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使不得!”中年漢子慌忙縮迴手,正色道,“我之所以答應帶你們來,一來是因為伍家當年對我有恩,二來我也不希望那種人逍遙法外。也就是倪公子你,若是換了旁人,給我再多的銀子,我也不會透露一絲風聲。”說完還有意無意地,朝四處亂看的唐子昔瞟了一眼。


    “這怎麽行?”倪鵬飛搖了搖頭,再次將手中的元寶遞了過去,“都是我妹子太過魯莽,才害得你損失慘重。這個隻是我的一點心意,就算是買這些香燭的費用。你店鋪裏的那些損失,迴頭我會派人送到府上。至於你說帶我們來這裏,隻是伍家與你之間的事情,但是光憑閣下這份不畏強權的態度,就足以讓在下欽佩。”


    “這……不好吧!”中年漢子看著那錠大元寶,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是他已經將話說出去了,現在貿然改口似乎不是很恰當。


    唐子昔看著二人你推我往,實在是按捺不住,將那錠元寶一把搶了過來,催促道:“快走吧,再說下去天都亮了!”


    倪鵬飛瞪了她一眼,嗬斥道:“胡鬧!你將人家的鋪子鬧得天翻地覆,給人家造成了多大的損失,你知道嗎?都這麽大的人了,一點大姑娘的樣子都沒有。”


    唐子昔別過頭不吭聲,心中極不服氣。


    她開始並沒有讓那個掌櫃帶路的意思,隻是想問清楚一點。誰知道那人拿了信物,卻說根本不認識伍家掌櫃,還說他們故意鬧事,叫人轟他們出去。她氣不過,直接就鬧開了。


    雖然最後他勉強同意帶他們來見那個人,但是看他帶的這些路,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僅專挑難走的小徑,還都是一些僻靜陰森的地方。光是墳場就穿過了兩個,差點沒把唐大小姐嚇出個好歹來。要不是倪鵬飛一直緊緊拉著她的手,她估計就直接滾下山了。


    中年漢子見狀,心中冷笑一聲,道:“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兩位一路小心。告辭!”說完拱了拱手,轉過身頭也不迴地走了。


    “多謝!迴頭我會讓人將銀子送到府上!”


    倪鵬飛衝著對方的背影,遠遠地喊了一句。迴過頭正好見到唐子昔,對著中年漢子做鬼臉的模樣,不由苦笑道:“丫頭,你又何必非要往死裏得罪人家呢?”


    “哼!”唐子昔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道,“虧得伍掌櫃對他如此信任,誰能想到他居然會反悔。要不是我之前大鬧一場,差點就掀了他的老底,他會帶咱們來?這種忘恩負義之人,得罪就得罪了,我未必還怕他不成。”


    “知道你不怕!”倪鵬飛想到之前的情形,一時不知道如何跟她說‘人性’這個東西,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道:“也不知道大哥看到咱們留的紙條沒有。走吧,今晚的任務很艱巨啊!”


    “放心吧!”說到倪鵬程,唐子昔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朝身後看了一眼,“我估計這個時候應該看到了,不過如果他被那些漂亮的姐姐迷住了,那就說不準了。說不定咱們都迴去了,他還沒迴去呢!”


    倪鵬飛嘴巴動了幾下,還是忍住了告訴她真相的衝動,點頭“嗯”了一聲。牽起唐子昔的手,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前走去。


    又走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終於見到了一條長長的石梯,在石梯的盡頭隱約可見一片房子。


    光滑的石板反射著月光,反而將前行的道路照得明亮一片。


    唐子昔看著長長的石梯,頓時感覺渾身無力。一屁股坐在石梯上,喘著粗氣道:“先歇會,我走不動了!”


    倪鵬飛輕輕踢了踢她的腳,勸道:“時辰不早了,到了你再歇!你答應人家的時候,說的那些豪言壯語,這麽快就忘記了?”


    唐子昔哀嚎一聲,抬起一隻腳可憐兮兮地道:“就休息一小會兒也不行嘛,我的腳都起泡了。再說了,上吊也要喘口氣啊!”


