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井珩忍了沒笑出來,麵色語氣都正經得和在學校教書一樣,儼然還是那個不苟言笑的井老師,簡單清晰地對河蚌說:“不要用法力,用腳,直接站到地上,像我一樣。”


    河蚌很聽話,手掌搭在井珩手心,借他的力氣,慢慢把身子落下來,腳尖先碰地,然後整個腳掌都踩在地板。地板冷硬,微涼的觸感貼在腳掌下麵。


    腳掌落地不用法力後,河蚌站不穩,身體搖搖晃晃,全靠井珩那隻手撐著。井珩看她站不穩,把另一隻手也給她,抓住她另一隻胳膊扶穩。


    這樣又搖晃了兩下,終於是站穩了。河蚌高興,低頭看著自己的腿沒打彎,被腳掌撐著站得筆直,抬起頭來便是一臉欣喜,眸子發亮地看向井珩:“我……我……”


    井珩不知道她要說什麽,知道她現在正處於發聲要思考的階段,大腦這個服務器的運轉速度有點慢,想法轉化成語言從嘴裏吐出來,還需要一個過程。


    他不著急,給她時間想好了再說。


    然後大河蚌轉化好了,接出下麵的話,“我好不好厲害?我好厲害的……”


    她說話的每一個末尾“的”都會拖出一種萌感,井珩輕輕笑一下,衝她點點頭,心想還挺出息的,“厲害”這詞都能憋得出來,並且還自問自答了。


    大河蚌更高興了,眼睛亮亮地看著井珩:“我可以嗎?”


    井珩大概猜出她說的意思是——她可以走了嗎?於是他用兩隻手把她扶穩了,聲音變得稍微輕而溫和,不再那麽嚴肅正經,教她:“先邁左腳,學我……”


    大河蚌在他的指導下,學著他的樣子邁出第一步,邁出去後身子就來迴打晃,全靠抓井珩借力才沒倒下去。然後她走了三步開始抹額頭,眉心微皺,再不興奮了,對井珩說:“太累了……”


    尾音又是拖著的,語氣上萌感十足,和那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沒太大區別。這樣的語氣配上皺眉辛苦的表情,萌得井珩隻想笑,根本嚴厲不起來。


    他問她:“那不學了?”


    大河蚌想了想,“還要學。”


    這還挺能吃苦挺上進,她要繼續學,井珩隻有陪著練了。而一晚上練下來,井珩這個等同於當爹當媽又當老師的,可比大河蚌累多了。


    大河蚌走路走不穩,全靠井珩攙著扶著。她走兩步就要晃一會身子,大概因為不適應,導致腿腳太累,膝蓋總軟,於是便以一百八十種姿勢往井珩懷裏撲,橫撲豎撲斜著撲,撲的時候把他身上衣服的扣子拽散了一半。


    扣子拽飛了,衣襟被她拽得半開,配上禁欲係的臉,誘惑得讓人想噴鼻血。當然,大河蚌不覺得誘惑,她對這方麵沒概念。比起色相,她更喜歡井珩身上的味道。


    然後就是這樣,井珩被弄得一身淩亂……


    正淩亂著,再被猛一撲一拽,衣服直接被拉下了肩……


    井珩:“……”


    他太難了……


    這陣還沒難過去呢,突然又被撲了一下,更倒黴的是,他腳下絆到東西沒站穩,整個人直接往後倒了下去,手裏握著大河蚌的胳膊也沒來得及鬆,於是便拉著她一起倒了下來。


    轟……


    兩人齊齊落地,井珩躺在地板上,摔得腦殼生疼,大河蚌趴在他身上,額頭磕到他下巴,也是巨疼……


    井珩生悶一口氣,疼也不出聲,躺平了看著屋頂,一會又落下目光看向趴在她身上的大河蚌,她正用手揉額頭呢,有點要哭的樣子說:“疼……”


    井珩終於知道以前睡覺的時候是怎麽被她壓的了,就是這樣被她壓的。被壓得沒脾氣,他躺著沒動,抬手過去在她額頭上揉了揉,嘴裏突然本能冒出來一句:“吹一下就不疼了。”


