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天不隨人願,這邊這個喝多了的小少爺剛在眾人的生拉硬拽之下,坐到了凳子上,那邊那個一直飲茶,滴酒未沾的愣頭青,就立刻站起了身來,指著那姓薛的鼻子,便大吼了一聲。


    “登徒子,不要臉!”


    這一下子,可徹底把那桌剩下的幾個少爺整熄了火了。他們也不過是來這酒樓裏,同人喝個酒,吃個飯,誰能成想這喝著喝著,就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出去了。


    可這一托付,尚且說的還是明天,若是反悔,尚還留有餘地,大不了就折些麵子,過後說自己那日早上拉肚子,莫名高熱,亦或者是說自己讓老爹給逮住不讓出門。


    反正終歸不用把性命搭進去。


    可是如今這情況不同,這姓薛的雖說為人在這揚州城裏是出了名的混蛋,但是薛家的勢力,怎麽說都不是好惹的。


    就算同為修仙者,他們今日豁出了命去,能仗著人多,占了上風,可來日薛家過後翻舊賬,來找他們麻煩,那可就不光是自己沒活路了,搞不好整個家族都會賠進去。


    這要是讓他們老爹知道了,他們今日就為了一個陌生女子,惹了薛家的大少爺,迴去以後,就是不被打死也得扒層皮。


    這可太沒必要了。


    “唐兄,唐兄,你快坐下……”


    與他同桌的那幾位少爺,還貓著腰偷偷在桌子底下,對他進行著規勸,隻可惜一句話還沒說完,那姓薛的就已經找到他們麵前了。


    “你小子說什麽?”


    “薛公子息怒息怒,我這幾個朋友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喝多了,他……”


    見著這小混球過來,周圍的幾個少爺,也全都站起身來,為這兩人開脫辯解,隻可惜這薛惡霸,從來都不是那麽好脾氣的人,連他們的話都還沒聽完,他手中的佩劍就已經架到了那位唐姓公子的脖子上。


    劍鋒淩厲,在這日光之下,凜凜閃著寒光,周圍的那幾個人,一瞧見這場麵,全都嚇得啞了火,杵在地上跟個棍子一樣,一動不敢動。


    到最後還是蘇蕭閑看不下去,替他們解了圍。


    “你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當真連心肝都能供給我?”


    第53章


    那姓薛的一聽老祖宗如此問,才又緩和了臉色,撲哧一聲樂了出來,舔了舔嘴唇睥睨了那幾位少爺一眼,轉身又踱迴了蘇蕭閑身旁。


    那位姓唐的少爺,雖說心底裏有千百個不服氣,可見著這削鐵如泥的寶劍,終於遠離了自己的脖子,也是不由的鬆了口氣。


    這樣好模樣的姑娘,竟要被如此惡霸小人欺侮糟蹋,那兩位挺身而出的公子,如今看著姓薛的那副嘴臉,隻要稍微想想都覺得惋惜心痛。


    更不要提那位坐在她對麵的公子,實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那幾個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少爺,坐在桌上,紛紛斜眼瞧著宋靖秋,眼神之中,多半帶著些許的同情與傷感。


    在他們幾個的小腦袋瓜裏,此時此刻,對著宋靖秋與蘇蕭閑,已經不知腦補出了幾出愛恨情仇的畫本。


    青梅竹馬,幼時同窗,抑或是久別重逢。


    在他們的腦海裏,宋靖秋不知不覺的,就變成了一個隻能眼瞧著心愛之人,被人搶走,卻無力去報奪妻之恨的可憐蟲。


    就連那姓薛的小混蛋,也是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他一迴。


    “那是自然,小娘子若是不信,自可以滿揚州城的打聽去,去問問薛爺我何時對美人食言過,尤其是像你這般天仙般的美人。”


    那混蛋說著說著,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搭載老祖宗的手腕上,小幅度的來迴摸索著。


    蘇蕭閑瞧著他的動作,既不拒絕,也不迴應,隻是一直拖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盯著對麵氣的眼紅的小道士,故意擺出了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做給人看。


    “怎麽辦呢,隻對著一個不喝酒的書生,的確是有些無聊呢。”


    老祖宗這話一出,便不出其所料的收獲了一個來自宋小大夫的白眼,他知道蘇蕭閑這是玩心又起,變著法的在逼他陪她喝酒。


    他原本很不想上她這賊船,卻不想那個姓薛的如此敬酒不吃,竟然還敢當著他的麵,就伸出爪子朝著蘇蕭閑動手動腳。


    一瞧見他掛著那猥瑣的笑,肆無忌憚的碰觸蘇蕭閑,平日裏好脾氣的宋靖秋,簡直氣的要發瘋。


    “小子,把你的狗爪子拿開。”


    那姓薛的沒想到宋靖秋這麽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書生,竟然還敢在這種時候,奮起反抗,而且還是一張嘴,就直唿他小子,還罵他是狗。


