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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三七章睿宗禪位


    “太平那邊有消息麽?”睿宗急躁不安,不住走來走去,一邊問話,一邊抹額頭上的汗水。睿宗額頭上的冷汗象水一樣滲出來,一抹一大把,仿佛這不是寒冷的冬季,而是大熱天似的。


    內侍非常奇怪,就不明白睿宗為何如此冒汗。瞧他那模樣,仿佛有天大的事情似的。


    “皇上,公主那邊沒有消息。”內侍忙迴答。


    “真沒有?”睿宗忙問一句。


    “皇上,真的沒有!若有,一定稟報!”內侍如是迴答。


    睿宗一屁股坐下來,好象針紮了屁股似的,一下子就跳起來,又開始轉圈圈了。一邊轉,一邊解衣衫,這讓內侍們驚奇不已:“這天還熱?”


    “扇子,給朕扇子,快!”睿宗催促起來。


    內侍實在是忍不住了:“皇上,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龍體不適?我這就傳太醫。”


    “誰說朕病了?要什麽太醫?扇子!”睿宗很沒好氣,話語中不乏嗬斥。


    內侍不得已,隻得把扇子遞給睿宗。睿宗接在手裏,扇起來。這是大冬天,要是在北方,就是撒泡尿都會結冰,長安雖不如北地寒冷,也不致於大冬天用扇子。可是,睿宗不僅用了,還拚命的扇起來。


    這且不說,扇子扇得飛快,老遠都能感覺到涼氣,可是睿宗依然不滿足:“快,再拿一把來,你給朕扇。”


    內侍應一聲,忙拿來一把扇子,給睿宗扇起來。沒扇幾下,睿宗就道:“停,停,別扇了。你跟沒吃飯似的,一點用也沒有。”用手一抹額頭,又是一把汗水。


    睿宗是個非常好照顧的人,無論內侍做什麽都沒關係,隻要不是特別出格,睿宗都不會說。象今天這般裏外不是人,內侍還是生平頭一遭遇到,不由得懵了。


    “太平那邊有消息麽?”睿宗又問起了。


    內侍實在是忍不住,問出老大一個疑問:“皇上,您怎麽老問公主呢?這都是第十五遍了呀!”


    “十五遍?”睿宗的話音一落,馬上就道:“快說,有沒有消息?”


    “皇上,哪有呢!”內侍有些哭笑不得。


    太平公主哭了一陣,抬起頭來,擦幹眼淚,衝外麵喝一聲:“拿酒來!”


    武崇訓應一聲,拿來酒,給太平公主斟上,笑嘻嘻的道:“娘,你得多吃點。這幾天可把娘給苦了。”


    點點頭,太平公主端起酒杯,一口喝幹,點頭道:“訓兒,滿上。”


    武崇訓應一聲,忙給滿上。太平公主端起酒杯,又喝幹了。一連喝了三杯,太平公主這才開始吃東安雞,一邊吃一邊點評:“訓兒,你五舅燒的這東安雞可香了呢,比起當年,有長進,長進了不少!”


    “娘喜歡,就多吃點。”武崇訓盡心盡力的侍候起來。


    在武崇訓的侍候下,太平公主放開了吃喝,她胃口大開,來個風卷殘風。吃飽喝足之後,太平公主站起身,心情很不錯,在屋裏轉悠幾圈,笑道:“訓兒,娘親好久沒這麽痛快過了。你去叫人來,給娘好好梳洗一番。等裝扮好了,娘要去院子裏走走。這幾天沒有出屋,娘親悶壞了。”


    “好嘞!”武崇訓歡快的應一聲,飛也似的去了。等到他迴轉,身後跟著一個丫頭,這丫頭是太平公主帖身侍女,負責為太平公主洗漱的。


    “來,給我好好裝扮一番。”太平公主笑嗬嗬的。


    侍女應一聲,走到太平公主背後,精心為她裝扮起來。太平公主一邊打量鏡中的自己,一邊道:“訓兒,你去給娘拿點白綾來,要長點。”


    武崇訓大是奇怪:“娘,你要白棱做什麽?”