    倪鵬飛看看已經漸上中天的月亮,又看看歪倒在地的唐大小姐,猶豫半晌,還是無奈地道:“我背你總可以了吧!”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唐子昔頓時興奮地跳了起來,“我可沒說!”


    倪鵬飛翻了個白眼,戳了戳她的腦袋瓜,道:“是我說的,你沒說!可以了吧?”說完微微蹲下了身。


    義莊內。


    幾支白色的蠟燭,在微風中微微搖曳著。


    屋子裏沒有窗戶,隻有一道破敗的大門,跟屋頂的一個小小的天窗。一口口漆黑的薄皮棺材,分成兩列整齊地排列在一起。每口棺材前麵都擺了一個簡陋的香爐,上麵插滿了燃盡的香燭。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佝僂著腰拿著一大把點燃的香燭,一邊往棺材前的香爐裏插,一邊用吟唱一般的音調顫聲道:“吃飯了!”


    直到所有的棺材前麵,都有了繚繚升起的輕煙,白發老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拿起一塊破布,開始一口一口地擦拭著那些棺材,看他認真專注的神情,仿佛是在嗬護著珍寶一般。。


    就在這時,隨著“吱呀”一聲輕響,虛掩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屋內四散的紙錢,被趁機擠進來的風刮得滿屋飛舞。


    第八十六章 義莊(2)


    一個臃腫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略顯詭異的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倪鵬飛才咽了口口水,拍了拍胸前耷拉的兩條胳膊。


    唐子昔正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被倪鵬飛一拍,抗議性地‘嗯’了一聲,腦袋在他後背上蹭了蹭,接著將頭換了個方向繼續睡。


    倪鵬飛有些無奈,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丫頭醒醒!咱們到了!”


    唐子昔又哼哼了兩聲,才不情願地睜開了一條縫,似乎是有些不舒服,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這才慢吞吞地從他的後腦勺處探出了半個腦袋。


    這一看嚇了一跳,被綿綿睡意纏住的唐大小姐,頓時精神抖擻,不由自主抱緊了倪鵬飛的脖子,整個人深深地藏在了他的背後。


    倪鵬飛被勒得直翻白眼,一把將唐子昔從背上扯了下來,見她張牙舞爪地又要往上爬,不由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扯上前,讓其跟他並排而立,這才拱手道:“老丈有禮!晚輩倪鵬飛,這是舍妹小昔,特來拜訪老丈,想要求證一下幾年前的一樁舊事!”


    唐子昔跟著拱手拜見。


    白發老頭一直沒有迴頭,隻是慢吞吞地擦拭著那些棺材,仿佛根本不知道門口出現了兩個人。


    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唐子昔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無聲地說了一句話。倪鵬飛對著她搖了搖頭,示意不可魯莽。


    又過了一會兒,白發老頭才仿佛自語般喃喃地道:“很多年沒有活人來這裏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甚至帶著一絲陰冷。


    唐子昔聞言打了個冷戰,一縮身再次藏在了倪鵬飛的身後,雙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衫,身後一陣風刮過,她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觸目所及隻有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她趕緊將腦袋埋在了衣服裏,身子也開始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倪鵬飛也有些瘮得慌,但是已經到了這裏,沒理由退縮。他咽了口口水,竭力控製著強調道:“晚輩二人是受伍掌櫃所托,為他冤死的兒子伍昊討個公道。聽說老丈知道那位女子的真正死因,所有特來求教。這一點對翻案非常重要,還望老丈不吝賜教。”


    白發老頭擦拭的手停了下來,拍了拍眼前的棺木,仿佛跟老友聊天一般道:“老弟,你認識伍昊嗎?”說完還將耳朵貼在了棺木上,一邊聽一邊不停地點頭,“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認識就不認識,羅嗦個甚?”


