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聞言長睫動了動,抬眸盯著眼前的人,許是剛練過劍,臉上還帶著微微的粉意。心中一動,伸手握上那隻細腕。


    “怎麽了?”她又沒病沒痛的,探她脈搏做什麽。


    細細摸了一遍脈搏後,君珩輕咳了一聲,“沒事。”默默地收迴了手,是他想多了。


    洛徵羽奇怪地看向君珩,見其似有些尷尬,耳尖都有些紅了。心下越發好奇,他們結為道侶都一百多年了,私下相處這人已經完全不知害羞是何物了,怎麽今日還會耳紅。


    突然福至心靈,挑了挑眉:“你不會以為我有了吧?”


    “嗯。”


    “哈哈哈,那你這表情不會是失望吧?”


    君珩見人笑得開心,抬起手將洛徵羽臉上劃落的碎發撩入耳後,低聲道:“不是。”


    洛徵羽伸手抓住那隻大手,刻意拉長的音調顯得意味深長:“那你是不想要了?”


    反手牽住那隻作怪的玉手,君珩喉結微動,話音極輕:“不是,可我們若飛升了,孩子怎麽辦。”以他們的資質,飛升是遲早的事。


    “想要也沒有,修為越高,子嗣越難。咱兩這修為怕是沒有子女緣了,”說著,洛徵羽語氣一正認真道:“你真想要?”


    君珩低聲一笑,溫柔道:“隨緣吧,有也好,沒有也不強求,終歸最後在一塊的隻有我們二人。”


    這邊溫情脈脈,外頭卻已天翻地覆了。


    竹屋外,顧雲景未見人影,焦急的聲音先傳來了。


    “師父,師爹不好了!”


    洛徵羽和君珩相視一眼,同時起身往屋外走去,能讓顧雲景如此慌張,事情一定不簡單。


    兩人一出屋外,就見一柄飛劍從天際極速飛來,站在劍上的人完全等不及飛劍降落,直接縱身一躍落在洛徵羽和君珩麵前。


    顧不上收迴劍,顧雲景見到兩人就急切道:“恆淵老祖的魂牌碎了,檀舒老祖的魂牌也碎了。檀覺老祖讓我前來通知,他已經帶著兩位老祖劃破虛空前往平穀了。”


    洛徵羽和君珩聽後倒抽了一口冷氣,恆淵老祖那可是神隱宗第一人啊,同禦劍宗的衍絕、天一宗的元一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合體境大圓滿修士。


    不誇張的說除了另外兩人聯手,否則恆淵老祖絕無可能會敗落。這麽個人物,怎會輕易隕落呢?


    七重殿!


    洛徵羽算了算,這幾日確實正好百年,七重殿最後一重出秘境的日子。那就是——雷劫!


    細思極恐,洛徵羽緩了兩息後,偏過頭對著顧雲景道:“雲景你留下看顧宗門,我與你師爹走一趟。若有事就傳訊給我們,還有記得通知淩鋒老祖一聲。”


    “是,師父。”


    話音一落,已見洛徵羽一手擼下食指上的空冥戒交給君珩,閃身射入空冥戒內。君珩拿著空冥戒,雙手撕開虛空閃身入內。


    短短幾息,劍峰峰頂的竹屋外,三人隻剩下顧雲景一人。


    平穀


    經曆過無數道雷劫,本就不大的平穀已無一塊好地方,偌大的雷劫劈下,不僅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更是造成了無數修士死傷。


    洛徵羽和君珩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天空的暗黑層雲還未散去,整個平穀籠罩在一片黑暗下。


    房屋橋梁坍塌,更甚至灰飛煙滅,地上還有雷火未曾燃盡的焦木。被壓在厚重屋梁下的屍體,以及被劈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轟隆——


    兩人來不及查看一路上的狀況,空中厚重的黑雲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電閃雷鳴,很快那黑雲便劈下了紫中帶黑的巨雷。


    洛徵羽和君珩相視一眼,向著雷劫落下的位置掠去。隻是兩人才走了兩息,便聽到下方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們兩來做什麽,別過去,危險!”


