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宋靖秋到底還是個書生,雖說他是有些愛財,但到底還是有著書生的氣節在的,而且他這人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正所謂千金難買爺樂意,隻要他不願意,任憑你搬來金山銀山,說破了天去,也別想動搖他半分。


    這一千兩,自然也不會起到什麽作用。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鬼姑娘還是快迴吧。”


    說到這裏,宋靖秋就已經端著碗筷,從那桌上站起身來,準備往外走了,老祖宗本想著他這麽寶貝那個錢袋子,一定會因為錢財而妥協,可結果他卻又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其置若罔聞,理都不理。


    當真是有趣。


    “我瞧著你的體質容易招惹女妖女鬼垂涎,那蜘蛛精想必也不是第一個那麽對待你的,這一陣子吃了不少的苦頭吧。”


    蘇蕭閑坐在桌前,手指若有若無的敲著桌麵,一雙媚眼對他上下打量著,一副很是輕鬆的模樣。


    她說的輕鬆,可宋靖秋聽的卻並不輕鬆,自從他腰腿恢複,又意外的得了法力,這女鬼女妖就跟著了魔了一樣,爭著搶著的往他身邊湊,就跟他是那吃了就能長生不老的唐僧一樣,一個個的都不要了命了。


    白天路上攔,晚上床底下纏的,正經可是給了他好一頓苦頭吃。若是此時蘇蕭閑說別的事,他倒是可以置之不理,可這件事……


    宋靖秋端著碗筷轉過身來,沒說話,也沒表態,就隻是幹等著聽下文。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把我留下,有我在此,自然保你一世平安。”


    雖然待她玩夠了以後,就不能保證這小書生會是怎麽死的了,但起碼在這之前,老祖宗還是說到做到的。


    畢竟他十歲死叫一世,百歲死也叫一世,如此一想,她也算不上食言。


    “你這麽個小鬼,也敢誇下如此海口,明明剛才還被我仙山上的道長們嚇得連門都不敢出,如今竟還好意思說要護我,我放著那麽些仙山上的道長不找,找你一個小鬼護我?再說你也是個女鬼,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和之前那些個鬼妖一樣。”


    第10章


    “找道長?你不會,你若是真與這仙山上的人關係好,還會放著前山的大房子不住,自個兒住在這兒?況且既能我今日能保下你,自然也能保的住你第二次三次,我和那些個女鬼不一樣,就憑你這姿色,還不足以打動我。倒是你,可不要看著我姿色動人,就起了起了歪心思才好。”


    老祖宗半靠在椅子上,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卷著頭發,言語之中臊的宋靖秋滿臉通紅,可又沒得反駁,隻好轉過身去,隨她去了。


    “不知羞恥。”


    一句撂下,宋靖秋便掀了簾子,到了外屋去了,臨了還頗為倔強的梗著脖子問了蘇蕭閑一句,“吃什麽?”


    “嗯……大閘蟹?”宋靖秋原以為蘇蕭閑又是故意在調戲自己,可直到他放下簾子轉身迴頭,看見了蘇蕭閑那一張認真的不能再認真的臉,才明白這人可能真的就是如此想的。


    老祖宗雖然許久未來人間,對人間的許多記憶都已經有些模糊,但卻對人間的吃食格外的記憶深刻。


    早些年間老祖宗遊曆人間的時候,就對這人間的吃食情有獨鍾,而閘蟹也是她在這些吃食當中,頂喜歡的一種。


    許是這多年沒吃,如今來了人間便更是覺得想念,所以當宋靖秋問她吃什麽的時候,她便不暇思索的說出了大閘蟹三個字。


    但這仙山之上隻有一條不大的小溪橫穿而過,頂多能有些河蟹稻蟹,又哪來的大閘蟹。宋靖秋對這不知人間疾苦的老祖宗匆匆一瞥,白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說了一聲。


    “喝粥吧。”


    “蟹黃粥?”


