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就在此時,一聲斷喝自二人身後傳來。


    唐子昔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將手伸進了懷裏。


    黑丫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沒在意,隻是歡快地推著板車走,嘴裏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前麵的人站住!”隨著衣甲摩擦的嘩嘩聲,一群穿著禁軍服飾的士兵團團圍住了二人,手上的長刀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為首一個隊長模樣的漢子用刀尖指著黑丫喝道:“你聾了嗎?叫你停下沒聽見?”


    黑丫似乎被這陣仗嚇到了,臉上全是懼怕的表情,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半天也沒說出第二個字。


    眼見那人就要發怒,唐子昔忙接過話頭道:“我們不知道官爺叫的是我們,所以才怠慢了。請官爺不要見怪。”


    那人看著嚇得手足無措的黑丫怒哼了一聲,道:“你們是什麽人?跟這無邊樓裏的人是什麽關係?”


    “什麽?”唐子昔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那隊長不耐煩地朝後邊揚了揚頭,道:“你們是不是無邊樓的人?”


    唐子昔見他的動作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特意來抓她的就好。這一放鬆腦筋也轉得快了,忙道:“我們姐妹隻是負責倒垃圾的,不認識這裏麵的人。”


    “對!”黑丫從來沒跟這些人打過交道,所以最開始確實是被嚇壞了。此刻見唐子昔一臉鎮定,也跟著忙不迭點頭。


    隊長狐疑地打量了二人一眼,見她們一身的泔水汙漬,身上也散發出一陣陣惡臭味,心中已經信了一大半,皺眉道:“當真不認識?”話剛落音又兇神惡煞地道,“不認識你們跑什麽?”


    唐子昔苦笑了一下,舉起自己受傷的右手道:“剛才搬泔水桶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我姐正要帶我迴去包紮。”她的傷口早就被汙漬糊住了,看起來一塌糊塗,所以她也不擔心對方懷疑。


    那隊長見對方果然是受了傷,不由又信了幾分,口氣也緩和了下來,道:“有沒有看見有人從這個方向逃出來?”


    “沒有!”唐子昔搖頭道,“我們一直在這裏,並沒有看見什麽人出來。”說到這裏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圍的禁軍,裝作害怕的樣子道,“除了幾位官爺!”


    那隊長哼了一聲道:“最近沒事不要到這裏來了,無邊樓的老板娘犯了大案子,這裏要查封。”


    “查封?”唐子昔聞言一怔,心中浮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無邊樓從她小時候起就一直是洛陽城最大的青樓,能進去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富豪商賈,總之是非富即貴。以前她也存了想進去見見世麵的想法,不過都因為各種原因沒能成功。沒想到在洛陽城屹立這麽多年的無邊樓居然會被查封,這不由讓她心生唏噓之感,世事果然無常。她們唐家又何嚐不是如此,當年有多麽榮耀,現在就有多麽淒慘。


    那位老板娘她倒是不擔心,不過那個叫管笙的少年卻救過她一命,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黯然。


    那人見她發愣,還以為是被嚇著了,刀背拍了拍板車道:“趕緊走!不然迴頭統領大人來了,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說完一揮手,帶著那群士兵走了。


    唐子昔沒想到這個看似兇悍的男子還有善良的一麵,趕緊衝著對方的背影道:“謝謝官爺!”說完捅了捅還在發愣的黑丫,“還不走!”


    黑丫迴過神,抓緊把手推著板車就跑,惟恐對方反悔要她們留下來。


    誰知怕什麽來什麽,剛跑出巷子轉過彎,二人就不得不再次停下來。因為在她們的正前方,一個麵容俊美異常的青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人,卻不是秦霜月是誰。


    唐子昔見狀大駭,差點沒從板車上滾下來,被黑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秦霜月的嘴角浮起一抹戲謔的笑意,輕聲道:“我們又見麵了,蘇姑娘!”


    唐子昔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打過了招唿。


    黑丫卻好奇地看著這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一臉驚喜地道:“小妹,他認識你哎!”


    秦霜月瞟了一眼又黑又壯的黑丫,接著又將目光放在唐子昔身上,道:“蘇姑娘可不像這麽沒禮數的人。”


    “見過秦公子!”唐子昔不得不微微欠了欠身。她有些摸不準對方到底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還是真的把自己當做了蘇清漪。


    “這還差不多。”秦霜月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拍了拍手。一頂軟轎悄無聲息地從他身後冒了出來,抬轎子的卻是幾個年輕美貌的的女子,“蘇姑娘請!”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神卻是冰冷異常,顯然來者不善。


    黑丫神經再粗大,此刻也發現了不對勁,忙上前攔在唐子昔跟前道:“你想幹什麽?”