    等兩人落地看清周圍的人時,不由得一愣,三宗四家六門的老祖、掌門、家主都到齊了,看來這出事的不隻是神隱宗的兩位老祖。


    二人往檀覺所在的位置走去,往日裏德高望重一身白袍的檀覺老祖,如今一頭白中帶著焦黑的爆炸頭,隱約還冒著縷縷白煙。而原本鶴發童顏的臉,如今一塊黑一塊白,身上的白袍也有些淩亂。從頭到腳都展示了檀覺老祖他剛才被雷劈過。


    這個防禦陣裏的人幾乎都是這個模樣,兩人也就見怪不怪了,能讓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祖們完全顧不上儀態,可見事態嚴重。


    洛徵羽拱手道:“老祖,這是怎麽迴事?”


    “大乘期雷劫,從秘境中出來的幾位老祖紛紛渡劫,雷劫來得又兇又猛,根本來不及壓製。平穀就變成了如今這模樣,且無一人渡劫成功。”檀覺麵色沉痛,眼眶有些紅。


    洛徵羽和君珩兩人聞言心下一沉,無一人渡劫成功,到底是修士自己的原因,還是因為——天道?


    第一百五十道劫雷落下後,半空的層雲逐漸散去,被烏雲擋住的光照逐漸出現,天空緩緩變亮。同時眾人聽到天一宗掌門熙禹哀慟地喊了一句“老祖。”


    被人扶著的元清艱難道:“多,多少個了?”


    元清鎮守在此地,也是第一個發現有修士要渡大乘期雷劫的人,同時也是這防禦陣內傷得最重的人。親眼見證了希望一次次破滅,滄桑的眼中透著麻木。


    良久,熙禹沉言道:“算上之前的幾位,已經十六位了。”三宗四家六門在七重殿內的老祖全軍覆沒,統統死在了劫雷之下。


    熙禹此言一出,眾人再無任何言語,連唿吸都靜不可聞。


    片刻後,元清突然叫了一聲,緊緊抓著扶著他的熙禹,有些語無倫次道:“不對,還有一個人!是不是隻有十六場劫雷?”


    熙禹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首道:“我們到的時候,總共見了八場劫雷,加上之前老祖你說的八場雷劫,確實是十六場。”


    “那就對了,進去的是十七人,還有一個人!”


    “禦劍宗衍絕、衍陽兩位老祖魂牌具碎。”


    “神隱宗恆淵、檀舒兩位老祖亦是魂牌具碎。”


    “天一宗兩位老祖亦是。”


    ……


    “三宗四家六門的老祖魂牌具碎,那剩下的那人是誰?”


    元清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道:“無間會濟揚!”


    人群中有人問道:“無間會怎麽樣了?”


    無間會紮根在平穀,所用的建築皆是仙器,不過以這大乘期雷劫的程度來看,仙器隻怕也頂不住這麽多場雷劫。


    “無間會的仙器被收了,想來應已離開平穀。”


    元清奇怪道:“濟揚那小子還真是命大,可我分明記得他進七重殿前就已經是合體境後期了。”


    進去的十六位修士中不乏合體境中期的,合體境中期的修士都能一舉突破,濟揚一個合體境後期竟然沒突破,也是奇了。


    洛徵羽聽到元清的話,低斂的長睫猛地掀起,打開七重殿的四象是他們幾人找到的,她在第五重得到了青龍,漓沐在第四重得到了白虎。


    據漓沐所說她就是因為白虎,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會不會是因為濟揚在第七重得到了玄武,神獸玄武,有趨吉避兇之能,而且玄武龜殼還有占卜的奇效。莫非就是如此,濟揚才會免予一難?


    玄武,玄武龜殼,老祖宗!突然,洛徵羽雙眼瞪大,老祖宗窺到的天機,不就是說‘天道有異,無法飛升。’


    是他們自以為雲慕放棄複仇,天道就能恢複。可如今的事實證明,天道並沒有恢複。


    十六位老祖渡劫無一成功也就罷了,畢竟大乘期雷劫不比旁的雷劫,百中不存一也是極為常見。可這十六位老祖裏有三位,是臨淵界公認的最有可能飛升的三位老祖。


    倘若連他們三位都無法飛升,那臨淵界的修士還有望飛升嗎?


    洛徵羽抬眸和君珩對視一眼,微不可見點了點頭,他們想到一處去了,現在兩人迫切想迴宗向弈微詢問清楚。


    神隱宗後山秘地


    臉色仍舊蒼白無血色的弈微正在打坐調息,突然察覺到所在的秘地有幾道靈力波動,緩緩睜開了眼。手一揮解開門口的禁製後,見來人不由得一愣。


    弈微詫異地看著一同前來幾人,“出什麽事了?”


