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沈慕軍十分意外的是,在房子剛開始建的第二天早上,禾山村突然來了幾個陌生的麵孔。


    這幾個人一嘴的外地口音,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感覺。他們在見到沈慕軍的時候,先是朝著沈慕軍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一個個高大魁梧的漢子立刻都紅了眼。


    這些人都是當年沈慕軍手底下的兵,自從沈慕軍退伍之後,他們幾個後來因為受傷也退伍了。


    沈慕軍完全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見到他們,看著眼前幾個有點變樣的人,一時之間有點說不出話來。還是一旁的李卿卿熱情的招唿他們,沈慕軍這才迴過神來。


    沈慕軍去年受傷的時候,他們就想要過來看望沈慕軍了。後來之所以沒有過來,是因為他們知道沈慕軍是個什麽脾氣。他最不喜歡自己受傷時,又脆弱又淒慘的樣子被他們看見。


    他們都是軍人,他們也都受過各種各樣的傷。他們躺在病床的時候,也特別不希望戰友看見。為了維護老大的尊嚴,他們一直忍著沒有過來。如今聽到沈慕軍手術很成功,現在整個人恢複的都很不錯,他們這才大著膽子跑過來的。


    之後他們就一起留了下來,非要幫沈慕軍把房子建好再走。沈慕軍當然是不同意了,他先是拄著拐杖趕人,後來趕也趕了,打也打了,他們就是不聽話,沈慕軍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想當年他們一個個見了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他說讓他們向東,他們沒一個敢向西的。然而不過幾年的功夫,他們看他的腿上有傷,就不把他的話當迴事了。


    之後沈慕軍也懶得管他們了,隻是冷著臉偷偷的給他們記了一筆。等到他的腿徹底的好了,他一定把這幾個小子教訓的服服帖帖的。


    一個原本在搬磚的漢子,突然覺得背脊一陣的發冷,他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差點把手裏的轉頭給扔了。


    在他身邊悶頭幹活的人見狀,忍不住一臉奇怪的說:“馮哥,你咋了?抖個什麽勁啊?”


    馮山武放下手裏的一摞磚,忍不住用力的搓了搓粗、壯的手臂,他一臉狐疑的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道:“小陸,你有沒有覺得今天有點冷啊?”


    被叫做小陸的漢子,是一個將近一米九的模樣周正的年輕漢子。小陸今年二十五歲,是這幾個退伍軍中年紀最小的。


    當年他跟著沈慕軍的時候,還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屁孩。想不到眨眼睛的功夫,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


    沈慕軍退伍的第二年,小陸就因為被彈殼傷了右眼,也緊跟著沈慕軍離開了部隊。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神槍手的,可惜上天卻在一場戰爭之中奪走了他引以為傲的眼睛。


    小陸聽了馮山武的話,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來,他指著頭上的大太陽道:“馮哥,你是不是傷風了?這麽大的太陽,你還覺得冷?”


    馮山武被小陸嘲笑也不生氣,他就是覺得背脊一陣一陣的發涼。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當年他偷懶的時候,被自家老大盯著看的時候。


    不等他繼續“迴想”以前的感覺,一迴頭就看見沈慕軍正在涼涼的看著他。


    馮山武頓時被嚇了一跳,忙抱起地上的一摞磚就跑,途中還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沈修椿看著一臉見鬼的馮山武,忍不住疑惑地問小陸:“這個人是怎麽了?嚇成這樣?”


    小陸沒有吭聲,一臉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在十分認真幹活的樣子。


    沈修楊被這兩人給逗樂了,正當他想要繼續說什麽的時候,那邊楊大月突然大聲吆喝道:“開飯啦!開飯啦!”