    第二十五章 貓戲老鼠


    在唐子昔看來,此刻的秦霜月與之前水煙閣見到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不止一掃之前醉生夢死的紈絝形象,而且舉止優雅從容,配上那張英俊非凡的臉,叫人怎麽也厭惡不起來。


    她麵容平靜地道:“秦公子有什麽話,在這裏說也是一樣。”


    秦霜月微笑道:“之前是秦某眼拙,未能識得佳人,蘇姑娘心存怨懟是應該的。”說到這裏微微欠了欠身,才接著道,“所以秦某略備薄酒給姑娘賠罪,還請蘇姑娘務必賞臉!”


    “抱歉,民女好像跟秦公子不熟。”唐子昔同樣報以微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藉,自嘲地道,“而且民女身份低微,怕是沒資格接受秦公子的邀請。”說完微微垂首行了一禮,拉了拉黑丫的衣角,輕聲道,“我們走!”


    “哦!”黑丫忙推起板車跟在她的身後。


    “不熟嗎?”就在她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秦霜月忽然笑著開口了。


    他的笑容很好看也很古怪,讓唐子昔有一種心慌的感覺,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誰知秦霜月身形一動再次站在了她的跟前,先是衝著她微微一笑,接著忽地湊到她的耳邊,耳語般道:“若你真是蘇清漪的話,那還真是不熟。畢竟咱們才見過一麵,不是嗎?”


    “公子自重!”唐子昔紅著臉將腦袋一偏,可惜巷子太過狹窄,她又有些緊張,所以沒控製好力道直接將腦袋撞到了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引得幾個抬轎的女子竊笑不已。


    “笑什麽笑!”黑丫怒氣衝衝地瞪著幾個女子,那幾個女子也不甘示弱地瞪了迴來。


    秦霜月也笑了,後退一步道:“得罪!”


    唐子昔拉住還在跟人瞪眼的黑丫,嘴裏不停地催促對方快走。


    “蘇姑娘不賞臉也行!”秦霜月在背後朗聲道,“不過有一樣東西有人托我交給你,你不會也不要吧?”說完變戲法一般取出了一支金步搖,看著上麵的流蘇歎道,“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一轉眼都過去半年了。”


    如那人所料,在金步搖出現的一瞬間,小姑娘整個人都抖了一下,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浮現出既震驚又狂喜的神色,看起來著實有趣。秦霜月笑得更開心了。


    唐子昔攥緊了拳頭竭力控製住自己驚濤駭浪一般的情緒,緩緩抬起眼眸與對方的目光對上。若是此刻她還不知道對方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就白活了這十幾年。


    秦霜月也同樣看著她,一臉的笑意吟吟。


    兩個人的目光就這樣對視著,仿佛久別重逢的老友。


    良久之後,唐子昔才嘶聲道:“你從哪裏得來的?”


    “跟我走我就告訴你。”秦霜月笑著晃了晃金步搖,隨著他手上的動作,上麵的流蘇發出了清脆的叮叮聲。


    “好!”唐子昔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小妹,你不能跟他去!”黑丫慌忙扔下板車把手,轉而抓住唐子昔的胳膊,一臉的惶急之色。


    被對方這一抓,唐子昔似乎才想起旁邊還有一個黑丫,見她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衝著她微微一笑道:“黑丫,你家在後四巷的那棵大柿子樹下對吧?”


    “對,後四巷就我家有柿子樹,很好找的。”黑丫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對方會這樣問,還是點了點頭。


    唐子昔點點頭,拉過她粗糙的大手,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在對方手心:“這個送給你,等我辦完了事就去你家吃柿餅!”


    “他不是好人,你別跟他去!”黑丫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唐子昔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沒事的。我答應你,一定會去你家找你!咱們可以拉勾!”說完翹起了秀氣的尾指。


    “不成,我不讓你去!”黑丫固執地搖頭,不知道怎麽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唐子昔看著這個才相處一小會兒的黑姑娘落淚,一時間五味雜陳。她能感覺出來黑丫是真的擔心她,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感到內疚。可是她又不能不去,不論秦霜月是不是故意引她上套,她都必須走這一趟。因為那支金步搖她實在是太熟悉了,是她母親上官雪柔最喜歡的一支。


    見黑丫哭得傷心,她的眼眶也有些濕潤,替黑丫擦去眼淚,溫聲道:“黑丫姐,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我信你!”黑丫雖然點著頭,手卻絲毫不肯放鬆。


    “聽話!”


    “不聽!”


