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頓時亂了起來,有膽子大的馬上高聲道:“沒道理,這麽多年我們都是這樣進城的,怎麽突然就要什麽令牌路引了?”


    大胡子抬手一指說話的漢子,冷聲道:“抓起來!”


    立即有兩個士兵擠進人群,擰起掙紮不已的漢子,架著他走到大胡子跟前,其中一個士兵衝著他的腿彎處狠狠一腳踹去,那漢子吃痛頓時跪了下去。


    那漢子頗為硬氣,猶自梗著脖子叫道:“我們都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你憑什麽這麽對我們?便是告到京兆尹大人那裏我也不怕你。大家說是不是?”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不少人開始暗暗點頭,雖然還沒有出聲唿應,但是對大胡子這番做派的不滿已經表現出來了。


    “老子可不是巡防營那幫軟蛋!沒功夫跟你囉嗦。”大胡子瞥了他一眼,下令道:“關起來先揍他三天,要是還不老實就送去鐵城,老龐前幾日剛剛抱怨那裏勞役奇缺。”


    大漢聞言大驚,目露驚恐地道:“我不去鐵城,不去做勞役!”人群中不少人也變了臉色。


    唐子昔見狀有些不解地問道:“鐵城是什麽地方?”她在洛陽生活了十幾年,還真的沒聽說過鐵城這個地方。


    馬夫小心地看了一眼大胡子,低聲道:“姑娘有所不知,那鐵城並非一座城池,乃是皇上上個月下旨新建的兵器加工坊,就在三十裏外的一個村落裏。據說裏麵每日都會有十幾具燒得焦黑的屍體被扔出來,周圍的老百姓嚇得早就搬走了。所以提及這個鐵城大家才會如此害怕。”


    “兵器加工坊?”唐子昔怔了怔,心中暗忖:莫非皇上又要出兵打仗?


    “大人,饒命啊大人!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娘,下有三歲小兒,全家就指著我一個人啊。大人饒命啊!”漢子死命抱住鐵柵欄,士兵拽了幾下沒拽動,有些為難地看向大胡子將領。


    大胡子冷哼一聲,砰砰兩腳過去,隻聽卡擦兩聲脆響,那漢子的手頓時斷了,垂著兩條軟綿綿的手臂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拖下去!”


    士兵趕緊抓住漢子的腿將他拖走了。


    本來還群情激憤的人群忽然鴉雀無聲,不知被大胡子的狠勁嚇到了,還是被送去鐵城的威脅嚇到了。


    “下一個!”排在隊伍最前麵的一個年輕書生嚇得雙膝一軟差點摔倒,幸虧旁邊好心的大娘扶住了他。


    他感激地衝大娘點了點頭,哆哆嗦嗦地朝前挪去。


    大胡子不耐煩地敲了敲鐵柵欄,道:“快點!是不是要老子幫你一把?”


    “不不不不用。”書生趕緊一溜小跑到了鐵柵欄前,雙手將手中的路引舉過頭頂,恭敬地道,“這是在下的路引,請大人過目。”


    大胡子將路引接在手中隨便翻了翻,便揮了揮手放行了。


    書生如蒙大赦,一路連滾帶爬地進了城。


    接下來很順利,很快便到了唐子昔所乘的馬車,馬夫躬著腰上前將令牌奉上。


    大胡子接過令牌看了一眼正要揮手放行,見到緩緩馳過的馬車皺了皺眉,指著密不透風的簾子道:“裏麵是什麽人?”


    馬夫趕緊迴話道:“是我們家小姐!”


    大胡子哼了一聲道:“讓她下來!”


    馬夫頓時一臉的為難之色,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家小姐不小心染上了惡疾,此番進京正是為求醫而來。”


    大胡子耐心顯然不怎麽好,怒喝道:“下來!”幾名士兵應聲抽出了長刀,團團圍住了馬車。


    馬夫無奈,隻好匆匆走到馬車邊低聲道:“小姐,要不您下來讓大人看看。”


    “好!”馬車內傳來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接著簾門被掀開,一個帶著鬥笠的女子走了出來,雖然鬥笠上蓋上了一層黑紗看不清麵容,但是從身材看確實是一名女子無疑。


    大胡子的臉色緩了緩,接著道:“摘下鬥笠!”


    “大人萬萬不可!”馬夫嚇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小姐的病不能見風。”


    大胡子使了個眼色,一個士兵會意,長刀一挑便挑落了女子頭上的鬥笠,露出了一張生滿了膿瘡紅斑的臉,周圍的人群見狀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朝後退去。連那些圍住馬車的士兵也有些畏懼地退了兩步。


    大胡子看了一眼那張奇醜無比的臉,皺眉道:“病成這樣還敢進京,要是傳染給其他人怎麽辦?不行,你們不能進城。”說完將令牌隨手一扔,“下一個!”