    “白粥。”這一次宋靖秋真是連理她都懶得理了,隻是自顧自的撩了簾子出去,到了廚房生火煮飯,叮了咣啷的忙活了一會。


    蘇蕭閑在房中拿著他的狼毫筆四處把玩,百無聊賴,沒多一會兒,就見著宋靖秋端了個托盤重新迴來,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點什麽。


    老祖宗心裏好奇,便很快放了毛筆,探頭去看,隻見他從那托盤之中端出了三個碗來,按大小一次擺在了桌上。


    最大的那隻瓷碗裏,裝了一隻掌心大小的白麵饅頭,表皮粗糙略微發黃,光是看起來就遠沒有老祖宗早年間吃過的那些精細。


    而剩下的那兩隻小碗裏,一碗是飄了些細碎青菜葉子的青菜粥,一碗則是一團她叫不出名字的綠葉菜,菜葉子上還飄了些蒜蓉蔥末,想來應該是拿來給她就著粥吃的小菜。


    這些吃食,與方才宋靖秋自己吃的白粥相比,已經精致了不知多少,可要與老祖宗印象中的“人間美食”相提並論,那真是差著好幾大截。


    “這供品未免也有些太過寒酸了吧,小書生。”


    老祖宗看慣了凡間的花紅柳綠,吃慣了人間的美味佳肴,便十分自然的以為人間的吃食,都是那個樣子的。結果在宋靖秋這兒,讓人一棒打醒,看到了例外,又想到自己日後的一日三餐皆是如此,不由的感到有些心酸。


    要不還是在這直接殺人去骨,迴鬼界悠閑去吧……即便是像這樣,任由自己前頭的辛苦前功盡棄的想法,在此時的蘇蕭閑心裏,也不能說是沒有的。


    “你所說的閘蟹要到揚州才有,在這仙山之上是尋不到的,況且平日裏我一個人過活,都是隨便做些添了肚子就算完的,你今日就先湊合著吧,等到明日我到了前山,再給你買些別的。”


    他自知這飯菜的確太過寒酸,可前山路遠,現在天色漸晚,此時去買肯定已經來不及,隻能承諾人說明日去給她買些別的迴來,說罷宋靖秋便還將那飯菜朝著蘇蕭閑的那邊,推了一推,推到了她手邊上的位置。


    老祖宗瞧著眼前的俏書生,輕歎了口氣,拿起了白瓷碗中的那個白麵饅頭。


    “叫什麽名字?”


    “豆沙包。”


    老祖宗的手指已經按在了那個饅頭身上了,聽見他這話,卻也是突然又將頭抬起來,一臉震驚的瞧了他兩秒。


    “我問的不是它,我是問你,叫什麽名字。我保了你的命,起碼要知道自己保的是誰吧。”


    宋靖秋聽了她這麽說,也覺得方才的這一番對話,有些尷尬,不由的朝人撇了撇嘴,重新迴道。


    “宋靖秋,你呢?”


    “蘇蕭閑。”老祖宗咬了口豆沙包,有些囫圇的咽下去,迴了人的話,那書生也隻是像模像樣的朝人點了點頭,隨後便沒了話了。


    這一頓飯吃下來,倒也比蘇蕭閑想象中要容易的多,東西雖然簡單,但宋靖秋做飯的手藝倒還挺好,再簡單的食材放在他的手裏,也能做出不錯的味道。


    雖然皮麵上看起來不好看,但這頓飯卻真說不上難吃,那豆沙包表皮鬆軟,內陷充足綿密,甜而不膩,蔬菜粥口感清爽,且宋靖秋在其中還加入了細碎的小肉粒,讓口感不至於那麽寡淡。


    還有那個綠葉子小菜,蘇蕭閑雖不知道它是什麽,但經宋靖秋的手一拌,也變得鮮嫩爽滑,酸甜可口。


    如此看來,這個人倒還可以再留一留,老祖宗吃飽喝足,擦著嘴的功夫,就把這小書生的生死給重新定了一番。


    若是讓宋靖秋知道了,還不知要作何感想。


    吃完飯後,天色便漸漸的暗了下來,宋靖秋將蘇蕭閑一個人晾在一邊,又溫了會書後,便來替老祖宗收拾了床鋪,替她在屋的另一邊另支起了一個小床,雖不如他的那張床大,但他也是盡力讓它變得更柔軟舒適了。


