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才怪!”匡林秀瞪了她一眼,忽然反應過來,道,“是不是蘇公子待你不好?你告訴我,我去跟他理論。”說完作勢要走。


    “秀秀姐!”淺予忙拉住她,笑道,“公子待我很好,隻是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總覺得有些乏。”


    匡林秀一聽眉頭一皺,伸手搭在淺予的手腕上,片刻後低聲道:“進房間,我給你好好看看。”說完衝石寒一瞪眼,伸出手道,“你不是配了‘雪蟬丸’嗎?趕緊拿來!”


    石寒苦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正要叮囑幾句,匡林秀劈手搶過來塞進淺予的手中道:“趕緊收好,不然這小氣鬼又要後悔了。”說完拉起淺予的手就朝房門口走去。


    淺予迴過頭衝石寒歉意地看去,石寒卻擺了擺手,衝匡林秀的背影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二人進得房門,匡林秀迴頭看了一眼走到院子中間的高大身影,壓低聲音道:“你石大哥這‘雪蟬丸’來得不容易,迴頭你拿兩顆,多的我還給他去。其實我就是想試試他舍不舍得。”說完狡黠地眨了眨眼,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


    “石大哥對你真的挺好的!”淺予忍不住莞爾。


    這對夫婦當初是她看著一步步走到一起的,二人經曆過的磨難大部分她也看在眼裏。匡林秀本來跟她一樣,也是西涼國金牌殺手組織‘魑魅’的一員,在一次任務中重傷後逃匿,後被石寒無意中所救。組織裏派出追捕她的正是淺予,最終淺予放了她一馬,二人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從此姐妹相稱。隻不過那副花容月貌在那次任務中被毀,幸得石寒以高超的醫術替她修複,雖然沒有以前那麽明豔動人,但是卻因禍得福逃過一劫,而且石寒在乎的也不是她的容貌,二人現在過得很幸福。


    “她是誰?”匡林秀發現了熟睡的少女。


    淺予走過去替唐子昔拭去嘴角亮晶晶的涎水,又將她輕輕抱起放在一旁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看著睡夢中嘴角都帶笑的少女,輕聲道:“她便是我失散了十多年的妹妹。”


    “就是她?”匡林秀湊過去,仔細端詳了少女半晌,點頭道,“確實很像。不過,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而且人心難測,你不能單憑相貌就斷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淺予點頭道:“當然不止如此!”說完從懷中取出之前那枚木珠,“這是當初我親手交給公子的。”


    匡林秀狐疑地接過木珠,翻來覆去看了半晌,道:“這顆珠子雕工不錯!”說完將珠子還給了她,坐在床邊道,“既然是蘇公子確認過的,那就沒錯了。她到底哪兒來的?”


    “瞧姐姐說的!”淺予忍不住笑了,道,“還能是哪兒來的,當然是娘生的。”


    “就你貧嘴!”匡林秀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可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多事,現在這世上人心險惡得很。以前我還覺得自己殺戮過重,造了不少罪孽,所以天天跟著你石大哥行醫救人。可是當我見識過那些人的嘴臉後才發現,我們那哪叫罪孽,那些殺人不見血的人才是真的罪孽深重,要我說,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你跟她這麽多年沒見,誰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麽心性……”一抬眼見到淺予微微含淚的雙眸,忙抬了抬手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反正到時候受傷的是你。”


    淺予點頭道:“姐姐對我的關心我知道,隻不過她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沒打算告訴她,隻是告訴她我是個婢女。而且公子似乎對她,對她……”她話沒說完便垂下頭去,隻是那兩滴不小心落在衣襟上的淚珠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緒。


    “你說的是真的?”匡林秀是真驚訝了,看著淺予緩緩點頭,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聽姐姐一句勸,覺得重要的東西就要拚盡全力去抓住,否則等到你失去的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睡夢中的唐子昔似乎不太舒服,扭動了一下身子,嘴裏呢喃了句什麽。


    淺予忙伸手替她撥開臉上的發絲,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道:“能跟她這樣靜靜的相處片刻,我就已經很滿足了。至於其他的,我這一生從來都不敢想,也不會去想。”目光癡癡地看著那張稚嫩的臉龐,道,“她跟我不一樣,我已經不能迴頭,但是她可以。此生我別無所求,隻希望她平安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淺淺!”匡林秀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心疼地道,“你的人生還很長,你的路也還很長。我說過了,喜歡的就要努力去爭取。你不是說蘇公子對你很好嗎?依姐姐看……”