    唐子昔剛好探出頭,看到眼前詭異的一幕,差點沒嚇得尖叫出聲,趕緊哆嗦著將腦袋死死埋在倪鵬飛的身後。


    正在這時,一陣大風刮過,半掩的房門被吹得‘吱呀’作響,仿佛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一樣。


    唐子昔再也按捺不住,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聲,接著扭頭就跑,誰知一腳踏空整個人頓時朝後栽了下去。


    倪鵬飛聞聲迴過頭,頓時大驚失色,閃電般伸出了手,可是隻抓住對方的一片衣角。‘刺啦’的裂帛聲中,唐大小姐如滾地葫蘆一般咕嚕嚕滾下了台階,一直滾到了院子裏,被一堆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擋住,接著腦袋‘咚’的一聲磕在一旁的木樁上,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丫頭!”


    倪鵬飛足尖一點飛掠而去,一把將唐子昔抱起,一邊輕輕拍打著她的臉,一邊焦急地唿喚道:“你怎麽樣了?快醒醒!”


    唐子昔卻如一根木樁一般,任憑他怎麽唿喚都沒有迴應。


    倪鵬飛越發焦急,搖晃著她的身子,提高聲音道:“丫頭!丫頭!”


    “你要是再胡亂搖晃她,她隻會死得更快!”


    一個陰冷的聲音冷冷地傳來。


    倪鵬飛毫不猶豫地抱起唐子昔,盡量保持著上半身的平穩,飛快地朝房門跑去,見到白發老頭焦急地道:“還請老丈相救!”


    白發老頭此時已經站在棺木盡頭,見到倪鵬飛出現在門口,冷冷地道:“跟我來!”說完推開門朝裏走去。


    倪鵬飛此刻已經不覺得此處陰森可怖,聞言足下微動,跟著進去了。


    這一看就是個臥房,不過極為簡陋。隻有一張簡單的木床,上麵鋪著一床陳舊的薄被。還有一張破舊的方桌,以及兩條長凳。角落裏放著幾個奇怪的大缸,上麵蓋著厚厚的草墊,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另有一個房門直通另一個房間。


    白發老頭將一個小瓷瓶放在過來,對倪鵬飛道:“她的後腦受了傷,這裏有金創藥,包紮好了就趕緊走吧!”說完也不理會倪鵬飛的反應,背著手走出了房門。


    ……


    唐子昔隻感覺後腦疼痛欲裂,呻吟著慢慢睜開了眼睛。隻見周圍漆黑一片,隻有身旁豎著一支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她微微側過頭,發現自己正伏在一個熟悉的後背上,這個人正一邊走著路一邊自言自語。


    “……前些日子,我見過秦家那個小子,溫文爾雅的樣子確實挺討人喜歡,難怪姨父會將你許配給他。迴頭過了門,你可要收斂一點,別把人家給嚇暈了。算了,讓你收斂也是白搭,我看秦家小子以後有苦頭吃了。”正認真走路的倪鵬飛沒注意到唐子昔已經蘇醒,依舊絮絮叨叨地道,“你說你好好一個丫頭,怎麽老是這麽毛毛躁躁的,就算再害怕,也要看清楚一點再抬腳。我就奇了怪了,同樣都是上官家的外孫女,你怎麽就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你看看人家安歆姐姐,知書達禮、溫婉賢淑,關鍵是還冰雪聰明、貌美如花。也就是蘇璟哥哥,要是換了旁人,我肯定是要爭上一爭的……”


    就在這時,倪鵬飛的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將背上的唐子昔甩了出去,趕緊拽住她往上提了提,埋怨道:“你怎麽這麽沉,睡著了還磨牙打唿嚕。也不知道七皇子怎麽想的,自己都自身難保,還要派人來保護你。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迴……迴去!”唐子昔根本沒有聽清他說的什麽,剛剛那一下將她本就有點悶疼的腦袋,甩得一陣眩暈,頭頂一掠而過的夜空,讓她突然想起了什麽,用力拍著倪鵬飛的肩膀,急道,“快放我下來,房頂有人!”


    倪鵬飛一時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問了一句:“什麽?”接著將不斷掙紮的唐子昔放了下來,追問道,“你說哪裏有人?”


