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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八零章墀德祖讚的末路


    睿宗這不過是在玩權謀。中國曆史上,一些帝王在安排身後事時,把一些看重的臣子找個由頭給貶了,發配到山窮水惡的地方去了。這些惡劣的環境往往會讓這些臣子心懷不滿,直到新君登基,一道詔命把他們召迴去,官複原職,從而對新君忠心耿耿。


    這是帝王的權術之道,睿宗現在玩的就是這權術。


    這種事隻能做,不能說,不過,睿宗信任陳晚榮,也隻對陳晚榮說,別人是不可能知道。


    想明白此節,陳晚榮不由得暗中納悶“睿宗這是在做什麽?難道他已萌生退意,是在安排後事了?”


    這不合情理,現在的睿宗因為吐蕃大捷風頭正勁,在唐朝百姓的心目中他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許多,雖然趕不上唐太宗,至少和曾經的高宗相差不大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萌生退意讓人想不通。不過,若是他沒有退意,那麽,他為何如此安排呢?為何把風華正茂的陳晚榮留給後來之君?


    陳晚榮一時之間哪裏想得明白其中的道理,隻聽睿宗接著道:“晚榮,你對軍隊不是那麽熟。雖然經過吐蕃這一戰,你對軍務有所了解了,還不夠,是以,朕把哥舒翰也派給你。哥舒翰強悍,精通軍務,有他襄助你,這事朕就放心了。”


    哥舒翰強勢,若是出事,為害也烈。不過,有陳晚榮在前麵,哥舒翰的強悍就不會出事了,反而有很大的助益,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安排。


    對睿宗這番心思,陳晚榮還真是沒話說,隻得道:“皇上請放心,臣一定辦好!”


    “好!”有陳晚榮這話,睿宗也就放心了,很是開心,不再說這事,接著給陳晚榮介紹淩煙閣的功臣。


    直到介紹完了,兩人這才出了屋,睿宗對著李隆基和段輝道:“你們不知道,晚榮見到功臣們的畫像,驚得呆了!”


    凡是初次進入淩煙閣的人都會和陳晚榮一樣,會給驚呆,這沒什麽好說的。不過,睿宗是在掩飾一些東西,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好象他很欣賞陳晚榮這般表現似的。


    陳晚榮很是配合,一臉的尷尬,紅著臉道:“皇上,臣失態!”


    睿宗提高聲音,勉勵道:“晚榮,功臣們的畫像你也看了,朕希望你有那麽一天,能把你的畫像放上去。你這次征戰吐蕃,功勞雖大,不過,要想進淩煙閣還不行,你還年青,還有的是時間,不要急,隻要你肯努力,總會有那麽一天。”


    畫影淩煙閣,那是唐朝臣子的夢想,這是無上期許,陳晚榮明知他話裏有另外的意思,還是很配合,表現得很興奮:“謝皇上嘉勉,臣一定努力!”


    太平公主,竇懷貞他們圍過來,睿宗興致高昂,道:“都到了吧?到了的話,我們就去歡飲一番。”


    今天這宴會是慶功宴,人人心情不錯,個個樂嗬嗬的,跟著睿宗進了另一間屋子。陳晚榮一進去,隻見一眾內侍和宮女正在忙活,忙著擺酒宴。


    睿宗的興致非常高,笑嗬嗬的往中間一站道:“列位愛卿,你們都知道這屋裏隻擺過兩次慶功宴。第一次,是李靖襲破陰山,頡利被活捉之後,押到長安。太上皇高祖異常高興,把一眾大臣叫來,在這裏歡宴。”


    起兵之初,李淵向突厥稱臣,深以為恥。當頡利可汗給活捉的消息傳來時,李淵興奮不已。這種興奮之情等到頡利可汗給押到長安之後再也抑製不住了,在淩煙閣設宴,叫來大臣親王歡宴。