    淺予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


    第兩百三十章 雕蟲小技也能脫身


    原來,此時的唐子昔忽然睜開了眼睛,漆黑明亮的眼珠正好奇地看著床邊的二人,見到淺予看過來的目光,忽然展顏一笑道:“你迴來了,我都等得睡著了。這位姐姐是?”說完掙紮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匡林秀看著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淺予,沒有說話。


    倒是淺予解釋道:“這位是匡姑娘。”


    “匡姐姐好!”唐子昔甜甜地叫道。


    匡林秀嗯了一聲,忽然沒了說話的興致,站起身道:“屋子裏太悶,我出去看看你石大哥!”


    淺予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道:“好,我等下便出來。”


    “不用了!”匡林秀搖頭道,“等下我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點再迴來找你。”說完點點頭離開了。


    唐子昔好奇地看著匡林秀離開的背影,忽然嘴一撇,有些委屈地問道:“這位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


    “小姐說的哪裏話!”淺予走過去蹲下身,一邊替她穿鞋一邊道,“她隻是不太愛說話而已,其實她的心很好的。”


    唐子昔哦了一聲沒有拆穿她,剛剛她可就是被二人的說話聲吵醒的,目光看著剛站起身的淺予道:“剛剛我夢見你了。”


    “是嗎?”淺予將床上的被褥疊好,轉身道,“熱水已經備好了,去沐浴吧!”說完走到桌邊將那些盤子全都收進托盤裏,抬步便朝外走。


    唐子昔慌忙跟了上去,不死心地道:“真的!我夢見跟你在一個開滿了花兒的草地上玩耍,我們一邊跑一邊笑,玩兒的可開心了。跑得累了,我們就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雲。那雲很近很近,近得好像伸手就能摘下來……”她忽然上前小跑兩步抓住淺予的衣角,埋怨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哦!”淺予頭也不迴地道,“如此看來,姑娘想必是以前去過草原吧!”


    唐子昔馬上點頭道:“對啊,以前父帥帶我去過一次。草原真的太美了,我真想一輩子待在那裏。可惜我才待了兩天就被送迴來了,因為我從馬上摔下來啦……”


    “摔了?”淺予霍然轉身,因為轉得太急,托盤中的碗碟差點整摞砸下來,她卻顧不上這些,急道,“怎麽會摔了?沒人看著你嗎?有沒有受傷?傷哪裏了?你一個人騎馬的嗎?你娘呢?”


    唐子昔愕然地看著麵前激動的女子,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搖頭道:“沒什麽大礙,就是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不過打那以後,娘親不許我再騎馬了。”說到這裏撇了撇嘴,不高興地道,“這都怪鵬飛哥哥,要不是他大驚小怪,海棠也不會受驚把我摔下來。”


    “那就好!”淺予複又轉過身,默默在前麵帶路。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院子角落的另一個房門外。淺予輕輕推開門,裏麵有一個身材粗壯的婦人正將熱水倒進一個大木桶,見到二人進來,慌忙站起來指著角落冒著熱氣的大木桶呃呃有聲。


    “知道了!”淺予點點頭,將手中的托盤交到婦人手上,道,“去給小姐拿一套幹淨的換洗衣衫過來。”


    婦人忙點點頭,端著托盤急匆匆地走了。


    淺予欠身道:“條件簡陋,還請小姐委屈一下。”說完轉身走了出去,還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有勞姑娘!”唐子昔一進門,就感覺到一股暖洋洋的熱氣。四周一打量,發現這個房間比之前那個大不了多少,而且更為簡陋,隻有一個大木桶以及一麵粗布做的簾子。


    她站在屋內東張西望了一番,並沒有發現有窗戶或者後門之類的地方,唯一的出口便是方才進來的那道門,抿嘴想了想,還是輕輕拉上簾子,走到大木桶邊蹲下,一邊撥動著冒著熱氣的清水,一邊靜靜地想著心事。