    “娘幾天沒有出去了,要做點裝扮,要不然,出去成什麽體統?”太平公主眉頭一掀。


    武崇訓釋然,出去忙活。等到迴轉,手裏捧著白綾,足有兩三丈長:“娘,這行麽?”


    太平公主一打量,點頭道:“行,就它。訓兒,等會娘在屋裏做東西,不要人來打攪娘。記住了!要是惹得娘不高興,別怪娘不講情麵。”


    “知道啦!娘!”武崇訓非常高興。


    沒多大一會兒,太平公主就梳洗完畢,對著銅鏡一番打量,笑嗬嗬的道:“好久沒有裝扮了,一裝扮起來,好象年青了。”


    侍女非常乖巧,笑道:“公主,您本來就年青嘛!”


    “就你會說話。出去吧,把門關上。”太平公主吩咐一聲,侍女收拾好東西,出去,把門帶上。


    望著侍女的背影,太平公主久久沒有說話。過了一陣,長歎一口氣:“五哥,你要小妹自裁,小妹依你。隻是,小妹的家人就交給你了。小妹相信,五哥會善待他們的。”


    頓了頓,眼裏的清淚流了下來:“五哥,我們兄妹相親,堪稱楷模,何至於骨肉相殘呀?小妹真的沒有想到,五哥要小妹的命呀!”


    太平公主原本以為存有婦人之仁的睿宗會顧念兄妹之情,放她一條生路。沒成想,睿宗居然是軟刀子殺人,要她自殺。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到現在,她還有些不信。


    她最敬愛的兄長要殺她,她的心早就碎了。


    太平公主坐下來,展開紙,提起筆,給睿宗寫好一封絕筆信,然後拿起白綾,握住一頭,朝梁上拋去。一連拋了幾次,方才從梁上穿過,拉住另一頭,打個結,端來椅子,站到上麵,把脖子往白綾上一套,雙腿一蹬,椅子歪倒,太平公主懸空。


    武崇訓還真以為太平公主的心情格外好,想到屋外走走。忙叫來一幫子人,吩咐道:“娘親今天要出來走走,你們要陪好了。記住,講故事,說笑話都可以,不論你們用什麽手段,一定要把要娘親逗笑了。逗笑了,我有賞,賞銀五百兩。”


    “謝公子!”一眾人齊聲道謝,準備施展手段,好好逗樂太平公主。


    一切準備好了,武崇訓帶著眾人站在門口等候。一等不見太平公主,二等太平公主沒有說話,三等沒有得到吩咐。


    今天,太平公主要好好樂樂,武崇訓也不敢輕易打擾她的興致,隻有在門口等候的份了。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等了老長時間,也不見太平公主的動靜,武崇訓有些不耐煩了,上前敲門道:“娘,您好了麽?大家夥都在等您呢。”


    沒有動靜,再敲門,問道:“娘,我找人給您講故事,說笑話,您今天一定要開開心心。娘,你喜歡麽?”


    仍是沒動靜,武崇訓眉頭一跳。有個嘴快的下人,提醒一句:“會不會出事了?”


    “胡說!”一片斥責聲響起。


    這個下人也意識到說錯話了,忙道:“公子,小的胡說,死罪,死罪!”


    武崇訓心頭一跳,使勁推開門,朝屋裏一望,隻見太平公主懸身半空,不由得大驚失色:“娘!”飛也似的衝上去,抱著太平公主,身子已經發涼了,早就氣絕了。


    那些下人也看見了,個個忍著心驚,衝進來幫忙,七手八腳的把太平公主解下來,放到床上。武崇訓很是不甘心,一探鼻息,早就沒了唿吸。


    剛剛還好好的,有說有笑,心情不錯,現在居然懸梁自盡了,武崇訓無論如何也是想不通道理,擁著太平公主的屍身哭泣不已:“娘,您這是為何呀?你為何想不開?”