    席間,李淵高興不已,感慨萬端,說漢高祖劉邦被圍白登,實是奇恥大辱,卻幾代人不能雪恥。而唐太宗能滅突厥,說明他江山托付得人,沒什麽好擔心的。


    高興之情不可抑止,李淵親自彈琵琶,唐太宗跳胡旋舞助興,一直鬧到深夜方散。


    居然在李淵當年歡宴的地方擺慶功宴,睿宗這高興之情遠非筆墨所能形容了。陳晚榮還真是想不到,有些發暈。


    群臣樂嗬嗬的聽著,隻聽睿宗接著道:“第二次嘛,就是父皇滅了西突厥,在這裏設宴款待有功大臣。吐蕃大捷,殲滅吐蕃近三十萬軍隊,吐蕃等於是名存實亡了。墀德祖讚也被大唐活捉,這是李靖滅突厥以來的盛事,朕決定在這裏設宴,款待各位。”


    唐高宗滅西突厥也是盛事,不過,沒有抓住西突厥的可汗,不算完美。這次,墀德祖讚給生擒,的確是自李靖滅東突厥以來最具轟動的大事了。


    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開拓了吐蕃這片領土。唐太宗雖然滅了東突厥,把大草原收歸版圖,不過,那不算開拓,隻能算作複舊業。因為在西漢時,漢武帝擊破匈奴,南匈奴投降,這片草原就是華夏所有。


    這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睿宗不能說,隻能在心裏想想。要是說出來,那是在誹謗唐太宗。群臣心知肚明,齊聲頌揚,把個睿宗樂得不知天南地北。


    樂過了,睿宗指著一個中間位子道:“晚榮,你坐這裏!這是當年李靖坐過的位子。”


    淩煙閣功臣裏麵,李靖排名第七,在他前麵還有幾個大臣,坐在中間很正常。居然坐上當年李靖坐的位子,這是對陳晚榮是無比信任,群臣眼裏露出一絲豔慕之色。


    李孝恭在功臣閣裏排名第二,若無李靖的襄助,他能建立起那麽大的軍功麽?他隻不過是掛個名而已,一切都是李靖在謀劃,在實施。因而,李靖雖然座位不靠前,但在群臣心目中那才是最神聖的存在,都想坐這個位子,睿宗親口派給陳晚榮,能不讓他們豔慕無比?


    驚才絕豔的李靖破滅突厥,那是一個傳奇,陳晚榮對這位先輩有著十二分崇敬之情,能坐在李靖當年坐過的位子上,那是無上榮耀的事兒,陳晚榮異常高興:“謝皇上!”大步過去,坐了下來,美滋滋的。


    在所有坐位中,最讓群臣豔慕的有兩個,一個是陳晚榮坐的李靖坐過的位子,另一個就是李勣坐過的位子。李勣是誰?足智多謀的徐茂公是也!是唐太宗的軍師。因功勞大,賜姓為李,取名世勣,為避唐太宗的諱改名李勣。


    東突厥的滅亡就滅在李靖和李勣手裏。當然,李靖是主導,李勣為輔,李靖在夜襲陰山之前,和李勣商量好了,李靖擔任奇襲的重任,李勣負責切斷頡利可汗逃走的歸路。


    在李靖動手的同時,李勣率軍遮斷大漠,讓頡利可汗無處可逃,在磧口給活捉。要是隻有李靖,沒有李勣的話,李靖的夜襲陰山不過是一場軍事上的大勝利罷了。絕對不可能成為完勝,不可能活捉頡利可汗。


    是以,足智多謀的李勣在群臣心目中依然是個傳奇,無不是以坐上他坐過的位子而自豪,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就瞄著李勣的位子。


    隻聽睿宗道:“哥舒翰,李勣的位子就給你了。”


    他的話音一落,群臣失望的輕歎一聲。哥舒翰謝過恩,坐在李勣的位子上,衝陳晚榮一笑。兩人的位子挨著的,陳晚榮衝哥舒翰笑笑,沒有多說話。


    睿宗如此安排,隻有陳晚榮能解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說李靖和李勣聯手把唐朝的大患東突厥給解決了。那麽,陳晚榮和哥舒翰聯手,也能把睿宗最擔憂的事情做好。