    說完了才意識到,他怎麽會說出這麽幼稚不科學的話?想想又想起來,小時候摔了磕了碰了,井媽媽哄他的時候,說的就是這句。


    大河蚌自然也當真了,抬起目光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吹。


    眼前有個要哄要伺候的,井珩哪還管得了自己腦殼和下巴也還疼著呢,他伸手把大河蚌扶坐起來,自己也坐起來,然後湊過去,在她額頭上吹了一下。


    風一掃過去,大河蚌被吹得眯了眯眼,纖長的睫毛顫了顫,似乎突然顫到了井珩的心坎上。他吹完愣住,低眸看著那對漂亮的眼睛,長長密密的睫毛,唿吸節奏忍不住微變。


    還沒等井珩反應過來,大河蚌先睜開眼睛仰頭看他,說了句:“不疼了。”


    井珩迴過神,連忙屏住氣,和大河蚌之間拉開到正常距離,對她說:“好。”


    大河蚌當然感覺不出他有什麽異樣,她看了看井珩,突然往他麵前湊過去,嘴巴對準他的下巴,在他下巴上吹了口氣,問他:“疼嗎?”


    井珩愣住了沒說話,唿吸微閉。


    大河蚌看不出他什麽意思,又湊過去在他下巴上吹了一口氣,再次問:“還疼嗎?”


    看著大河蚌清澈的眼睛,聞著她的香氣聽她這麽問,井珩的眸子瞬間軟得像沁了水,心底蜜意絲絲,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大河蚌以為他還疼,自然繼續吹,吹完又問:“你還疼嗎?”


    井珩輕輕吸氣,再不吸氣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他現在的關注點也已經不在大河蚌詞匯量少,用詞單一這個萌點上。


    “疼嗎?”


    “還疼嗎?”


    “你還疼嗎?”


    他迴答一句“不疼了”,從地上直接站起來,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看著大河蚌坐在地上,裙擺四麵鋪開,他也沒有伸手拉她起來,就這樣又說了句:“今晚先學到這裏。”


    說完不等大河蚌給反應,他轉身便走。因為被大河蚌撲倒的時候,拖鞋被甩飛了,腳上也沒穿拖鞋。走兩步才發現不對勁,又迴來把拖鞋穿上。


    大河蚌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的一係列舉動,眼神懵懂地沒敢說話。等井珩走出了書房關上門,她才手撐地麵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她沒有用法力,爬起來後勉強邁兩步,坐去旁邊的白沙發上,伸手挑起旁邊小茶幾上的書,拿在手裏學著井珩的樣子翻了翻,默默地想——井珩生氣了嗎?


    她覺得他是生氣了,因為她太笨了。


    **


    井珩出書房後直接迴房間,找了幹淨的衣服去洗澡。


    進洗手間站到鏡子前,看著鏡子裏衣衫不整的自己,默默唿了口長氣。想他一個為人師表的人,外在形象什麽時候如此不堪入目過。


    扣子被扯崩了好幾顆,再撥開衣襟,肩膀上還有幾道細細的劃痕,粉紅色。很明顯,都是大河蚌要摔倒往他懷裏撲,伸手拽他在他身上撓出來的。


    他看著那些劃痕又鬆口氣,轉身去淋浴間打開花灑。也不管熱水出沒出來,直接脫了衣服就站底下衝去了。衝得滿頭滿臉滿身都是冷,終於慢慢冷靜了下來。


    洗完澡擦幹頭發出洗手間,他再去書房,大河蚌已經不見了。於是他調轉步子去陽光房,發現她已經變迴原型迴到了水池裏。


    井珩站在水池邊看了她一會,沒有把她再叫出來的打算。他覺得今天晚上這情況,已經不適合再繼續教她什麽了,還是先睡覺比較好。


    沒有打擾大河蚌,井珩轉身出陽光房,迴去自己的房間。


    躺到床上後,沒有太濃的睡意。他靠在床頭發了一會呆,竟突然覺得心裏空起來,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感覺。空一會之後,深唿吸也不起作用,他摸過手機打開了客廳的監控。


