主一直守護在煙霞山並未離開,是以並不知道鏡離的存在。小僧也是從玄光鏡中見到才得知。隻可惜她羽翼已成,想要消滅她並不容易。而且她一旦脫困,必將是天下蒼生的浩劫。阿彌陀佛!小僧不得已之下,隻好用假的月靈珠暫時穩住她。”


    白薇秀眉一揚,皺眉道:“說起這個,我上次沒來得及問,鏡意一直守在那裏做什麽?我不是讓她在邽山潛心修煉的嗎?”


    “施主有所不知。”無垢的神情忽然有了一絲悲傷,手掌也開始微微顫抖,“祖師當年雖然成功將她們從溟淵救迴,但卻功力大損,眼看連後天期都保不住。為了天下蒼生,也為了彌補他的過失。在布成大陣之後,他用寒鐵鏈將自己的琵琶骨穿起來,跟大陣相連,以自身的修為來增加陣法的威力。可就這樣也隻能堅持三百年。眼看三百年期限將近,鏡離也漸漸脫離陣法的控製,開始大肆攝取凡人的生魂為她所用……阿彌陀佛!”頓了頓又道,“此番小僧請施主出來,就是為了此事。”


    “你找錯人了。”白薇苦笑道:“現在我法力全無,隻不過空有這身皮囊罷了。雖然我也同情天下蒼生,可我無能為力。”


    無垢搖頭道:“不然,師祖曾言,一切盡在玉匣中。”


    二人都沒發現,本來暈迷不醒的少女忽然睜開了雙眼,死死地盯著白薇手中的玉匣子,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第八十五章 誰是奸細


    “照你這麽說,鏡意在那裏是為了看住大陣?”


    “正是!”


    白薇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玉匣子,蹙眉道:“五色玉雖然是布陣的好材料,卻唯獨與‘七絕大陣’相衝,他留下匣子又能做什麽?莫非……裏麵有什麽克製大陣的法寶?”


    “對此師祖並未留下隻言片語。”無垢垂首道:“不過,師祖圓寂前曾留下一個機關,一旦情況有變,隻要啟動那個機關,就會將整座大陣拉向溟淵。小僧猜測,機關的開啟之法就跟此玉匣有關。”


    “你的推測也不無可能。”白薇聽得眉頭緊緊皺起,道:“依你所說,鏡離是由溟淵多個怨靈合為一體,這樣做隻能解一時之危,假以時日,隻怕她的力量會更強大。”


    “祖師也知此舉乃是下策。”無垢的神色有些黯然,“所以迦葉寺上下也一直在為此事做準備,一旦那一天到來,我迦葉寺上下必將義無反顧。”


    “要是他在就好了。”白薇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接著舉起玉匣子道,“這東西怎麽打開?”


    “小僧不知。”無垢老老實實地道,“三百年來從沒人打開過,想必施主能有辦法。”


    白薇挑了挑眉,一抬手將地上的半把短刀抓在了手中,對準玉匣子一刀劈了下去。


    “鐺——”


    玉匣子絲毫無損。


    “鐺鐺鐺鐺——”


    玉匣子堅若磐石。


    白薇扔掉短刀,將玉匣子對準石壁猛然砸了過去。


    “咚——”


    玉匣子滾落在地,石壁卻破了一個大洞。


    她足足折騰了大半天,也沒能將那個玉匣子打開,反而把周圍弄得亂七八糟,石壁上、地上到處都坑坑窪窪。


    到最後,她泄氣地將那個玉匣子狠狠一扔,罵道:“死迦葉臭迦葉,沒事瞎折騰什麽。誰知道你這爛匣子怎麽開。”


    玉匣子咕嚕嚕一路滾,一直滾到了地上躺著的少女腳邊。


    唐子昔的手指微微一動,又趕緊停了下來,好在她現在身處在陰影中,倒是不曾被發現。


    不過她不拿,不代表別人也不拿。一隻手憑空從旁邊伸了出來,一把將玉匣子抓在了手中。


    “很好,偷聽了這麽久,你終於肯現身了。”


    隻見眼前一花,白薇的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抓住了那隻手,一用力將那人連人帶匣從虛空中拉了出來,狠狠往地上一摔。


    無垢則默契地上前兩步,二人隱隱成夾攻之勢將那人困住了。


    那人似乎有些驚慌,不過並沒有馬上逃走的意思,而是扭過頭看著某處冷聲道:“難道蘇師兄不打算出手嗎?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可別怪我拉你下水。”雖然她戴著蒙麵巾看不清模樣,但是聽聲音是個女子無疑。


    白薇雙眸微抬,隻見一個身材修長的英俊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了不遠處,隻見他胸口血跡斑斑,臉色也略顯蒼白,看起來極為狼狽。正是消失了大半日的蘇璟。


    她一看清他的模樣便心中一動,接著見到他似散未散的身形又是一驚,扭頭看了一眼無垢,見對方緩緩點頭,這才迴頭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無極仙宮六代弟子蘇璟!”


    白薇微微頜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蘇璟’這個名字,接著將目光轉向那女子,皺眉道:“你也是?”