    唐子昔聞言一驚,這要是不讓進城,那她千裏迢迢跑來做什麽,忙道:“大人明鑒,小女子這個病並不會傳……”


    “你,過來!”大胡子根本沒聽她的話,直接指向了排在隊伍最前麵的一個瘦削漢子。


    誰知那個瘦削漢子被他一瞪,幹脆癱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大胡子皺眉道:“不想進城了是吧?”忽然提高聲音大聲喝道,“關城門!”


    “等一等!”


    第九章 兩副麵孔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高唿道,緊接著一個穿著錦袍的肥胖男子匆匆跑了過來,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身材太過癡肥,他一邊跑一邊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上如小溪般淌下的汗珠。後麵還跟著一個抱著木盒子的小廝,同樣跑得氣喘籲籲。


    錦袍男子跑到大胡子跟前,點頭哈腰地道:“小的見過苟統領。”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翹著下巴道:“你是何人?如何認識本統領?”這位大胡子名叫苟達,乃是苟惲苟尚書的遠房侄子。


    因為昨夜皇宮中出現了盜賊,雖然隻是偷走了一些古玩字畫,卻讓在萬佛寺吃齋念佛的皇帝陛下震怒,不僅一口氣斬了好十幾個當夜值守的侍衛,而且還一大早就匆匆召集大臣商議對策。因為這裏麵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可怕了。對方既然能在守衛森嚴的皇城內進出自如,這要是想刺殺皇帝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後,皇上最後采納了苟惲的建議,打算從根源上斷絕這類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出入,不僅加派了數倍的兵力守衛皇宮,還將守城門的巡防營換成了更讓他放心的禁衛軍。


    自大秦立國伊始,禁軍一直隻負責保護皇宮的安危,從來隻聽皇上的調遣,心氣上難免就高了些,一直瞧不起遊兵散勇一般的巡防營。這次因為苟惲的一句話,就要他們代替這群軟蛋去守城門,自然是諸多不滿。


    那禁軍大統領遊童美也是個妙人,雖然沒有違背陛下的意思,卻把苟惲的侄子苟達派了來。這樣一來不僅安撫了禁軍內部的情緒,還順便擺了苟惲一道。隻是不知道苟尚書知道了有什麽感想。不過這位苟尚書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怕是根本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不過他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苟達本就是個頭腦簡單的莽夫,憑著苟惲的關係才撈上了小小的統領之位,誰知屁股還沒坐熱便被派來守城門,心中的不滿可想而知。可他又不敢不來,所以才會如此暴躁,方一出現就打斷了人的胳膊。


    錦袍男子顯然十分清楚眼前之人的脾性,馬上滿臉堆笑地道:“小的前幾日在苟府的宴會上有幸見過統領大人一麵。”說完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過去。


    “你也去過宴會?”苟達聞言不由一愣,因為能去苟府那場宴會的,不是苟惲拉攏的人便是正在拉攏的人。他是腦子比較簡單,但是不代表他傻。眼前之人看起來雖然隻是一個商賈,在沒摸清對方的底細之前,他還是多存了一份小心,臉色立即緩和了不少。


    “小的是奇寶齋的掌櫃何璧,有幸接到了請帖。”錦袍男子麵有得色地道。


    苟達聞言一怔,似乎並不知道奇寶齋是什麽地方,一個機靈的士兵趕緊上前耳語了幾句,他才恍然大悟地道:“原來你就是洛陽城那位最善斂財的何大掌櫃。你很不錯啊,連叔叔都都你讚不絕口。”


    何璧忙陪笑道:“承蒙抬愛!承蒙抬愛!若是統領大人有空的話,不妨常去小的那裏坐坐。別的沒有,上好的碧螺春是少不了的。”


    “你說真的?”苟達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正有些發愁怎麽敲一兩件寶貝迴去,沒想到對方立馬就主動送上門了。


    “當然當然!”錦袍男子笑嗬嗬地道,“小的前些日子進了一批字畫,正想請人鑒賞一番,若是統領大人有空自然是最好了。”


    “好好!”對方的上道顯然很讓苟達滿意,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寒暄似的道,“你不好好的留在奇寶齋做生意,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難道又有什麽寶貝要運進城?”說完還朝官道上長長的隊伍掃了一眼。


    何璧聞言麵露尷尬之色,陪著笑道:“小的此番前來不是奇寶齋的事兒,而是為了一件私事。”說到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靜立一旁的女子,道,“這是小的的外甥女,清漪,還不快點過來見過統領大人。”


    唐子昔立即會意,輕移蓮步上前微微施了一禮,柔聲道:“見過統領大人。”


    雖然聲音還是婉轉動聽,但是那張臉卻實在有些慘不忍睹。苟達隻勉強看了一眼便揮了揮手,轉過頭道:“賢侄女這是怎麽了?”