    此刻屋內隻剩下了她一人,她臉上天真無邪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凝重的表情。


    雖然淺予確實給了她些許親近之感,而且飯菜中也並未動什麽手腳,但是她的戒備之心卻並未消失。倒不是說她對淺予有什麽成見,而是她最近經曆的事情太多,讓這位本來心思單純的大小姐不得不迅速成長起來。


    眼下就她知的消息,唐府多半已經遭了大難,雖然之前倪鵬程說皇上隻是將其親人打入天牢,但是天牢是什麽地方?想必沒人比她更清楚。


    當初大皇子李誦就是因為謀逆罪而被皇上打入了天牢,之後唐子昔就再也沒見過這位有著溫暖笑容的大皇子。雖然當時她還小,而且有關這件事的大部分記憶她都沒有了,但是她永遠記得李陵說起大皇子的慘狀時,那微微顫抖的身軀以及驚恐至極的表情。這個表情是她第一次在李陵的臉上看到,也是最後一次。


    自那以後,幼小的李陵忽然變得乖巧無比,待人更是溫和謙遜,唐子昔也就漸漸地遺忘了這件事。直到倪鵬程說她的親人被皇上打入了天牢,這些已經快被遺忘的往事忽然潮水般湧了出來,讓她每每想起都懼怕不已——連當初受盡皇上寵愛的大皇子都沒能走出的門,她的親人能走出來嗎?


    她看著水中的倒影,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兩滴淚珠忽然落了下來,滴在水中蕩起了陣陣漣漪。可是現在她被人嚴密看守著,連脫身都難,更別說趕迴洛陽去救人了。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輕響。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就有了主意,對著水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隨著嘩啦一聲水響,她已經將腦袋伸進了桶裏,就這樣保持半跪的姿勢,許久都不曾挪動。


    站在門外等候的淺予微微覺得有些奇怪,心中暗忖:這丫頭沐浴怎麽半天也沒個動靜。強忍著推門的衝動喚了一聲:“小姐?”


    無人迴答。


    她的心忽然開始不安起來,提高聲音喚道:“小姐?”


    還是無人迴答。


    淺予這才真的慌了,不管不顧地破門而入,一把拽起桶邊的少女,驚怒交加地喝道:“你在幹什麽?不要命了是不是!”她是真的生氣了,她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將她從王府中救出來,為此還犧牲了幾個王府的暗線,可不是為了讓她尋死的。


    此時的唐子昔已經憋得臉色青紫,若是淺予的反應慢得一步,她這口氣就再也迴不來了。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微微張了張嘴便腦袋一歪暈過去了。


    淺予驚唿一聲慌忙接住了她。


    就在此時,躺在她懷中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衝著她詭異地一笑。


    ……


    忘憂樓,三樓。


    一個幹巴精瘦的老頭倒背著手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的那一片狼藉,臉上的肌肉跳了跳,沉聲道:“你確定是她們幹的?”


    “屬下看得很清楚,正是他們!”他身後一個蒙麵黑衣人躬身,“屬下與那青年交過手,此人的鎖喉功確實不容小覷。”


    “很好!”老頭的小眼睛裏射出兩縷精光,冷哼了一聲道,“去把他們的落腳點找出來,記住不要驚動他們,然後立刻迴報。”


    “是!”黑衣人隱進了黑暗裏。


    待所有人都走後,老頭衝著黑暗中某處道:“看來老夫確實在江湖上沉寂太久了,連一些乳臭小兒也敢在老夫頭上作威作福了。”


    “那是你優柔寡斷,要我說幹脆殺了他以絕後患!”隨著骨碌碌的車輪聲,一輛輪椅從黑暗中冒了出來,車上那位生著一雙三角眼的中年男子,居然是‘死而複生’的宇文頡。此時的他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確實活生生的宇文頡無疑。


    老頭冷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幹脆果斷,結果呢?還不是跟喪家之犬一樣跑來求我!”


    宇文頡嘿嘿笑了一聲,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道:“範青陽,這些年那些事情你也沒少參與,現在想跟我劃清界限,晚了!我告訴你,現在咱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活不成你也跑不了。你認為,若是讓十王爺知道了,他會留你的性命不成?”