    監控裏的畫麵很安靜,什麽狀況都沒有。他調整攝像頭拍攝視角繼續看了會,仍然沒有看到大河蚌再出現,心想她大概是睡覺了,便放下手機關了燈,也嚐試睡覺。


    入眠的時間不算長,入睡以後,意識陷入黑暗。夜裏自然轉醒一陣,迷糊著翻個身,突然看到床邊躺了個人。等到意識清醒目光定下來,發現是大河蚌。


    井珩側臥著輕輕吸口氣,看大河蚌睡在邊邊上,和他之間隔了小半張床的距離,他也沒有伸手去吵醒她。定著目光看她一會後,他往她旁邊挪了挪,掀起被子把她蓋在了被子下。


    挨得近了,大河蚌身上的荷香縈繞在他臉畔,這味道讓他覺得安心寧神,完全沒有胡思亂想的心思,很快便又再次睡著了過去。


    因為睡得好,井珩第二天起得不算早。床頭的鬧鍾被他關了,也沒有人吵他。醒來的時候下床拉開窗簾,外麵太陽已經升得很高。而夜半爬上他床的大河蚌,已經不在他房間裏。


    井珩出去找了一圈,發現大河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迴到了陽光房的水池裏。他站在水池邊叫了她兩聲,看她完全沒反應,隻好轉身迴去洗漱。


    洗漱完迴到臥室換衣服,換完衣服看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他在床邊的沙發椅上坐下來,拿起手機打開,翻了下夜裏的監控。


    本來以為在他睡覺以後,大河蚌也會睡覺。結果打開監控視頻看了才知道,她幾乎一整夜都沒怎麽睡,直到快到淩晨四點的時候,才進他房間。


    她沒睡覺也不是在玩樂,而是在客廳圍繞沙發,扶著沙發練了一整夜走路。雖然臉上的表情時而想哭,時而真哭了,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又繼續,並沒有停下來。


    井珩挑選著看了視頻,目光也抬起往陽光房方向看了看,然後放下手機去陽光房,把百葉窗關起來,不讓過烈陽光直射進來,默默地想——好好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井老師:我太難了~


    感謝漁歌向晚和暗裏著迷小仙女扔的地雷,愛你們,麽麽噠比心心(づ ̄3 ̄)づ


    覺得舒舒很勤奮的可以誇一下,不用太吝嗇形容詞,來吧,我準備好了(*/w\*)


    第17章


    想著河蚌肯定是累狠了,井珩讓她在陽光房的水池裏安靜地睡覺,自己迴去屋裏,到烤麵包機邊烤了兩片麵包,再微波爐煎個雞蛋,簡單地弄了點早餐,吃完後收拾了一下,又把衣服扔去了洗衣機裏洗。


    他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後沒多一會,家裏看門的馮大爺臨走前來跟他打招唿。和他沒多說什麽話,站在門外連門都沒進,就簡單打了個招唿,完事就拿著收拾好的行李走了。


    等井珩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尤阿姨又過來和他打招唿。她沒有看門的馮大爺那麽無所謂,情緒不太高,臉上也能看出來,站在門外跟井珩說:“先生,那我這就走啦。”


    在河蚌能完全控製自己的行為,有足夠的靈智能夠隱藏自己的身份之前,井珩不想他這裏有多餘的人,因為實在說不準會不會惹出什麽麻煩事。心存僥幸,還是不要了。


    他能看出來尤阿姨不大想走,但也不留她,直接說:“麻煩您照顧我那麽久,迴去好好休息休息。”


    尤阿姨默默悶口氣,不敢起別的心,這便背著包轉身要走了。但剛轉過身來,她頓了頓又轉了迴去,看向井珩問:“先生,您真不請別的人嗎?”