    何璧聞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大人可知前些日子聊城水患?”見苟達點了點頭,這才接著道,“我這外甥女打小就心善,非要親自去施粥,結果被那些難民傳染了惡疾,而且久治不愈,所以小的特意捎信讓她來京城求醫。小的就這麽一個外甥女,一直拿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所以還請統領大人無論如何給個麵子。”說到這裏他朝後看了一眼,那個小廝趕緊將懷中抱著的木盒子遞了過去。


    立刻有士兵接過木盒子打開查驗,方一打開便發出抑製不住的驚歎聲。


    苟達用餘光瞟了一眼,裏麵全是銀票,厚厚的一摞怕是有幾千兩。


    他的笑容頓時更深了,道:“何掌櫃太客氣了!”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何璧極善察言觀色,見對方的神情便知道事情成了,忙趁熱打鐵道,“這是是一半,另一半已經差人送去統領大人的府上了。”


    居然還隻是一半,苟達頓時激動了,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是身患惡疾,就應該早日醫治。京城內的條件確實比那些鄉下地方要好得多,你快帶賢侄女去求醫吧。”說完揮了揮手,抱著木盒子去點數了。


    何璧的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衝馬夫使了個眼色。


    馬夫立即會意,走到唐子昔身邊道:“小姐請上馬,咱們去求醫了。”


    街道不遠的拐角處,一個正吆喝賣膏藥的老頭見馬車安全進了城,一邊繼續吆喝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拐進了另一條街道,經過一扇半開的窗戶的時候,手中的竹竿看似無意地敲了敲窗欞。


    正坐在窗邊與友人飲酒的一位青年瞟了他一眼,接著裝作喝醉的樣子站起身道:“在下實在不勝酒力,要先行迴去歇息,改日再與諸位痛飲。”


    一位友人聞言調侃道:“王衍兄弟怕是牽掛家中的嬌妻吧!哈哈。”其他二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被稱作王衍的青年頓時有些尷尬,笑道:“諸位繼續,在下告辭了!”說完搖搖晃晃地出了店門,身後傳來友人善意的大笑聲。


    方一出門,他臉上的笑容一斂,左右看了看,直接坐上了一旁等候的馬車。


    “迴家!”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接著便靠在了車壁上閉目養神。


    店內的幾人看了馬車離去的方向一眼,見王衍果然是急著迴家,不由相視一笑。


    馬車慢慢地走在寬闊的大街上,車外的叫賣聲不斷鑽進王衍的耳朵,忽然一個不一樣的聲音鑽了進來,他霍地睜開了眼睛,神情隱隱有些激動,敲了敲車門道:“去無邊樓。”


    “是!”馬夫立即撥轉馬頭,方向一變朝另一條更為繁華的街道馳去。


    半柱香時辰過後,馬車停在了一棟氣派無比的房子前,正是洛陽城最有名的歌舞坊‘無邊樓’。


    王衍方一下馬車,便有一個小廝迎了上來,躬身道:“見過王公子!我家公子正在‘水月廳’等候。”


    “帶路!”王衍點點頭,有些激動地道。


    “是!”小廝躬身應下,接著走在斜前方帶路,一直穿過熱鬧的大廳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房間前,才彎腰道,“王公子請!”


    王衍左右看了一下,才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一進門就徑直走到桌邊,對著一位戴著麵具的男子深深施了一禮:“蘇兄!”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眼眶也有些濕潤,頗有些喜極而泣的感覺。


    “王兄弟不必多禮。”這位戴著麵具的男子正是先走一步入城的蘇璟,他見到王衍顯然也有些激動,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原來房間內坐著的不止蘇璟一人,還有一個劍眉星目的俊美青年。此刻正略帶好奇地看著他。


    王衍有些難為情地擦了擦眼角,衝對方拱手道:“這位公子有禮!”


    俊美青年微微一笑,同樣還了一禮,道:“閣下想必就是去年科考那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如今任職翰林院的王衍王公子吧。”


    王衍聞言神色微微一變,扭頭看了蘇璟一眼,這才點頭道:“慚愧!在下正是王衍,敢問公子如何稱唿?”


    “秦霜月!”俊美青年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道。


    王衍聞言吃了一驚,忙深深行了一禮,道:“原來是丞相公子,失敬失敬!常聽人提及秦公子氣度不凡,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秦霜月聞言有些忍俊不禁,扭頭道:“蘇兄,你可沒跟我說過王公子除了重情重義,連口才也如此了得。”


    蘇璟戴著麵具看不出表情,但是深邃的眼眸卻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道:“秦兄錯怪在下了。王兄弟在我麵前連話都極少,我又如何得知他口才了得?”


    王衍聞言頓時滿頭大汗,苦笑道:“二位嚴重了,在下愧不敢當!”


    秦霜月笑道:“王公子請坐下說話!”


    王衍拱了拱手坐下了,不待坐穩便開口問道:“不知蘇兄何時迴的京城?一路可還平安?”


    蘇璟點了點頭,道:“還好,這段日子辛苦你了。那苟惲可有什麽動靜?”


    第十章 苦惱的公子


    聽到蘇璟的話,王衍有些猶豫,不由自主看了一旁正在獨飲的秦霜月一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珠塵緣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何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何顧並收藏天珠塵緣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