    果不其然,睿宗向陳晚榮投入問詢的一瞥。陳晚榮明白他的意思,在是問陳晚榮明不明,陳晚榮極其輕微的點點頭。這動作非常輕微,若不是睿宗關切,還真不會在意。


    “都坐,都坐!”睿宗心情大好,好象主人家待客似的,招唿群臣就坐。在睿宗的招唿下,群臣也不客氣,都坐了下來。


    酒席一擺好,睿宗舉杯在手,一臉的笑容道:“天佑我大唐,先有太宗皇上滅東突厥,後有父皇滅西突厥,現在,朕幸不辱先皇英風,大破吐蕃,實為一件大事,因此,今晚眾卿放開了喝,不醉不歸!”


    哪裏象是皇帝在賜宴,純粹就是一家主在宴請朋友一般。


    如此大喜事,除了基本的君臣禮節以外,大多數平常時日保持的禮節都不會用了,大家圖的就是個開心,人人懷著赴家宴的感覺而來,這樣才親切,才無拘無束,才能放得開,才能盡歡。


    “皇上聖明!”眾人舉杯,道聲請,一仰脖子,喝幹了。


    陳晚榮美美的把一杯酒喝幹,那感覺非同尋常,自認為這是來到唐朝後味道最美的一杯酒了。


    原因何在?不僅僅是慶功酒,還在於,這酒是自己刀頭舔血拚來的,誰喝誰美!


    這酒,眾人是越喝滋味越長,一連幹了三大杯,這才意興稍解。


    放下酒杯,睿宗的聲調都高了幾分:“舞樂上來!”


    一隊宮女樂師應命過來,在席間空地唱歌跳舞。這是唐朝宮廷樂舞,每次宴請大臣都需要的,除了一番喜慶氣氛外,沒什麽好看的。


    這樂舞一過,睿宗拍拍手道:“上破陣樂!”


    破陣樂本是詞牌名,後因秦王李世民大破劉武周,百姓歌舞於道,參戰將士們用舊曲作新詞,唱出了一首新的軍歌,這就是“秦王破陣之曲”。到了貞觀初年,唐太宗命魏征增撰七首歌詞,再命呂才協律度曲,製成了流傳千古的《秦王破陣樂》。


    到了貞觀七年,唐太宗親自製定《破陣舞圖》,分為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貫、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迴互,往來刺擊,以像戰陣之形。舞凡三變,每變為四陣,計十二陣,與歌節相應,名為“七德之舞”。


    皇帝宴請三品以上官員,或是“蠻夷酋長”都要奏此曲。


    《秦王破陣樂》千古流傳,就是到了現代也是聲名大振,陳晚榮來到唐朝,早就想一睹此曲全貌,隻是沒有機會,聽說要上《破陣樂》了,不由得精神一振,凝神靜觀。


    隻聽一陣咚咚的腳步聲響起,一百二十人披甲持戟,執大纛而來。雖隻一百二十人,卻聲勢極壯,走起路來雄赳赳氣昂昂,仿佛千軍萬馬在奔馳一般。


    “久聞《秦王破陣樂》的不凡,適睹前序,就有此聲勢,不愧千古流傳之名聲也!”陳晚榮看在眼裏,聳然動容,不由得感慨起來。


    鼓點驟起來,恍若雷霆,激昂高亢,催人奮進。這些舞人持戟高歌歡舞,仿佛千軍萬馬在廝殺一般,讓人熱血如沸。


    《秦王破陣樂》有兩種,最初是一百二十人,又一說是一百二十八人,這種是給小型宴會用的,現在表演的就是這種。另一種是大型歌舞,一般在遇有重大慶典或是大型宴會時,就會派出兩千馬隊在玄武門外表演。