    範青陽有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宇文護一生光明磊落,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卑鄙無恥的東西。”


    宇文頡摸了摸鼻子,一臉無辜地道:“我也想知道,我這麽卑鄙無恥的人怎麽會攤上這麽一個大公無私的爹。當初若不是他‘成全’,又怎麽輪得到我這個外戚做質子。好了,咱們也別互相揭短了,還是說正事吧,你打算什麽時候安排我跟北宮泰見麵。”


    “你?”範青陽瞥了他一眼,目光特意在他的腿上停留片刻,一臉不屑地道,“就算我能安排你們見麵,你去得了嗎?”


    宇文頡裝作沉吟的樣子,搖頭晃腦地道:“是有些不好辦,我這個廢人確實不太方便親自去見他,既然如此……”說到這裏他詭異地笑了笑,朗聲道,“你出來吧!”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從他背後冒了出來,衝範青陽拱手道:“範管事,別來無恙!”


    第兩百三十一章 狼狽為奸


    “是你!”範青陽看清來人的相貌後不由吃了一驚。


    來人穿著一件長及腳踝的暗紅色鬥篷,全身上下密不透風,單單露出了一張臉。隻是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臉上全是扭結交錯的疤痕,一雙眼睛光禿禿的隻剩下眼瞼跟眼珠,睫毛、眉毛之類的連影子都沒有,鼻子隻剩下一小半軟塌塌地歪在一邊,整張臉看起來最正常的就是那張嘴唇了,不過也隻是比其他部位稍微好上一些,而且貼近嘴唇的地方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似乎是被人一刀從下巴砍向了右耳。


    他顯然很滿意範青陽吃驚的表情,桀桀怪笑道:“沒想到範管事還記得老夫,真是讓老夫倍感榮幸。”他這張醜臉配上這鬼氣森森的笑容,要多駭人有多駭人,若是膽子小上一點,光看他的笑容都要被嚇暈過去了。


    “你不是已經被林棄殺死了嗎?”


    雖然早就覺察到附近有人,但是沒料到這人居然他也認識,正是曾經在義莊假扮福伯引唐子昔上鉤,後來跟林棄交手敗退的那個黑袍人。不過範青陽卻不知道她其實是一位女子,隻是奇怪對方何以能在無雙閣長老的手上全身而退。


    “你當然希望老夫死了。”黑袍人看著目光閃爍不定的範青陽嘿嘿笑道,“可惜老夫命不該絕,被剛巧路過的宇文公子救了,這才撿迴一條命。聽聞宇文公子與範管事是盟友,老夫自然也想見一見故人。”


    “很好!老夫倒是小看你了!”範青陽看向黑袍人的目光慢慢開始變得陰冷,絲毫不掩飾滿臉的殺機。


    黑袍人也不甘示弱,鬥篷開始慢慢鼓脹,裏麵隱約有尖利的叫聲傳來。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宇文頡忽然滾動車輪攔在二人中間,張開雙臂道:“二位有話好好說,自家人何必傷了和氣。”


    “誰跟你這陰險小人是自家人!”範青陽已經在爆發的邊緣,絲毫不給宇文頡麵子。


    宇文頡卻絲毫不動怒,好脾氣地笑道:“範管事此言差矣,如今正是你我攜手合作之時,又何必分得那麽清楚呢。雖然我們的誌向不同,但是至少就現在來說,咱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範青陽冷冷地道:“就憑你們兩個廢物也配跟老夫聯手?”


    宇文頡攔住黑袍人,再次笑道:“範管事這麽說的話就不對了,我們雖然都是殘缺之軀,但是並不代表我們的能力就差了。事情恰恰相反,我們比很多正常人都要有決心,有毅力。而且我們隻問利益不問緣由,範管事大可以放心地跟我們合作。”


    範青陽眼中神色變幻不定,道:“既然如此,把你們的計劃說來聽聽!”


    宇文頡頜首道:“如今梁州城最棘手的人物,分別是無雙閣的林棄,天罡教的荊飛煦,以及黑沙國的計無咎。”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範青陽,笑道,“不知範管事覺得我分析得可對?”


    範青陽搖頭道:“你漏掉了一個人!”


    “誰?”宇文頡奇道,“莫非還有隱藏的勢力是我不知道的?”


    範青陽緩緩吐出三個字:“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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