    “公子,這是公主的絕筆!”一個下人發現案頭上的手跡。


    武崇訓二話不說,一步搶過去,抓起來一看,驚得直發愣:“皇上,你要娘親自裁?你,你,你好狠的心呐!狗屁!”氣憤之下,把太平公主的絕筆信撕碎。


    “太平那邊有沒有動靜?”睿宗額頭上的冷汗直往外滲,急急的問道。


    “皇上,沒有!皇上,您這是問的七十九遍了。”睿宗同一個問題問了近百遍,內侍的耳朵都磨出繭了。


    “太平那邊真沒有動靜?”睿宗問出第八十遍了。


    “皇上,有動靜,我們敢不報麽?”內侍的臉拉得老長。


    就在這時,段輝急急惶惶衝了進來,遠遠就嚷起來:“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麽大事?是不是太平的消息?”睿宗緊張得心都差點從胸腔中蹦出來。


    段輝點頭道:“皇上,公主懸梁自盡了!”


    “太平!小妹!”睿宗大唿一聲,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得老遠,右手不停在胸口捶動:“小妹,五哥的心好痛,好痛呀!跟刀剜似的!”搖搖晃晃摔在地上,又暈了過去,慌得段輝和內侍忙扶住,把睿宗抬到床上去躺好。


    為了太平公主的事情,睿宗這幾天一直心情不好,暈過去的次數不少,段輝他們也不慌張,叫來太醫給把脈。


    太醫一把脈,得出的結論和以前相同,是急怒攻心。


    段輝跟隨睿宗數十年,深知他的為人,他很看重親情,對太平公主這個妹妹,他是加倍嗬護,現在,太平公主死了,他心裏的難受非筆墨所能形容。


    段輝感歎之際,內侍急急惶惶的衝進來:“段大人,群臣在宣政殿要求見皇上。皇上沒有醒,這可如何是好呀?”


    想必是太平公主自盡的消息已經傳開了,這可是一件大事,天大的事情,群臣能不趕來見睿宗麽?偏偏睿宗昏倒了,這還真是件棘手事情。


    “沒事,我去安撫他們。”段輝眉頭一軒,立時有了主意。


    “段輝,你不用去,朕這就上朝去!”睿宗適時醒來,掙紮著要下床。


    段輝忙攔住:“皇上,這不行呀!龍體要緊!”


    “有什麽不可以?”睿宗的聲調提得老高,很沒好氣的道:“他們不來,朕還要召他們來。來得正好!”


    數十年,睿宗對段輝格外尊重,待之如兄弟,象今天這般發火的事情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段輝不由得一愣。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太平公主自盡,睿宗的心早就碎了。


    望著睿宗那副顫顫兢兢的模樣,段輝很不是慈味,忙道:“快,扶著。”


    就是他不說,內侍也知道該怎麽做。要是在以往,睿宗扶著就扶著,然而今天卻大是不一樣,睿宗一把推開內侍,喝道:“你們以為朕就老了?沒用了?”說也奇怪,喝聲一了,睿宗居然龍驤虎步,大步而出。


    望著轉瞬間變了樣的睿宗,段輝和內侍懵了,愣怔了一下,這才忙跟上去。


    來到宣政殿,睿宗往寶座上一坐,群臣施禮相見。


    禮一完,有大臣上前道:“皇上,太平公主自盡,該當如何處置,還請皇上示下。”


    “請皇上聖訓!”群臣忙附和一句。


    然而,睿宗根本沒有迴答,而是道:“姚崇,太平一案,你都審理好了?”


    “迴皇上,審好了。證據確鑿……”姚崇的話給睿宗打斷了:“傳旨,凡牽連太平一案的官員,四品以上全部斬首,夷其族。現在,就在午門外行刑!”


    姚崇忙道:“皇上,有些大臣罪不致死呀。再說了,現在就行刑,也太倉促了。”


    “皇上,姚相所言極是,還請皇上采納。”群臣附和一句。


    睿宗掃視一眼群臣,冷冷的道:“倉不倉促,朕心裏明白!朕意已決,不得再說!立即行刑!若有抗旨者,以大逆罪論處!”


    這不叫果斷,這叫蠻橫,群臣多有想諫議者,可是在睿宗淩厲眼神的逼視下,想諫又不敢諫,慢慢的低下了頭顱,齊聲道:“遵旨!”