    雖然老祖宗對它的大小不甚滿意,但奈何宋靖秋的那張大的,就是個被單加床板,硬的嚇人,除了這張小床她也別無他選。


    宋靖秋如此一天,也被累的夠嗆,到了晚上也隻是溫了一會兒書,便草草睡下了,屋裏有了蘇蕭閑坐鎮,這一夜他果然睡了個安穩覺,沒再受任何鬼怪的侵擾,這一覺便睡到了大天亮。


    而這一晚上,竹屋周圍那也是熱鬧非凡,正午蜘蛛精被打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仙山所有鬼怪們的耳朵,可偏還是有些個不怕死的,趕在夜裏跑到這座竹屋裏來,想要趁著夜色,看看是否有機可乘。


    其中有一個就是那天晚上,爬了宋靖秋窗子的歪脖子吊死鬼,那一日她雖掙紮著爬了進去,可還沒等她做什麽,宋靖秋便醒了過來,輕手立腳的收拾了幾個小鬼小怪,嚇得她連人的小手都還沒摸到,就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迴去之後,又是好一頓牽腸掛肚,連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所以今日,雖有那蜘蛛精的前車之鑒,但她還是籠絡了幾個膽大的姐妹,趁著夜色前來,打算這一次就是死,也要從這小書生身上撈點好處來。


    隻可惜她是又一次的選錯了時機,等她帶著人馬來到竹屋,擼胳膊挽袖子的,打算要從幾天前的原路往裏邊爬,卻是才伸進去了個腦袋,就嚇得她渾身一哆嗦,麻溜的就退出來了。


    “祖宗,老祖宗……老祖宗在裏邊呢。”


    那歪脖子小鬼被嚇得渾身哆嗦,自從那窗口退出來以後,便一灘爛泥般的癱在地上,周圍的鬼妖一時間還不解她為什麽被嚇成這樣,好些人還嘲笑著說她膽小怕事,是個慫鬼。


    可自從身邊的人,聽清了她嘴裏嘟囔的到底是什麽,就再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說話了。


    老祖宗,你若能從一隻鬼怪的口中聽見這三個字,那他所說的,除了鬼王蘇蕭閑以外,就定沒有第二個人。


    而這個人,常被妖魔鬼三界敬仰,卻也同樣,被三界所懼怕。


    敬仰是敬仰她一介女流,卻將這鬼界治理的井井有條,繁榮昌盛,僅憑一己之力,便讓鬼界從早年間的六界末流,變的再無人敢欺辱。


    而同樣也因為自身實力太過強悍,又有媚骨可以惑人心智,蘇蕭閑一直被許多人忌憚懼怕著,除了那些個九重天上的仙家外,在這六界之中,便是很少能有人不被她的大名威震。


    這些個鬼怪們,聽說蘇蕭閑在這竹屋裏,那可是嚇得魂都飛了一半,哪裏還有閑心想著什麽書生公子,一個個畏畏縮縮,貼著牆根都不敢快步走,唯恐驚動了老祖宗,被人抽筋剝皮。


    ——


    翌日清晨,雖不用上學,但宋靖秋還是早早的便起來了,前些日子,乙字科的小師妹說想要學習如何辨別藥材,讓他帶著去後山采藥。


    而上一次,他遇見蜘蛛精便是在後山,此次再去定是要帶著蘇蕭閑同行的。而此刻再過一個時辰,便是約定之時,蘇蕭閑卻還依舊裹著個被子賴在床上不起,不論是宋靖秋怎麽叫,她都對其充耳不聞。


    “昨日不是還說要護我周全的嗎,可此時我要出門,你卻賴著不起了,若我自己前去,死在路上了可要怎麽辦。”


    蘇蕭閑從前隻覺著,小書生們長得都秀氣,好看,可也是今日才知道,這書生長得這般好看,卻也是這般的愛嘮叨。


    她隻是清晨不樂意起,貪睡了一會兒,便被他唐僧般的在耳邊,一直絮叨了近半個時辰,吵得她想睡都睡不著,耳根子都快起了繭子。


    最終還是在宋靖秋洗漱完畢,坐在桌上吃早飯的時候,爬了起來。


    要說這做鬼的,的確是比做人的方便,蘇蕭閑自起床後,隻需要勾勾手指,這水桶裏的水,便能自己跑到水盆裏,洗漱起來,比宋靖秋這一介凡人,不知道省力了多少,沒多久她便梳洗完畢,坐在桌上與宋靖秋一塊吃了起來。