    井珩點點頭,“不請,放心吧,如果是辭退的話,我會直接說。”


    這話讓尤阿姨心裏更踏實了些,她在這裏幹了不短時間,了解她家老板的為人。雖然她還有別的難處,但也知道多說無益,井珩一向對人比較冷漠,不愛被人情束縛,沒道理會幫她。


    她便不提自己的難處,隻又緩聲道:“您不再請人的話,別不吃飯,一定要按時吃飯,要不然傷胃。還有那個河蚌,池子裏的水不幹淨了要換,蚌殼也要刷,我都是一天給它刷一次,不然容易髒。河蚌的飼料,在陽光房東北角的櫃子裏,也要定時定量喂,多了不好,髒池水,少了也不行,怕餓著它……”


    井珩認真聽完,並把她的話記下來,“好的,我知道了。”


    總也還有點舍不得的,尤阿姨還想再嘮叨點什麽,但仔細想想,這麽大個地方,夠養牛能放羊,但說起來,總共也就井珩和河蚌兩個值得她嘮叨兩句。


    沒有別的值得嘮叨便不說了,說多了也是自言自語,不能真進別人的耳朵不說,可能還招人煩,然後她衝井珩笑笑,背著行李包轉身往大門上去,這就走了。


    徒步走了一段路,出院子的大門,再往大馬路上走去,找到離井珩家最近的一個公交站台,在站台裏的鋼麵長凳上坐下來。


    坐下來喘口氣,尤阿姨從兜裏摸出幾枚硬幣,同時也摸出手機。手機解鎖屏幕打開,她給自己在霧城唯一的親人——蕭雨芹打電話。第一個電話那頭沒人接,她又打了第二個。


    要是工作日,第一個電話打出去沒人接,她不會再打第二個,因為怕影響到蕭雨芹上課,畢竟蕭雨芹現在還是個大三的學生,可能在上課。但今天是周六,學校放假,她沒那麽多顧慮。


    而第二個電話也是響到快結束,才被那頭的人接起來。電話接通後,聽筒裏傳來蕭雨芹的聲音,帶著極重的鼻音,一聽就還在睡覺呢,被吵醒了語氣不是很好,“喂?”


    “芹……”剛出口話的被尤阿姨又憋了迴去,然後她換掉稱唿,“小雨啊,媽媽放假啦,過去你那裏住段時間好不好啊?正好可以照顧你。”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才又傳來蕭雨芹鼻音很重的聲音,“什麽?”


    尤阿姨看著馬路上車輛奔流,重複陳述,“媽媽放假啦,想去你那裏住幾天啊。”


    蕭雨芹這會已經清醒大半了,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頭發,不理解道:“不是,突然放假幹什麽呀?不是幹得好好的嘛,你還說這周跟井老師說一聲,讓我去你那玩兩天的呢。”


    尤阿姨自撐氣氛幹笑著,有點低聲下氣,“井先生突然就給放假了,我也不知道啊,對不起啊,小雨,媽媽也不是故意要讓你失望的。”


    她失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有點期望就被澆冷水,明明很簡單的事卻弄得很難。蕭雨芹靠著靠枕低著頭,深深吸口氣,聲音低下來,“沒事的,以後再說吧,反正還有機會。”


    尤阿姨鬆了口氣,心說她家芹芹就是大度懂事啊,性格溫柔脾氣好,從小到大都是個文雅的小淑女,比她這個當媽的不知道強多少。


    不低聲下氣了,她語氣輕鬆起來,對著手機說:“你把住址發給媽媽呀,媽媽坐公交車過去,順便買點菜,中午還能給你做頓好吃的。”


    這話沒得到迴應,電話那邊隱隱傳來兩聲叩門的聲音,然後便聽蕭雨芹說:“媽媽,我先掛了啊,室友找我。”


    尤阿姨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掐斷了。她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通話界麵已經沒有了。她不知道蕭雨芹租的房子在哪,蕭雨芹沒告訴過她,所以她不能隨便上公交車,便隻能等著。


    等了一會,收到蕭雨芹發過來的微信,對她說:【我和同學合租的不方便,媽媽你別過來了吧,要不先開酒店住一下?】


    尤阿姨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文字,懸高的太陽光線熾烈,照在她大半張臉上,烤燙皮膚,心裏卻隱隱生出些涼意。這又不是一天兩天,在夢城這種地方住酒店,她住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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