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菱一將槐花放在了舜華的手上,“我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承擔。”


    舜華愣了愣,菱一轉身朝小廚房去了,招了招手,悠閑的道:“把槐花洗幹淨了送進來。”


    話音剛落,熾墨在樹梢上將摘了一大捧的槐花全抖落在舜華身上,還叫道:“接好了。”


    槐花撲簌簌的掉,舜華反應慢了半拍,落好多在地上,他忙不迭的掀起衣衫的前擺去接熾墨後來丟下來的槐花,還叫道:“你丟慢點啊,你瞎嗎你?掉地上多浪費!”


    槐花糕蒸好的時候,香甜的味道帶著一絲槐花的清香,遠遠的就能聞到,熾墨守在火邊的蒸籠旁摩拳擦掌的數著時間。


    席子語帶著白幺打了兩隻野兔,兩隻山雞,他倒是清閑,讓白幺幻化了本體,將獵物掛了白幺一身,他自己跟在一邊悠哉悠哉的走了迴來。


    “三千九百九十九……”熾墨數完,叫了一聲,“師父,時間到啦!”


    說罷伸手去打開了蒸籠的蓋子,蓋子一開,熱氣蒸騰而起,模糊了熾墨的笑臉。


    他真是一點不怕燙,直接伸手將盤子端了出來,院子裏已經一群人坐著等了,熾墨將一盤直接端出來,另一盤放在食盒裏,等著待會兒送去給木霜師祖和小石頭。


    菱一敲了敲霄沂的房門,“小沂兒?還在嗎?”


    也不知道他迴去了沒有?


    不過一會兒,霄沂就打開了房門,頭發已經又梳好了,雖然席子語心黑剪了好長一縷,但是梳好後也看不太出來。


    不然霄沂可能沒那麽容易放過他。


    “你還沒迴去呢,來吃東西啦!”菱一開心的拉著他的衣袖朝桌子走去。


    霄沂在身後輕聲道:“還沒拿到師父的手繩呢,我可不迴去。”


    “知道啦,待會兒吃完了就給你編。”菱一這麽答應了,霄沂才算滿意。


    眾人大吃了一頓,吵吵鬧鬧的打趣了舜華半晌,才決定了明日一起啟程。


    之後菱一坐在屋簷下的小竹凳子上給霄沂編手繩,霄沂就守在一邊,索性坐在了台階上,衣擺鋪了一地。


    他默默的守著,也不說話,晚風清爽,卻有些涼,明知道以菱一的修為並不會冷,卻還是拿出了一件湛藍的披風,輕輕搭在了菱一的身上。


    菱一朝他一笑,沒多說什麽,等編好手繩後,大家都差不多迴去睡了,菱一親自給霄沂將手繩係好,還順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袖子,笑道:“好了,喜歡嗎?”


    “師父送的,自然喜歡。”霄沂細細的看著手腕上的冰藍色的繩子,與他送的那個銀鈴的絡子倒是一模一樣的顏色。


    菱一自豪的揚了揚下巴,“我覺得我手藝越來越好了,真是熟能生巧,這是編得最好的一個。”


    “是嗎?”霄沂喃喃應了一聲,才道:“師父,你們明日啟程,我迴去魔界後處理好事務,在妖界邊界的鎮妖塔處等你們。”


    “好啊。”菱一爽快的答應了,在她看來……舜華要去做這麽大的一件事情,又極其危險,大家都想去助他一臂之力,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她不需要問為什麽。


    “行了,早些休息吧,我還要去主殿一趟。”菱一站起身來,霄沂也沒問她去幹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菱一獨自出了小院,朝山上主殿而去。


    第180章


    淩雲穀頂峰的仙宮因為夜晚變得漆黑一片,當菱一順著蜿蜒的小路走到廣場的時候,原本漆黑一片的仙宮頓時亮起了燈。


    各色的珠寶發出的亮光,折射在仙宮的琉璃瓦上,一瞬間這一片漆黑的地方便已經是燈火通明,華貴無比。


    菱一順著小廣場進了主殿,主殿之中燭火輝煌,就是空蕩蕩的看得人難受。


    淩雲穀傳承那麽久,統共不過百來名弟子,但是為什麽祖師爺卻在當初開山立派的時候,就修建了這麽大一片仙宮。


    而且仙宮建築有序,成片劃分,雖都沒有牌匾,卻能看出其中的分布十分用心。


    這布局,便是同時容納數萬弟子,也是綽綽有餘。


    隻是如今大多數仙宮之中都是空的,除了藏書閣,還有一些擺放材料的寶庫,裏麵堆積著一些十幾萬年來,弟子們各自收集來的一些珍稀材料和物品,就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還因為陣法緣故,常年大雪封山,霧氣蒙蒙,氣溫極低,並不適合居住。


    所以曆代來,弟子們都居住在穀中隨意搭建起來的小竹院子裏。


    那麽這片仙宮存在的意義在哪呢?