    唐子昔雙腳剛一沾地,就急不可耐地拉著他往迴走,嘴裏飛快地道:“我倒下去的時候,見到房頂有幾個人,個個都帶著刀。老丈有危險,咱們快迴去。”


    第八十七章 去而複返


    倪鵬飛這一驚非同小可,難怪他把來意說得那麽清楚,那個老頭還是一臉的冷漠。照伍掌櫃之前的說法,當初可是這位被叫做福伯的人告訴他,伍昊不是在牢房裏畏罪自縊,而是被人迷暈之後勒死的。這麽一個熱心腸的人,不至於連聽都不聽,就將他們拒之門外。


    他自問內力不弱,居然都沒發現房頂的異樣,而那位看似普通的福伯,居然能覺察到,看來他也不是一般人!


    倪鵬飛反手抓住唐子昔的手,內力一催,帶著她如疾風一般朝著來路飛奔。手中的火把在空氣中獵獵作響,灑下了一路的火星。


    很快,那座孤零零的大房子,又出現在了二人麵前。


    那裏依舊靜悄悄一片,不像是有打鬥的樣子,隻有大敞四開的大門,顯示出一股別樣的氣息。


    倪鵬飛狐疑地朝唐子昔看去,見她一臉驚嚇的表情,慌忙問道:“丫頭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崩裂了?”一邊說一邊抬手朝她的後腦勺摸去,還好沒有滲血。


    唐子昔眨了眨眼迴過神,第一句話就是:“鵬飛哥哥,你的武功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我都快不能唿吸了。”


    倪鵬飛聞言一怔,暗叫一聲糟糕,忘了隱藏自己會武功的事了,好在他反應也快,輕描淡寫地道:“我跑步一直都快,加上前兩年得了慧可大師的指點,自然一日千裏。你以為我是你,學武功都那麽懶散,都跟方丈大師學了這麽多年了,還是隻會一些花拳繡腿。”


    提起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師,唐子昔還是有些心虛的,訕訕地道:“方丈大師近來身體可好?”


    倪鵬飛乜了她一眼,道:“比你好多了!我來之前替你去拜訪過他老人家。他還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呢。”


    唐子昔頓時激動起來,一把抓住倪鵬飛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他老人家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倪鵬飛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他老人家讓我轉告你,‘若欲放下即放下,欲待了期無了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


    唐子昔聽得直發愣,鼓著眼睛看著倪鵬飛,問道:“什麽意思?”


    倪鵬飛攤了攤手,無辜地道:“我怎麽知道?要不,你自己迴去問問他老人家?”


    “既然迴來了,又為何踟躕不進!”


    這時,屋內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正是之前那個白發老頭的聲音。


    二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朝大門飛奔而去。


    剛到門口,半個身子已經衝進門內的唐子昔,被倪鵬飛一把拉了迴來,迴頭看去,隻見倪鵬飛對她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朗聲問道:“我們迴來是想問問,老丈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


    陰冷的聲音居然笑了:“還挺機靈!你們不是要問伍昊的案子嗎?怎麽,不敢進來?”


    倪鵬飛到底還是個熱血少年,被言語一激,頓時勾起了好勝之心,傲然道:“有何不敢?”說完,還真的抬腳走了進去。


    屋內的光線很暗,隻有一支白蠟在角落搖曳,發出昏黃而微弱的光芒。之前那個白發老頭卻不見蹤影,隻有兩列黑漆漆的棺材依舊靜靜地分列兩旁。


    倪鵬飛心中警鈴大作,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向了腰間的劍柄,大聲道:“老丈,我已經進來了!”


    “好!你過來!”


    這時,一隻枯瘦的手從一具棺材裏麵緩緩伸了出來,衝著倪鵬飛輕輕招了招。


    倪鵬飛也是藝高人膽大,把心一橫,還真的就朝那口棺材走了過去。


    突然衣服一緊,神經高度緊張的他被嚇了一跳,差點就要拔劍相向,迴頭一看卻是唐子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珠塵緣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何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何顧並收藏天珠塵緣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