    他是薛家大少,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薛家獨子,長這麽大,就連他爹都沒打過他一下,沒罵過他一句,今天猛得被宋靖秋如此一罵,氣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罵罵咧咧的轉過頭來,手提著佩劍,大有一副要與人決鬥的氣勢。


    卻又在一轉頭,瞧見了宋靖秋那一雙漆黑的眼睛後,莫名其妙的就慫了,站在原地,明明隻離人咫尺之遙,他卻被人一個眼神便嚇得不敢再動了。


    “嗬嗬。”


    那姓薛的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方才瞧著還那麽弱不禁風的宋靖秋,轉瞬之間,身上就會帶著這麽濃重的戾氣,讓他隻消一眼,就能被人嚇出一身的冷汗。


    不過,這畢竟是在揚州的地界上,無論怎樣還有薛家替他撐腰,況且他今日可是帶著人來的,身後還有那麽一群揚州的富商少爺在,總不能讓人看了他薛少爺的笑話。


    那不要命的小混蛋如此一合計,仗著膽子冷哼一聲,笑了出來。


    “爺就是不拿又能怎麽樣,我擺明了告訴你,打今天開始,你這天仙般的美人,就歸我薛爺所有了。”


    那薛惡霸說著,還變本加厲的在老祖宗雪白的胳膊上,來迴摸了兩把,你不是不讓我碰嗎?那我就特意的碰給你來看。


    “至於你,夾著尾巴,一邊玩去吧。”


    宋靖秋瞧見他那猥瑣的動作,一直瞪著人的眼睛裏,火苗躥的快有三丈高。


    老祖宗坐在對麵在朦朧之中,瞧著他這樣子,有些惋惜的撇了撇嘴,看上來,今天的樂子也就隻能尋到這兒了。


    “天仙?你碰的這祖宗可不是什麽天仙。”


    宋靖秋瞧著蘇蕭閑的眼睛,一邊說著,一邊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那姓薛的所帶來的跟班們,一瞧見宋靖秋起身,嚇得全都紛紛拔劍,卻又沒有一個人,膽敢站到前邊來,一個個的全都比著往後退。


    那薛惡霸瞧見身邊人如此模樣,氣的直接拎住了一個人,就往自己前邊甩。


    “不光不是天仙,她可是個惡鬼啊,十惡不赦,會吃人挖心的那種。”


    宋靖秋邁著步子,緩緩的向人靠近著,一邊說一邊還微笑著,抬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你說對天仙般的美人從未食過言,但我又怎麽知道,你麵對惡鬼也會一樣?不如今日我就先替你試試,如何?”


    宋靖秋說著,逐漸就將那小混蛋,逼到了一個靠著窗子的角落裏。


    那姓薛的雖說無惡不作,大字不識,胸無點墨,但就修仙習武來說i,卻也是下過真功夫的,打從五歲開始,他便跟隨父親叔叔,學習薛家祖傳的仙術,到了今時今日,整整也苦練了數十年。


    在這揚州城內,出了王家公子,同齡人中,幾乎沒人敢與他較量一二。


    眼瞧著自己即將被逼進劣勢,那姓薛的也如狗急跳牆般,抽出佩劍,奮力一躍,跳起身來,那閃著寒光的寶劍,一瞬間便朝著宋靖秋直劈過來。


    眼瞧著,就要劈到他腦袋上,那姓薛的小霸王瞧著這等場麵心中欣喜萬分,他本以為這秀才深藏不漏,有幾分功夫,恐怕他不好對付,如今看來,也不過是麵瓜一個。


    小混蛋如此想著,便更覺得有了用不完的力氣,他拚盡全力的緊握著佩劍,使勁兒向下一劈,卻沒能瞧見,他所期盼著的血濺當場。


    反倒是他那佩劍,不知怎得,自砍到了人頭頂不遠的位置,就好像是被什麽人緊緊的攥住了一樣,既向下劈不動,又向外拔不出來。


    “狗崽子,說了要將自己的心肝都供出來,怎麽到了這時候,才想起要食言了呢?不覺得太晚了點了嗎?”


    第54章


    身後的那桌小少爺們,原本還在為宋靖秋的遭遇,和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惋惜,卻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這個在他們眼裏,任人宰割的小書生,便能變得如此狠辣厲害。


    “唐兄,這場麵,你怎麽看,那書生瞧著不像俗人,說不定真能打得過那姓薛的。”


    那隻喝茶的唐公子,原本還在為自己的軟弱自責難過,可如今瞧見了宋靖秋發起瘋來的樣子,竟也開始覺得自己方才是在多管閑事了。


    “難……難說,薛家的功夫你們也不是沒見識過,他家的功夫即便是放到仙山上說,也是有點名頭的,揚州城這麽大,可能打得過他的又能有幾個,如今突然在這酒樓裏瞧見一個陌生人,就能是打得過薛家的高手,這種幾率,未免也太小了些。”


    那唐公子雖然這麽說,但還是坐在座位上,暗自捏著手中的茶杯,替宋靖秋提著一口氣。


    他雖然不敢奢望,如此出來吃個便飯,便能碰見絕世高手,但心中對於有人能打敗薛小混蛋,讓人吃吃虧,張張教訓這種事,還是隱隱的帶著些期盼的。


    這家夥終日裏在街上遊蕩,就如同是揚州城種的一顆毒瘤,不知有多少大家閨秀,良家婦女,因為他在而不敢出門,更不知有多少百姓,就因為得罪了這位薛爺,平白丟了性命。


    “但若是他今日,能夠在此打敗這姓薛的,也算是行了一件善事!就連百姓們,都會記得他是咱們揚州城的恩人!”


