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木默然。


    月讀話中的含義已經很清楚了。他已經不是歸元宗的人了。


    或許應該說,他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俊美妖豔的臉上帶著惆悵,月讀深深看了一眼許木後,輕聲說道:“生前縱有萬般因果,死後也都該斷了。”


    “唉!”苦澀搖頭,許木歎了一口氣。


    曾經的月讀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外門排行第二的天才弟子,隻有離才能壓他一頭。


    一旦進入內門前途無量。


    如此天驕就這般隕落,死後還不得安生,化為陰靈。


    許木對月讀不禁產生了些許同情。


    想罷,朝著雙手作揖,恭恭敬敬的朝著月讀行了一禮,表情肅穆的說道:


    “月讀師兄,既然你還有生前的記憶,就是我許木的師兄”


    見得許木如此莊重的表情,月讀陰厲的眼瞳中不由得微微觸動,但很快他又自嘲一笑,搖了搖頭說道:“好了!敘舊到此為止,人鬼殊途,你走吧!”


    月讀下了逐客令,許木沒有馬上離去。


    略微沉吟後,眸光投向這處鬼域的矮山方向,以低沉的聲音說道:“月讀師兄,你們盤踞在此,師弟管不著,但你們傷及無辜的凡人,師弟就必須要管了。”


    “畢竟……你們都是從歸墟塚出來的,而我身為歸元宗弟子,不能眼睜睜看你們禍亂東界。”


    “傷及無辜?”月讀眉毛輕輕一挑,反問了一句。“這話從何說起?”


    聽月讀的語氣,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這讓許木心頭也鬆了一口氣。


    倘若這件事有月讀的授意的話,許木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是該大義滅親,還是任由它們胡來?


    當即神情凝重的說道:


    “就是方才師弟一直追逐的那個陰靈。若不是師弟昨日恰巧路過趙家村,那些無辜的村民怕是都已經遭了它的毒手了。”


    順著許木的眸光看去,月讀似乎已經知道他口中所屬的那個陰靈誰了。


    “我知道了。”


    淡淡的掃了一眼許木,下一刹那月讀的身形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


    “唳!”矮山方向傳來一陣驚恐中帶著憤怒的鬼嘯聲。


    緊隨著,便是轟然的巨響。


    轟隆隆!


    那一座矮山頃刻間便被銀色的月光和火焰能量崩碎。


    將遠處的一幕收入眼底,許木俊逸的臉上總算流露一絲笑意。


    “看來月讀師兄還沒有完全泯滅人性。”


    一邊說著,許木眸光投向周邊那十餘名分散站立著的陰靈。


    它們一個個表現出戰戰兢兢的狀態,望著那處碎裂的矮山,明顯非常忌憚月讀。


    許木早就發現了這一點,自從月讀出現之後,這些陰靈都一副以月讀為首的架勢。


    無論是從靈性還是實力上來說,月讀都要高過這些鬼將不知道多少倍。


    稍息之後,月讀歸來。


    其右手手臂上輕描淡寫的提著一具斷臂的陰靈屍體。


    這具陰靈已經氣息全無,屬於陰靈的強悍體魄都被打爛了。


    “它叫火均,師尊座下第十三弟子,也是我師兄。”


    一邊說著,月讀提著屍體的手臂輕輕一揮。


    噗通!


    那個被月讀稱之為火均的陰靈扔到了許木腳下。


    “你師兄?”沒有低頭看上這具陰靈破爛的屍身一眼,許木顯然震驚在了月讀那句話之下。


    月讀有師尊!


    “是的,這些陰靈都是我師兄。我師尊你應該見過。”即便月讀成為了陰靈,他的衣衫依舊纖塵不染,與他還是修士時的習慣一模一樣。


    從懷中掏出一張錦帕,月讀擦拭著那隻帶著黑色汙血的手掌,輕飄飄的說道:“出塵子,歸墟塚唯一的鬼王!”


    許木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當日出手救援自己師尊的那尊鬼王的尊容,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你竟然是出塵子老祖的弟子,怪不得。”


    怪不得月讀的實力提升得如此之快,單從境界而論,完全不亞於自己。


    “好了,人我替你殺了,現在你可以走了。”月讀下達第二次逐客令。


    好不容易看到曾經的同門師兄,許木很想和他敘敘舊,但月讀絲毫沒有那方麵的意思。


    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許木也隻有無奈一笑。


    這件事已經終了,他也沒有繼續呆在這裏的道理。


    “月讀師兄,保重!”