    菱一在供桌前奉了香,跪在正中的蒲團之上,對著曆代祖師的畫像叩首,低聲道:“弟子不孝,前來認罪。”


    祖師爺的畫像掛在那裏,十多萬年,從沒有被人取下來過,平日裏檢查的時候,也隻有祖師爺的畫像不會取下,不過小心翼翼的看一看而已。


    如今這畫像她取下來了。


    若隻是因為取下畫像倒還不至於是什麽罪過,而是因為她明知此舉會讓有心人得逞,也許會將淩雲穀陷於危險之中,她卻還是這麽做了。


    她從來不覺得席子語會這麽輕而易舉的就迴來了,若他離開冥界是這麽簡單的事情,那麽曾經看到過的冥界被困、孤寂萬年又是從何而來。


    她曾經問過席子語可記得葉清瀾,那時席子語雖冷靜應對了,可迴答卻漏了些破綻。


    所以他們在冥界一定是見過的,雖然在這個現實世界中,很多事情都和小說上不一樣了,但菱一卻不敢放鬆警惕。


    葉清瀾一死,席子語便從冥界而出,這其中若說沒有牽扯,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隻是平日裏席子語除了話比以前多了些,倒也看不出什麽不對的地方來,菱一自然也願意朝好的方向去想。


    若不是那日席子語對祖師爺的畫像表現出那麽強烈的注意力,還故意落下了她編織的手繩,菱一怎麽也想不起來這件事情的。


    菱一起身,走至祖師爺的畫像前,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畫像上祖師爺的衣角。


    可一如既往的,她從未在這畫像上感受過什麽玄妙的力量,但她知道,這股力量便是席子語……或者說,是葉清瀾想要的東西。


    葉清瀾的那個假天道係統,總要吸取一些靈力極強的力量,或者說吸取一些具有世界底蘊,甚至是天道氣運的力量,吸取的力量越充足,那麽這個係統能做到的事情就越是匪夷所思。


    上次吸取小鼎之中小世界的力量,若不是霄沂極力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說是個由天道的惡產生出來的一麵,但是也是天道的一部分,所以這個假天道係統能做到控製這個世界,甚至控製天道。


    天道是有規則的,因果輪迴自有其規律,善惡有因,禍福得果,大道無情,卻也是最公平不過的。


    而這個假天道卻不是,它有天道的力量,卻沒有底限,可以不遵守天道規則,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小說上曾提及,葉清瀾慫恿霄沂率領正道攻打淩雲穀,當時小說上算得上是葉清瀾公報私仇,因為無法進入淩雲穀攻略菱二,所以想出來的辦法。


    但葉清瀾當時說服霄沂的理由卻是,淩雲穀有整個正道都不可企及的底蘊和運道,隻要開啟,正道往後數十萬年氣運不衰,甚至可讓整個仙道達到當初上古時期人人皆可飛升的盛況。


    而這些所謂的底蘊,都是淩雲穀十萬年來自世界各地累極而來,本就是當初各自先輩遺留下來的東西,憑什麽叫他們占為己有?


    為了一統四族,為了仙道正統,為了開啟修真時代的盛世,霄沂那時作為正道統領,已經十分偏激執拗,還真的就信了葉清瀾這一說辭。


    菱一想起自己曾看到這段時,因為是說的淩雲穀的事情,所以格外的留意……看到葉清瀾所說的這些,她還十分不屑的嗤笑葉清瀾毫無底線。


    為了任務,什麽胡話都編得出來,為了入穀不惜發動戰爭。


    那時還以為是因為她的攻略目標還差菱二一個,她就可以圓滿完成任務……所以才無所不用其極。


    而如今,菱一看著祖師爺的畫像,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是有什麽秘密呢?”菱一喃喃開口,她承認淩雲穀的藏書確實豐厚,種類繁多,猶如浩瀚的海洋,無法估量其深淺。


    他們平日裏在穀中山洞裏所看的,所謂的藏書閣,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便是道修巔峰時期,以收藏各種典籍古書的滄瀾閣恐怕也不及淩雲穀十之一二。


    可若說這便是能開啟修真盛世的底蘊和運道,也太牽強了些?