    “你一會兒還得給我找件衣裳穿,你看我這衣裳,昨天為了救你都破成這樣了。”


    第11章


    “你要穿我的衣裳去?你一個女子,穿著我這一個大男人的衣服招搖過市,成何體統。”宋靖秋站在鏡子前麵,捋了捋衣襟,轉頭頗為嚴肅的對著蘇蕭閑嘮叨道。


    “我就借個外衫,不穿你的那你要我怎麽辦,我這外衫上可破了這麽大一個洞呢,還是說你更喜歡我衣不蔽體的樣子?”


    老祖宗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外衫抬起來供人觀賞,那外衫也果然如她所說的,在後腰的地方破了個不小的洞,從身後邊兒看的話,毫不費力就能瞧見她的裏衫。


    宋靖秋站在鏡邊被老祖宗揶揄的身子一僵,半天沒說出來話,可過了這半天,他也就隻能灰溜溜的紅著耳根子,走到衣櫃裏給人找外衫。


    “給我找件好看的,不好看的我不穿。”


    蘇蕭閑大爺般的靠在椅子裏,一邊對著宋靖秋的衣櫃評頭論足,一邊不斷的往嘴裏填著橘子。


    “嗯……這件太暗了,這件也太長了,讓我穿上你也不怕絆著我。”宋靖秋的衣服多半都偏素氣,所以也都不會醜到哪裏去,隻是苦於兩個人身形差的甚遠,所以一直也找不到一件合適的。


    他人高馬大的,站到一塊足足高了她一頭多,衣裳自然也要比她穿的長一截。


    兩人翻遍了宋靖秋衣櫃裏所有的外衫,也沒找到一件她穿著合適的,眼看著約好的時間就要過了,宋靖秋也不免有些著急了,眼瞧著櫃子裏的衣裳都不合適,他隻得彎下腰來,從櫃底翻出了一件看起來有些舊了的外衫,迴身套在了蘇蕭閑的頭上。


    那件衣裳一看就知道應該有些年頭了,料子看起來也遠沒那些個金貴,不過即使是這樣,這件衣裳也還是被保存的很好,就算是被壓了箱底了,也還是十分幹淨,一點黴味都沒有。


    這件衣裳是宋靖秋剛到仙山的時候,曆經千辛萬苦帶過來的,一路上千難萬苦,他為了能到這兒,把一切能當的都當了,唯獨沒動這一身衣裳。


    這是他爺爺生前親手給他做的,原本是想留到他治好了腿以後穿,可沒想到這一留就是許多年,如今他雖是治好了腰腿,這衣服卻早已經穿不下了。


    不過蘇蕭閑穿著倒是正好,這外衫是粗麻布深藍色的,老祖宗皮膚白嫩,穿深藍色的更顯氣色,而這粗麻布看起來雖不精細貴重,可穿到蘇蕭閑身上卻也別顯一番風味,更讓她平添了許多煙火氣。


    ——


    “快些吧,離和二師兄約好的時辰隻剩半個時辰了,可咱們連前山的大門都還沒出去呢,後山路遠,你就別再磨蹭了。”


    說話的人是個身穿青綠衣裳的女子,名叫林蓉蓉,長相甜美可愛,還梳著個垂桂髻,說起話來連聲音都是軟軟的,十分招人喜歡。


    這仙山之上,許多人都偷偷中意於她,可偏偏她雖人長得柔軟可愛,法術卻很厲害,上一年她還丙字科的時候,就已經讓許多暗自喜歡她的師弟們望而卻步了,如今她更加精進,爬到了乙亥的位置上,雖是最末但那也是乙字科的人,又有幾個人敢隨便造次。


    那些個師弟們,就算是心裏頭再喜歡,也隻敢在心裏偷偷想想,並不敢拿到明顯上跟人說,不過好在林蓉蓉一直也沒個傾慕的對象,所以一直也就沒打破這群人的幻想。


    可照著如今這情況看,這些人離幻想破滅也是沒差多遠了,自從那日在比武場上見了宋靖秋以後,這人便和瘋魔了一樣,成天變著法的往人身邊湊不說,那張口閉口的不是宋靖秋就是二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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