    陳晚榮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心想“今天的睿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氣勢,自具一股威懾力量。看來,他的心情已經壞到極點了,離爆炸不遠了。”


    氣勢無非來源於心氣,心氣越高,氣勢越盛。盛怒之下的氣勢相當駭人,睿宗屬於後者。


    一聲令下,給押在牢裏的四品以上官員就給押了來,一隊隊劊子手抱刀肅立。望著這些劊子手,這些平日裏作威作福的官員,嚇得心膽俱裂。


    就在這些大臣驚訝之際,睿宗帶著群臣到來,環視一眼,睿宗冷著一張臉道:“你們平日裏跟隨太平,做出多少不法之事,你們心裏清楚。朕現在殺你們,你們應當死而無怨了!”


    心裏想的是“小妹,這些人平日裏和你走得近,五哥就讓他們到黃泉路上陪著你。你就不用寂寞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再也不敢了,不敢了!”一眾臣子跪倒在地上,磕頭求饒。


    睿宗依然冷著一張臉:“有膽做,就沒種承擔,虧你們還是大唐的臣子!大唐有你們這樣的臣子,朕臉上都無光,羞死了!”重重一個巴掌打在自己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慌得內侍忙來攔阻,卻給睿宗一把推開。


    現在的睿宗,心裏極苦,要是有人打他一頓,反而讓他好受些。


    “做大臣,就要有大臣的樣!不要給大唐丟臉了!朕可以不要臉,朝廷不能不要臉!”睿宗聲調提高許多,聲揚全場。


    也不知道是睿宗的數落起了作用,還是另有原因,那些哭哭啼啼如婦人的大臣們默默的站起來,挺起胸,昂起頭,坦然受戮。


    “這才是大唐的臣子!”睿宗於他們的表現很是滿意,點頭讚許,右手一揮:“行刑!”


    劊子手上前一步,手裏的刀過處,刀光閃起,一顆接一顆的人頭滾落在地上。牽連進去的四品以上官員有二十多人,一顆顆人頭滾落,眼珠還在轉動。


    這種血淋淋的場麵,陳晚榮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吐蕃一戰,戰場情景比起現在是慘烈得太多了。不過,在場的大多是文官,哪裏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幾欲作嘔。


    “先殺他們這些不法之臣,至於他們的家人,以後再擇時日行刑。迴宣政殿,朕有旨意。”睿宗吩咐一聲,率先往宣政殿行去。


    迴到宣政殿,睿宗並沒有就坐,而是站起身,掃視群臣,這才緩緩道:“自從太平一案發生以來,朕捫心自問,何至於骨肉相殘,數十年不絕?朕思來索去,問題在於律法不行,總有那麽一些人懷有非份之想,朕不得不狠起心腸,殺了太平。”


    “啊!”群臣絕對想不到太平公主之死是睿宗旨意,還以為她是畏罪自殺。


    眾所周知,睿宗性格寡斷,有優柔之心,尤其是在親情方麵,更甚於別人。他看重親情,是個很好的親人,卻不是一合格的帝王。萬未想到,他能殺太平公主,群臣這份驚訝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就在群臣的驚訝聲中,睿宗的另一道旨意已下:“太平伏法,此事已了。太平的兒子,女兒,削職為民,逐出長安,永不得敘用,三代以內,不得踏入長安一步!”


    “這……”群臣再一次愕然了,睿宗這一招夠狠的,罰及三代,由不得他們不驚訝。


    其實,睿宗還是手下留情了。依太平公主的罪行,應該給滅族,她的兒女不會有一個人能活著。不過,睿宗還是念在兄妹之情的份上,隻是把他們削職為民,並處於三代人不得入長安的嚴懲,這比起把他們全殺了要好得多。


    曆史上,太平公主給李隆基抓住,在睿宗沒有來得及幹預之前就把她給殺了。她的兒女,隻有薛崇簡因為和李隆基關係好,苦勸太平公主不要有非份之想,玄宗饒了他一命,其餘全給處死。


    曆史重來,太平公主雖難逃一死,比起曆史上的結局還是好了許多,至少她的兒女能活得好好的。雖給削為平民,睿宗並沒有剝奪他們的財產,即使為民,也不用為生活發愁。


    “最後,朕意已決,傳位於太子!列位臣工,擇吉日,舉行大典!”睿宗最後一道旨意傳下,整個人再也站立不住了,搖搖晃晃摔倒在地上,嘴裏的鮮血象水一樣,一口接一口的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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