    那個滿肚黃湯的小少爺,瞧著宋靖秋如此硬氣迴擊,一時間也覺得痛快之際,端起酒杯,朝著宋小大夫那邊遙遙一敬,醉眼朦朧的又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惹得那幾位少爺齊齊斜眼瞪他。


    雖說他們都對宋靖秋能贏這事,抱有著殷切的希望,可到底這塵埃尚未落定,現在就將這種得罪人的話放出來,萬一到時候人一時失手,讓那姓薛的混蛋得了便宜,那豈不是要連帶著他們,一同送死。


    “你,你說什麽胡話!瞪眼就稱如此美妙的女子做惡鬼,身為秀才還如此不解風情,真怪不得你不得美人喜歡!”


    那姓薛的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仍舊要做一隻煮熟了的鴨子,硬著他那張破嘴,宋靖秋最聽不得什麽,他就朝著哪邊說。


    一直不知道老祖宗對他的心思,到底是喜歡還是占有這事,自他倆從仙山下來起,就一直是宋靖秋的一個心結。


    老祖宗不說,而他也礙著麵子,一直不好意思問,這就像是一層一直隔在兩人中間的窗戶紙,宋靖秋既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將其捅破,卻也一直懼怕著,捅破了之後會帶來的後果。


    如若老祖宗對他的心思,真的隻是占有,那如她這般怕麻煩的人,在知道了宋靖秋的一顆真心以後,還會不會再給他機會留在自己身邊。


    亦或者是宋靖秋還有沒有勇氣,留在她身邊,在今後的慢慢餘生中,一直就如此稀裏糊塗的蒙騙著自己,一直就這樣不清不楚的陪人繼續走下去,直到蘇蕭閑真正的找到那個她真心所愛的人。


    這一切的後果,都讓宋靖秋感到懼怕,所以他便一直將二人的關係,停留在一個如今這般模糊的邊界上。


    但無論怎麽說,這件事始終都是讓宋靖秋如鯁在喉的一根刺,雖然他想要盡力的掩蓋,卻始終無法逃開這根刺一經人觸碰就痛的鑽心蝕骨的事實。


    薛小混蛋如今拿著這事嘲諷他,實在無異於是在自己的墳上填土,在宋靖秋的虎口裏拔牙,著實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了。


    蘇蕭閑雖然知道,宋靖秋心裏到底都在盤算著什麽,但也一直無法正視自己的內心。


    她肯下凡來找宋靖秋,為的是重新拿迴屬於她的腰骨,肯留下宋靖秋的小命,還讓腰骨暫存於其體內,為的是逗弄這有趣的小書生,聊以派遣她漫長歲月中的孤寂與無聊。


    自始至終,無論是目的與情感,始終都尚算明確。


    可事到如今,隨著二人的逐漸相處,這種明確的目的,便在老祖宗心裏漸漸的開始模糊,蘇蕭閑察覺出自己對其的占有,察覺出自己在與其相處時的心跳加速,察覺出自己會因為宋靖秋的悲喜而悲喜,卻唯獨察覺不出這種情感,應該叫做喜歡。


    也可能她早就察覺出來了,隻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畢竟聰明如她,又如何會弄不清自己的心思,隻是前路迷茫,蘇蕭閑即便是身處鬼王的位子,尚且看不清自己的方向。


    若是再加上一個凡人出身的宋靖秋,她實在很難能說服自己,讓自己堅定的相信,未來這漫長的餘生當中,她始終都能保得人平安。


    所以一直以來,蘇蕭閑都隻將這種感情歸結於她對人的占有欲,而非是喜歡。


    “她喜不喜歡我,怎麽想都與你無關。”


    宋靖秋眼神凜冽的看了人一眼,將那小混蛋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不敢說出別的話來。


    這場比試由於兩邊的實力實在太過懸殊,所以在幾乎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宋靖秋雖然被那混蛋氣的不輕,卻也還是沒在別人的酒樓裏見血,畢竟他們拍拍屁股走了,人家掌櫃尚且還要在這裏做生意,養活一家老小,如此不管不顧的就將人家的店麵弄成一個兇宅,實在也是太過不妥。


    索性他們所坐的地方,是個二樓靠窗的雅座,宋靖秋便靈機一動,將人捆了手腳,放出窗外吊起來,供過往的行人百姓們欣賞。


    那老板見宋靖秋如此體貼,既替他收服了惡霸,又沒在他店裏見血,那是感恩戴德的不得了,不光是免了他二人的飯錢,還特地又挑了兩隻肥蟹送上來,說是作為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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