    檀覺哀慟歎了一口氣,“恆淵和檀舒隕落了,二人皆死在大乘期雷劫下。”


    弈微聞言皺起了眉頭,瞬間明白了幾人為何而來,當下直接道:“我窺到的那絲天機顯示:臨淵界天道有異,無法飛升。唯一的補救之法就是補全天道。”


    “怎麽補全?”


    弈微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


    突然,檀覺抬首緊緊盯著弈微,沉言道:“你可有辦法占卜一卦。”他記得檀清說過弈微的占卜之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弈微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搖了搖頭:“因在七重殿內窺探天機,神魂耗損嚴重,又渡了雷劫,以我如今的身子,無法行占卜之術。”


    目送檀覺幾位老祖離開後,弈微再次啟動禁製,頭也不迴道:“你們怎麽知道我還有話沒說。”幾位老祖都走了,這兩人還坐著不動,是斷定他知道什麽?


    洛徵羽拿出茶具開始煮茶,聞言淡淡道:“或許這就是血脈相連。”其實是她覺得以這位老祖宗的本事,不可能隻窺探到那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弈微背對兩人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撲鼻的茶香傳來,白皙高挺的鼻子聞到這股香味不由一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往茶桌走去。


    弈微撩袍坐下,一手接過紫玉茶盞,輕嗅了嗅,果然是極品養神茶,輕抿了一口,抬眸盯著對麵的君珩道:“你真想知道?”


    君珩聞言雙目微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想想你最在乎什麽。”這也是他為何隱瞞下來的原因。


    “叮——”手上的茶夾從手中脫落,落在茶缸裏發出清脆的聲音。洛徵羽猛地抬頭不敢置信看向左手邊的弈微,“老祖宗?”


    “這養神茶果然不錯,老祖宗很喜歡,你們也該迴去。”


    君珩點頭,“也好,不打擾老祖宗養傷了。”話落後施然起身,隻是身側的人仍舊坐著,伸手輕輕拍了拍洛徵羽的肩膀,溫聲道:“我們走罷。”


    抬手按住肩上的手,洛徵羽仰頭望著君珩,眼中滿是堅定,一字一句道:“老祖宗,我想知道。”


    “唉,”弈微歎了一口氣,“你那頭水麒麟呢?”


    “跟瀾淵有關?”


    弈微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我記得你說過雲慕是因天道不公,才會飛升後向天道複仇?你知道天道為何要讓,”說著一頓,凝眉想著人名。


    洛徵羽提醒道:“緋音”


    弈微繼續說道:“對,緋音,天道為何要讓緋音飛升?”說著又是一頓,摩挲著手中的空茶盞。


    洛徵羽隻覺得被提起的心起起落落,深吸了一口氣,提起手邊的茶壺給她家的老祖宗倒了一杯,順手將茶壺放在了弈微麵前,咬牙切齒道:“老祖宗,這迴可以一次說完了嗎?”


    “嗯,可以,”弈微見好就收,滿意地啜了一小口茶,慢悠悠道:“你們就沒想過那緋音是什麽靈根嗎?”


    這迴洛徵羽沒有催促了,長睫眨了眨,她記得緋音和她靈根屬性一樣,同樣是水靈根,且都是天靈根。


    “天水靈根,”弈微放下手中的茶盞,緩緩道:“其實天道的本意,隻是想要一個天水靈根的修士平衡飛升時複蘇的靈氣罷了。”


    “修士飛升時,會打開通天路,有接引霞光來接引,同時此時也是萬物靈氣得到補充的時機。什麽屬性的靈根就會引來什麽屬性的靈氣,若五行靈氣不平衡天道也會失衡。”


    “上古時期,靈氣充足、資源豐富時,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五靈根的修士隻要道心堅固,幾乎百分百能飛升。但上古過後,因為靈氣沒有從前充足,五靈根修士修煉遠不如單靈根修士來得快,加之壽元問題,五靈根才逐漸成為廢靈根。”


    “至於水靈根,不用我解釋,你們也該知道為何了。”水靈根因其特殊的陰柔屬性,逐漸成了爐鼎,長久沒有水靈根的修士飛升天道會失衡,所以才有了那一出。


    隻是天道這個決定碰上了雲慕,頗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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