    小陸一聽見開飯啦三個字,立刻扔下了手裏的東西,轉身一溜煙的就跑了。


    這會兒他也顧不得害怕沈慕軍了,天大地大沈慕軍大,但是都沒有吃飯最大。


    沈修椿隻是稍微愣了一下神,身邊的所有人都不見了。等他找到這群人的時候,他們正一人端著一個碗正蒙頭大吃特吃呢。


    沈修椿看著他們一個個狼吞虎咽的樣子,有點不忍直視的問道:“他們這是瘋了嗎?八輩子沒有吃過飯啊?”


    沈修椿和沈修楊雖然也過來幫忙,但是從來沒有在這邊吃過午飯。


    沈修楊是因為他總是很忙,過來幫忙也沒有幹多少活,他不好意思在這邊吃飯。沈修椿呢,他是擔心多一個人多一張嘴,會把原本就不富裕的沈慕軍家給吃窮了。


    然而此刻他看著眾人慘不忍睹的吃相,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之前的決定了。


    少一他那一點糧食,也沒辦法幫沈慕軍省出一座糧山來。而且看他們一個個的吃相,以及他們飯碗裏的飯菜,嗯……感覺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楊大月聞言哼了一聲,然後瞥了一旁的李卿卿道:“還不是這個敗家娘們,就她家那一點糧食,可是他們一家大小一年的口糧。她倒好,大方的很呢。”


    李卿卿原本正在收拾大鐵鍋,聞言忍不住好笑的看了楊大月一眼。她知道楊大月這是在替她心疼糧食,並沒有任何的惡意,所以她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開心。


    楊大月見她還有心情笑,抬手隔空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呀,就是窮大方。”


    李卿卿家裏的那些糧食,在楊大月的眼裏一點也不富裕。因為其中的大頭,都是今年剛下來的小麥和稻穀。這些小麥和稻穀,是他們一家子一年的口糧啊。結果這些還沒有捂熱的糧食,都被這敗家娘們給霍霍了。


    楊大月以前家裏建過房子,她知道這頓午飯裏的規矩。一般人家都是用三分之一的細糧,摻雜著三分之二的粗糧。用大鍋煮一鍋湯多米少的稀飯,蒸幾大鍋野菜餑餑或者雜糧窩窩團,就著醃鹹菜或者酸菜吃就行了。


    然而讓過來幫忙的楊大月,劉夏至,以及張大娘驚訝的是,李卿卿做飯不僅實在還特別大方。楊大月在一旁幫忙的時候,都忍不住替李卿卿覺得肉疼。


    前三天李卿卿做的是啥?每個人一個大白麵饅頭,四個雜麵窩窩頭,一大碗熬的粘稠的米粥,大半碗的酸溜大白菜,還有一小碟的醃菜。


    醃菜這些東西,大部分是張大娘,楊大月,劉夏至他們送過來的。張大娘醃菜的手藝好,醃製的青椒,韭菜,味道十分好吃。


    這幾天李卿卿做的是啥?整整三個大鍋的雞湯肉絲麵條。那鍋還是吃大鍋飯時用的鍋,特別大,特別深,小孩子都能在裏麵洗澡。


    雖然麵條是用一半細麵一半雜麵做的,但是抵不住李卿卿摔的麵條勁道,做的雞湯也鮮美。而且她還在麵上撒了黃瓜絲,香菜絲。


    沈修椿聞著那誘人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大娘,還有碗沒?我也想嚐嚐。”


    由於幹活的人太多,大多數的碗筷都是他們從自家的帶的。當然了,那幾個不請自來的退伍兵除外。他們幾個的碗筷,都是他們厚著臉皮跟張大娘借的。


    他們這些鍋是從大隊裏借的,幾個大鍋就搭在新建的房子旁邊。因為距離河邊比較近,做什麽都十分方便。


    張大娘原本正在收拾旁邊的雜物,聞言忍不住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卿卿大方,每一次做飯都會多做一些,就是擔心他們會吃不飽。剛好這鍋裏還有不少,大娘給你找個碗,你趁著他們還在吃趕緊端走。”


    沈修椿聞言點了點頭,點完頭之後,又覺得那裏不太對。他明明也來幫忙幹活了,而且還是哪個最費心最費力的。為什麽他現在吃一碗飯,好像是他占了大便宜似的?