    蒙麵女子見蘇璟果然如約出現,似乎恢複了一些底氣,一把扯掉麵巾,笑道:“無極仙宮六代弟子紀彤,識相的話快放我們走。”


    “阿彌陀佛!”隻見老禪師的歎道:“紀施主一路從南疆追蹤老衲至此,原來是為了五色匣。”


    “原來你早就發現我們了。”紀彤聞言嘿嘿一笑,道,“不過現在五色匣已經到了我的手裏,想要拿迴去可沒那麽容易。”說到這裏衝蘇璟叫道,“這裏交給你了,迴頭在宮主麵前記你頭功。”說完一閃身居然消失不見了。


    “不自量力!”白薇冷哼一聲,對準她消失的方向隨手一揮,隨著一道白光閃過,不遠處憑空裂開了一道水波樣的裂痕,一道人影正沒命地朝前跑,不是紀彤是誰?


    接著白薇五指虛抓,紀彤的身子頓時不受控製地倒飛了迴來。


    紀彤不由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的法術這麽輕易就讓對方給破了,不過她也沒打算束手就擒,翻手取出一枚符籙大喝一聲‘去’,隻聽見嘭一聲響,符籙居然變成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大刀,對準二人之間的空襲氣勢洶洶地劈了下去。緊接著手一揚,三把寒光閃閃的飛刀成品字形朝白薇激射而去。


    白薇見到那把金刀眉頭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麽,隻稍微猶豫了一下三把飛刀已經到了她的跟前,分別從上中下三路封死了她的退路。


    剛跌落在地的紀彤見狀臉上喜色一閃,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見到對方的身形忽然在原地消失不見,飛刀頓時紛紛落空,奪奪奪的係數插在了石壁上。接著她隻覺得眼前一花,白薇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一抬手將她整個人舉了起來,“找死!”


    “蘇師兄救我!”紀彤大駭,連聲音都有些變調。她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強,不僅不怕她的金刀符,連她無往不利的飛刀陣也沒起絲毫作用。再次看向對方的眼神裏不由多了一絲畏懼,心中暗暗為自己的魯莽後悔。


    蘇璟卻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隻是冷冷地看著她被白薇抓在手裏,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紀彤又驚又怒,一瞥眼見到白薇充滿殺機的雙眼,把心一橫,大聲道:“姓蘇的,不怕老實告訴你,荊翁早就懷疑你跟魔宮的人勾結,這次派我來就是監視你的一舉一動,要是我死了,你有什麽下場不用我多說。”


    蘇璟抬起頭,麵無表情地道:“清者自清!”


    白薇一把搶過五色匣,隨手將紀彤扔在了地上,道:“看在他的麵子上,我可以不殺你,滾!”


    紀彤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又驚又怒地道:“原來你們早有勾結,難怪能發現我的行蹤。”


    “笑話!”白薇怒極反笑,“看來我真是沉寂太久了,不過是會一點‘水遁術’皮毛的黃毛丫頭也敢在本座麵前大放厥詞!本座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法術!”


    她話音未落,周圍忽然亮起耀眼的白光,隱約可見白光中伸出一隻巨大的手掌,上麵的絲絲電弧肉眼可見,帶著毀天滅地般的氣勢朝驚慌失措的女子拍去。


    這一掌要是拍實了,別說是肉身,便是她的魂魄怕是也會煙消雲散。


    “手下留情!”蘇璟忽然開口了。


    大手頓了頓,接著化為點點白光消失不見,白薇的身形重新出現,瞥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


    紀彤仿佛被嚇呆了,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蘇璟冷冷地道:“我早已把證據交給了荊翁,到底是誰跟魔宮勾結,你自己心裏清楚。念在紀寧曾經救過小昔一命,隻要你答應不再對小昔下手就饒你一命。”


    紀彤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良久方咬牙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從你上次假扮小昔騙我開始。”蘇璟將目光投在了地上的少女身上,一直平靜冷漠的眼睛裏也多了一絲少有的溫柔。


    白薇一直注視著他的表情,見到他這副神情,眼眸裏不由浮起一抹不忍的神色,目光看向一直靜默不語的無垢。


    無垢顯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紀彤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朝地上的少女飛撲過去,嘴裏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殺了她。”


    “你敢!”


    “施主不可!”


    蘇璟的神情終於變了,臉上浮現出怒色,腳下一動已經迎了上去,抬掌朝紀彤打去。


    誰知,讓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


    他的手掌雖然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紀彤的身上,卻連一絲聲響也沒有發出,整個人也從紀彤身體裏穿過。他顧不上去思考這個奇怪的現象,反手又去抓對方的衣襟,這一次卻抓了個空。


    因為斜地裏忽然伸出一隻枯瘦的手將紀彤拉開,正是無垢出手了。


    “阿彌陀佛!”無垢輕歎一聲,大袖一拂已經點了她的穴道,輕輕將她放在了地上。


    紀彤發出一聲尖叫:“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我的魔功對你們沒有用?”


    白薇有些憐憫地看著這個有些歇斯底裏的女子,忽然不想殺她了,有些疲憊地道:“迴去告訴你們宮主,隋侯珠的事不必他再操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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