    就在二人糾纏的時候,秦霜月幽幽開口道:“現在城中到處都是禁軍,再耽擱下去的話,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麽事。”


    唐子昔聞言眉頭緊緊蹙起,不過卻沒有說話,隻是一臉為難地看著眼前的黑姑娘。


    黑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秦霜月一眼,忽地抹了一把眼淚,道:“好,我走!你記得一定要來找我。”說完用力地抱了一下唐子昔扭頭就走,連板車也不要了。


    隨著黑丫的離開,唐子昔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緩緩轉過身麵對那個讓她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的男子,語氣平靜地道:“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完美的理由!否則,我也不保證會發生什麽事!”


    “我就那麽不招人喜歡嗎?”秦霜月摸了摸鼻子,一臉的委屈地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未婚夫,你就用這樣的態度跟夫君說話嗎?”


    唐子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直至此刻,她心中最後的那一絲僥幸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戲弄的惱怒感。


    秦霜月聳了聳肩,道:“也沒有很早,半個時辰前而已。”說到這裏有些內疚地道,“之前沒傷到你吧?”


    唐子昔沒有迴答,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彎腰鑽進了轎子。


    “走吧!”秦霜月苦笑著搖了搖頭。


    ……


    長門宮。


    這是一座極為冷清的宮殿,殿內聽不到任何的聲響,仿佛沒有人住一般,黃銅鑄就的門環上也落了一層灰,顯然很久都沒有人進出。隻有茂盛的青藤爬滿了紅色的宮牆,給這座寂靜的宮殿帶來了一絲生機。


    此刻在離這座宮殿不遠處的花園裏,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女孩正踮著腳尖摘著花枝上的一朵紅花,旁邊幾個小宮女大氣都不敢出,均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女孩的動作。


    見她終於摘下了一片花瓣,一個宮女忙衝上去抱住小女孩道:“公主,您已經摘到了。現在咱們該迴去了吧。”


    這個小女孩正是皇帝眾多子女中年紀最小的永安公主李沅,也是皇後最疼愛的小女兒。生性頑劣,平常沒事就喜歡到處跑,各宮的妃嬪都吃夠了她的苦頭。隻是今日不知怎麽的,非要來這皇宮中最偏僻的長門宮——也是那位失寵的怡妃的居住之所。


    李沅掙脫宮女的懷抱,跺著腳尖聲道:“誰讓你動的?誰讓你動的?”


    宮女嚇得慌忙跪下,道:“公主息怒,隻是咱們已經出來這麽久了,若是皇後娘娘知道奴婢帶您來了這裏,肯定會打死奴婢的。”


    “公主,迴去吧!”其餘幾個宮女也紛紛跪下。


    聽到皇後的名字,李沅總算安靜了下來,秀氣的瓊鼻皺了皺,道:“不過是來摘兩朵花兒,又有什麽打緊了?”


    宮女忙點頭道:“對對,公主殿下想摘花,咱們迴春華宮去摘,昨兒個奴婢見到那些桂花樹都打了花苞兒,今日天氣這麽好,應該開了。”


    李沅一甩頭道:“本宮不喜歡桂花。”眼角忽然瞥到宮牆內探出的一抹紅,頓時眼前一亮,躡手躡腳地朝那片花兒走去。


    “萬壽菊也開了,還有公主親自種的繡球花……”宮女猶自跪在地上苦苦相勸,說著說著感覺到不對勁,抬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驚慌地道:“公主,那邊不能去。”


    此刻的永安公主早就跑到了長門宮的那扇大門前,伸手輕輕一推,朱紅色的大門便被緩緩推開了,發出刺耳的‘哢哢’聲。她扭頭衝宮女扮了個鬼臉,一閃身鑽了進去。


    宮女也顧不得禮儀了,忙從地上爬起來追了上去。


    待幾個宮女匆匆跑進宮殿,李沅早就不見了蹤影。正在焦急間,幾人忽然聽到一聲驚唿,還夾雜著幾聲貓叫。循聲跑去,隻見李沅正捂著手坐在地上,對麵還有一隻正衝她齜牙的黑貓。


    宮女們嚇壞了,趕貓的趕貓,扶公主的扶公主,一時間亂成一團。


    “什麽人在裏麵?”就在此時,牆外忽然傳來一聲斷喝,緊接著一隊侍衛衝了進來,見到眼淚汪汪的永安公主趕緊跪下見禮,“參見公主!”


    李沅抬手一指早就跑到宮牆上的黑貓,尖叫道:“給本宮殺了它!”


    “是!”侍衛們二話不說,紛紛朝假山圍了過去,看樣子打算來個甕中捉鱉。


    不料黑貓極為機警,見他們圍了過來,喵的一聲跳下了宮牆,穿過茂盛的花木叢,竄進了那扇虛掩的大門不見了蹤影。


    侍衛們可不敢隨便進那道門,一時間有些猶豫。


    “進去抓!有任何事本宮擔著!”李沅看著白皙的手背上幾道鮮紅的抓痕恨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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