    沈修椿端著自己的碗吃了一口,他之前就覺得李卿卿手藝不錯,沒想到如今更勝一籌了?


    他端著自己的碗,掃了一眼地上的磚頭,瓦片什麽的,這些可都是他和劉力哥拉迴來的。不行,不行,從明天開始,他也要在這邊吃飯。


    就在沈修椿低頭吃麵條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小孩子的哭鬧聲。他忍不住一臉疑惑地抬起頭來,就看見老沈家的小寶跑了過來。而在他身後不遠處,宋青玫正紅腫著一雙眼睛也朝著這邊追了過來。


    劉夏至一看見宋青玫和孩子,就忍不住想起了大小寶跟她要糖的事。


    她忍不住低聲對李卿卿道:“看這個女人的架勢,怕是又來吃白食的,我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女人。”


    第63章


    李卿卿聞言朝著宋青玫那裏瞥了一眼, 隨即她的眼中就忍不住多了一絲驚訝。


    因為此時李卿卿眼中的宋青玫,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狼狽不堪。她的眼睛紅腫的如同核桃一樣, 頭發也散亂的披散在身後, 除此之外身上的衣服似乎還有腳印。


    李卿卿忍不住對身邊的劉夏至道:“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吃白食來的。”


    劉夏至這會兒也看清了宋青玫的樣子,不等她開口再跟李卿卿說什麽?就看見宋青玫突然抱住了小寶, 就飛快的朝著李卿卿這邊走了過來。


    楊大月一看見宋青玫氣勢洶洶的架勢,還以為她是過來找李卿卿的麻煩的。於是楊大月想都沒有多想,就向前一步擋在了李卿卿麵前。


    楊大月的個頭比李卿卿高,身材也比李卿卿壯實。所以當她擋在李卿卿前麵的時候,剛好就把李卿卿的小身板完全擋住了。


    楊大月虎著一張臉, 不客氣的問:“宋青玫,你過來幹什麽?”


    宋青玫抱著懷裏不停哭鬧的小寶,沒有抬眼看楊大月一眼, 而是側身看向了楊大月身後的李卿卿。


    “大嫂,我有點事情要找你和大哥。”


    沈慕軍,沈賀軍他們不在的時候,宋青玫從來都不會叫李卿卿大嫂的。李卿卿突然聽見她叫自己大嫂, 眼底的驚訝之色更深了。


    一旁的劉夏至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突然忍不住輕聲低低的笑了起來。


    宋青玫在聽見劉夏至的笑聲時, 本就不好看的臉上更加的難看了。她用力的抱緊懷裏的小寶, 一雙核桃眼裏滿是屈辱與不甘。


    劉夏至看到她的眼神時,語帶嘲諷的說:“我原本以為你是過來幫忙的,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把你想的太好了。”


    如果以前劉夏至這樣刺宋青玫, 宋青玫早就拉高音量大罵起來。然而讓所有人十分意外的是,宋青玫像是沒有聽見劉夏至的話一樣,一臉哀求的看著沉默不語的李卿卿。


    這一下子李卿卿也不淡定了,因為宋青玫在李卿卿的眼裏,一直都是揚著下巴看不起別人的性格。尤其是她嫁給了沈賀軍之後,她的氣焰幾乎可以高到天上去了。


    而且後來宋青玫一口氣生了雙胞胎,整個禾山村的女人都十分羨慕她,大家都覺得宋青玫是個有福氣的。


    所以哀求這樣的情緒,是從來不會出現在宋青玫的臉上的。隻有別人求她的份,她是絕對不會去求別人的。


    宋青玫見李卿卿無動於衷,心裏憋著一股無法言喻的痛苦與憤怒。她盯著李卿卿看了良久,繼續開口道:“大嫂,我這一次是真的有事要找你們。你也是知道咱爹娘的脾氣,這件事大哥才能拿主意。”