    菱一百思不得其解,可席子語的舉動卻說明,葉清瀾的目的不僅僅是攻略菱二,可能更重要的,便是她隨口扯出來的這些謊話……或許並不全是假的。


    葉清瀾為了攻略目標,所圖所思真真假假,怕是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所以菱一當時才嗤之以鼻,可如今想來……除了這個,實在想不到她如今費盡心思讓席子語接近祖師爺畫像到底是為何了?


    “這麽晚不去休息,在此唉聲歎氣的,可不像我們小一一了。”殿中傳來一個溫和無比的聲音。


    菱一迴過頭去,看到一身青衣,白發蒼茫的竹菁師祖正站在供桌前,恭恭敬敬的奉了香。


    “師祖?”菱一忙從供桌後走了出來,不好意思的道:“是我打擾師祖清靜了?”


    竹菁師祖微笑著搖了搖頭,端坐在了蒲團上,朝菱一招了招手,笑道:“你這麽晚到這來幹什麽了?”


    菱一跪坐在竹菁師祖身前,斂了些笑容,低眉道:“我犯了錯,前來跟祖師爺認罪。”


    “你那叫什麽錯。”竹菁師祖摸了摸菱一的腦袋,“你自己教出來的弟子,你信任他,這不是錯。”


    “可是……”菱一咬了咬唇,低聲道:“可是我心裏,當時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我明知道會出事,卻還是任性妄為了。”


    竹菁師祖輕輕笑了笑,好似並不在意,而菱一卻是實在有些愧疚,而這事她找不到人去訴說,竹菁師祖神識與主殿相連,萬年來一直守護著這一方主殿,所有人在主殿之中的行事都瞞不住他,他明白其中一些牽連。


    菱一自小便是師父師祖們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師祖雖然常常閉關,但是最和善不過,是菱一很親近的長輩,麵對竹菁師祖溫和的笑容,還有那平淡如水,像是能包容萬物的眼眸,她忍不住想傾訴。


    於是低頭道:“其實當時心裏想著,如果真的出事了,危及了淩雲穀,我自是萬死難辭其咎,所有後果我都願意一力承擔……”


    “可我覺得,就算真的出事了,就算真的出現了叫我豁出命去也彌補不了的紕漏,我心中也不覺得後悔。”


    這才是菱一愧疚的地方,這才是她覺得愧對祖師,愧對淩雲穀的原因。


    “傻孩子。”竹菁師祖溫柔的摸了摸菱一的腦袋,笑道:“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菱一垂頭不語,竹菁師祖輕聲道:“此事你並沒有做錯,事實證明你的弟子值得你的信任,值得你的不悔。”


    “你們都很好。”竹菁師祖笑了笑,菱一抬頭看他,他眼神悠遠,看向了不遠處祖師爺的畫像,淡淡的道:“更何況,沒有什麽事能逃過祖師爺的法眼,你所擔心的事情,本就不會發生,再者……就算出了紕漏,也不需你豁出性命,菱一,你還有我們。”


    菱一眼眶通紅,終是明白了,當有人對自己說:你還有我,你還有我們時,心中是如何五味陳雜,如何難以自持。


    這世上最幸運的事便是她不是孤單一人,雖無父母,無親緣,不知從何而來……可不論發生了什麽事,不論犯了什麽錯,永遠都有人站在她身後。


    不論她走了多遠,迴過頭,他們都還在,會對她說:你還有我們。


    “師祖……”菱一吸了吸鼻子,眼淚奪眶而出,她撲身上前,將腦袋埋在竹菁師祖端坐的膝蓋上,蹭了竹菁師祖一衣擺的眼淚。


    那青衣被淚水暈染濕了,顏色十分明顯。


    他卻是不在意,拍著菱一的微微顫抖的背脊,笑道:“多少年了,怎麽又變迴愛哭鬼了。”


    菱一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她小時候確實愛哭,特別是菱二來了以後,總是黑著臉不理她,嫌她髒亂,總是嚇唬她,說她是個又髒又醜的丫頭。


    越是如此,菱一越是哭嚎,哭得穀中眾人輪流來哄,反正最後要菱二在眾師父和師祖的責問下敗下陣來,來哄她一句,誇她漂亮,她才不哭的。


    菱一想到此,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抹了抹眼淚,笑了起來。


    “好孩子,你們都長大了。”竹菁師祖很是安慰,眼中既是欣慰,也有些淡淡的愁思,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幽幽的歎了口氣。


    “師祖,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菱一想了想,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梅鷺師祖了,不由得問道:“大師祖,她還好嗎?”


    當年為了救菱一,梅鷺師祖就損了一半的壽數,菱一算了算……就算吃再多增加壽數的丹藥,恐怕也是時日不多了。


    難怪竹菁師祖如此淡然的人,也會露出些憂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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