    深深看了一眼月讀,許木緩緩迴頭,邁開了自己的步伐。


    正如月讀所說,人鬼殊途,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許木行走間,那些陰靈自動的為他繞開一條道路。


    身為鬼將,以它們的靈智程度,已經能夠深切的意識到這個人類修士不是它們能夠抵擋的。


    而且又是月讀的故舊,


    無論從哪一點上來看,它們都有阻攔他的勇氣,雖然從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非常甜美。


    目送許木的背影消失在這片區域,月讀徐徐抬頭,眸子望向天穹之上籠罩的那層鬼氣。


    “從此以後,我就是鬼嘯,月讀這個名字日後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說罷,月讀陰冷的眼瞳垂下,在周邊擁簇著自己的鬼將身上一一掃過,寒聲說道:“眾位師兄,你們殺他們門派的修士我不管,但日後若是再殘害凡人,火均師兄就是前車之鑒。”


    ……


    這次與月讀的意外相遇,令得許木感慨非常。


    他就如同一個凡人一般行走在黑夜之中。


    以他的目力,即便是深夜,也影響不到他分毫。


    驀地,許木的身體突然停下,眼眸輕輕掃過側旁的一堆土丘,淡淡的說道:“出來吧!”


    周邊寂靜無聲,許木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的擴散了出去。


    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眉頭輕輕一皺,許木繼續以不耐的聲音說道:“要我把你揪出來嗎?”


    “嘿嘿!”一聲尷尬的迴應從土丘後方傳來。


    艾翼臉上滿是訕訕的笑容,從藏身之地走出,看著許木的麵容,艾翼整張臉都紅透了。


    而今許木將改天換地神通收斂,露出了真容,艾翼當然是認得自己師尊的模樣的。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算是做夢他也不會想到,那個和自己一起喝酒的許林大哥就是自己師尊。


    而且一想到之前在趙家村與許木相遇時,自己威脅他的話,艾翼腦門都開始滲汗了。


    徒弟在師尊麵前班門弄斧,還有比這個更丟人的嗎?


    “許林……許木……我早該想到的,好不容易見到了師尊,他老人家一定對我的印象糟糕透了。”擦了擦額間的汗水,艾翼的表情就更吃了死耗子一樣。


    被艾翼的表情逗得心頭一樂,許木故作嚴肅的問道:“都看見了?”


    艾翼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忙聲解釋道:“沒看見!許……林大哥……小弟眼神其實很不好。”


    “看見了就看見!天意啊。”頗為頭痛的揉了揉眉心,許木一臉的鬱悶。


    現在讓艾翼發現自己的真實麵容,無疑是個不好的結果。


    一著不慎,艾翼很有可能也陷入和自己同樣的境地。


    見得許木沒有理睬自己,艾翼頓時坐如針紮,以弱弱的聲音繼續說道:“其實我真沒看見,許林大哥其實我眼睛有毛病。”


    “你叫我什麽?”麵露不善的盯著艾翼的麵龐,許木挑了挑眉毛。


    艾翼臉色先是一僵,而後瞬間布滿狂喜之意。


    噗通!


    雙膝跪下,他以這輩子最大的嗓門激動的喊道:“弟子拜見師尊!”


    說話間,這個拖著妹妹行乞多年都不曾落淚的堅強少年,眼眶中的熱淚很是不爭氣的流淌而出。


    這兩年,為了有足夠的實力去尋找許木,艾翼發了瘋的修煉。


    體修本就比修煉靈器的正統修士還要艱辛,他都咬著牙挺過來了。


    因為他一直以東界第一天才的弟子自居,他不能落了自己師尊的名頭。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站在自己師尊麵前,獲得他的承認,叫他一聲師尊。


    如今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他的師尊終於肯收自己為徒了。


    將艾翼滿臉淚水的表情看在眼底,許木曬然一笑,而後輕輕伸出手掌拍了拍前者的頭額,柔聲說道:“其實,我也沒教你什麽,扔給你一本煉體之法就跑了,這個師尊當得我臉紅啊。”


    “不!如果沒有師尊,艾翼現在還在淩陽城要飯呢,還是個乞丐,師尊對我有再造之恩。”


    艾翼趕忙搖頭,以感激涕零的聲音說道:“而且師尊給我的煉體之法,非常適合我,弟子就是為煉體而生的。”


    “兩年,禦氣七重天你在煉體之路上的成就,的確非常有資質。”許木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聽得許木承認了自己的天賦,艾翼更加激動了,隨手擦去臉上的淚痕,跪在上問道:“師尊,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我聽說咱們歸元宗不是被軒轅劍宗給封了嗎?”


    自己師尊是歸元宗的修士,艾翼也自然以歸元宗弟子自稱。


    說到這裏,艾翼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半個多月前,在軒轅劍宗封了歸元宗的消息流傳出來的那一天,艾翼被氣得暴跳如雷。


    一談到此事,許木臉色又是黯淡了下去,心情鬱結的說道:“是你的師祖,將為師送出來的。”


    “就是那個差點殺了軒轅劍宗三大破虛的長明道人嗎?他老人家果然不愧是師尊您的師父,連軒轅宗主親至布下的鎖空大陣都能破開。”艾翼眼瞳中有崇拜之色。


    見得艾翼如此表情,許木不得不提醒道:“你我二人的師徒關係,就不要告知第三個人知道了,不然你有殺身之禍。”


    “是!師尊,您的話弟子定然不違背。”艾翼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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