    李卿卿見她不像是撒謊的樣子,考慮到這件事有可能牽扯到老兩口子,她這才擦了擦手上的水漬道:“走吧。”


    宋青玫見李卿卿沒有繼續為難她,她忍不住在心裏麵偷偷的鬆了一口氣。就在她要跟著李卿卿離開的時候,她懷裏哭鬧的小寶突然朝著她臉上用力的抓了一把。


    由於小家夥年紀太小不知輕重,宋青玫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頓時忍不住吃痛的尖叫了一聲。


    李卿卿聽到她的慘叫聲,忙迴頭看了過去,就看見小孩把宋青玫的臉抓出了幾道血口子。


    李卿卿見小寶還想要繼續抓,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了小孩的手,然後就把孩子從宋青玫懷裏接了過來。


    宋青玫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她忙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在看見自己手上的沾染的血跡時,宋青玫差點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宋青玫的臉扭曲起來,她痛苦的喊道:“我的臉,完了,我的臉花了。”


    這會兒楊大月等人,也不計較以前跟宋青玫的不愉快了,眾人忙上前去查看她的傷勢。


    而在眾人忙成一團的時候,李卿卿懷裏的孩子劇烈的掙紮著,他一邊掙紮一邊哭喊道:“好香,我要吃,你壞……”


    空氣之中彌漫著的雞湯味太香了,小寶的眼睛都要紅了,一臉不給他吃他就要咬人的樣子。


    李卿卿可不是他的親娘,見他想要張口咬她,立刻把小孩子往地上一放。


    “你還有臉吃,你看看,你把你娘的臉抓成什麽樣子了?小小年紀就這麽大的脾氣,你當自己太子爺啊?”


    李卿卿自認為對小孩子的容忍度很高,可是麵對這樣不知好歹的熊孩子,她真的忍不住想要卷袖子揍人。可惜眼前的孩子不是她的,她擔心以宋青玫的那臭脾氣,等傷好了之後會以此為由賴上她。


    沈修椿把碗裏的麵湯喝完,就放下了碗筷跑了過來了。他全程目睹了一切,一臉複雜的看著地上撒潑的孩子。


    他此時的想法跟李卿卿一樣,如果這孩子是他們家的,他早就把他揍的找不到北。然而李卿卿都沒有資格揍,他的身份比李卿卿還要遠一點,就更加沒有資格出手了。


    沈修椿見李卿卿臉色不好,忙開口道:“我先把這孩子送迴去,省得他繼續在這裏添亂。”


    李卿卿聞言點了點頭,沈修椿見狀忙提溜著孩子就走了。


    楊大月對李卿卿道:“哎喲,卿卿啊,她臉上的傷還是看看大夫吧。”


    李卿卿聽到楊大月的話,朝著宋青玫的臉上看了一眼,然後道:“你有什麽事,還是之後再說吧,你先去大夫那裏看看臉。”


    宋青玫一聽這話,心裏忍不住咯噔了一聲,她有點害怕的捂著臉問:“我的臉,是不是傷的很嚴重?”


    李卿卿實話實說道:“有一道挺深的,估計會留點疤。”


    宋青玫眼前一黑,她頓時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我那麽疼他,他竟然抓花了我的臉?還有……還有沈賀軍那個混蛋,他竟然為了那個老不死的打我?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


    眼看著宋青玫不管不顧的鬧了起來,李卿卿不希望她留在這裏耽誤建房子,便伸手拖著人朝村子那邊走。


    宋青玫一開始還不願意走,她就想躺在地上好好撒潑一迴,結果不等她往地上摔,就被李卿卿劈頭蓋臉訓了一通。


    “哭什麽哭,哭要是有用,世上就沒有什麽難事了?你今天就是哭死在這裏,臉上依舊還是會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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