    大型樂舞最有震撼力,兩千人表演的場麵本身就很壯觀,再者鼓聲震天地,聲聞百裏,氣壯河山,那種噴薄的激情遠非筆墨所能形容。


    這是一個小宴會,隻能用小型舞樂了,即使如此,陳晚榮上過戰場,在吐蕃激情搏殺的次數不少,一見這舞樂好象迴到當初的戰場一般,不由得熱血上湧,激情噴發,眼裏射出殺意高熾的光芒,抓起麵前的筷子,和著節拍,在盤碟上敲起來。


    如此舉動,實為失禮。不過,隻有上過戰場的人才能很好的領悟這種久違的激情,陳晚榮現在哪裏顧得了其他。


    哥舒翰也如陳晚榮一般,抓起筷子在盤碟上敲起來,一邊敲,一邊引吭高歌。歌聲嘹亮,極為動聽。卻充滿著一股子噴發的激情,很有感染力。


    當陳晚榮抓起筷子敲擊盤碟時,太平公主不由得眉頭一皺,有些怪陳晚榮失禮。就是竇懷貞他們也是大不以為然,更有些人嘴角泛著冷笑。


    可是,哥舒翰激越的歌聲響起,他們為那種少有的激情所感染,知道他們迴想起了戰場搏殺時的情景,這種情景不是上過戰場的人不能明白,譏嘲不敢再有了。


    睿宗愣了愣,這才道:“都敲起來,都敲起來!”也不管群臣說話,抓起筷子就敲擊起來。睿宗在音律上雖不如李隆基那麽得心應手,不過,他對音律很有了解,他每一敲擊下去,都合著節拍。


    他一動,群臣自是不能不應了,有些人雖然不以為然,仍是不得不敲擊。一時間,在雄壯的《秦王破陣樂》中還有叮叮的盤碟撞擊聲。


    這要是在以往,難以想象,睿宗也不會這麽做。哪裏想得到,不敲則已,一敲不可收拾,越敲越來勁。睿宗現在有大破吐蕃的功業,算得上是大有為之君了,這心境完全不一樣了,敲著敲著,這激情就上來了,一發不可收,不僅敲擊,還不住高歌。


    他一唱,眾人跟著唱起來,一時間,整個屋裏歌聲飄蕩,鼓聲雄壯。


    直到過了許久,激情淡去,眾人這才停了下來。這一切,陳晚榮是始作俑者,眾人不由得自主的把目光聚集在陳晚榮身上。


    陳晚榮也意識到了:“皇上,臣一聽這破陣樂,就想到戰場上的搏殺,多有失禮,請皇上治罪!”


    睿宗高興之情不減,道:“今兒是喜慶的時節,大家夥有激情就發嘛,何來治罪之說?”


    李隆基發話了:“當年,高祖在這裏舉行宴會,高祖親彈琵琶,太宗皇上起舞,何也?心裏高興,君臣共歡!父皇說的對,今兒大家都高興,不要再拘謹,高興了,想唱就唱。”


    這話說得有氣勢,有其豪爽的一麵。在陳晚榮的記憶中,李隆基曆來謹厚,沒想到還有其不為人知的一麵,不由得刮目相看。


    “皇上聖明!”眾人齊聲頌揚。


    睿宗笑道:“當年高祖在這裏歡宴時,要頡利跳突厥舞助興,朕這就把墀德祖讚叫來,要他給我們跳一段吐蕃舞。”


    “好!”睿宗一席話博得滿堂彩。大破吐蕃之後,還有讓吐蕃的讚普來跳舞助興更讓人興奮的麽?眾人誰個不是急於欣賞呢?


    當墀德祖讚給押上來後,陳晚榮一見之下,眼珠差點掉出來了。現在的墀德祖讚衣衫整齊,隻是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這才半天不見,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他這個階下囚進入長安,無異於踏入不測之淵,睿宗會如何處置他呢?用他來祭告太廟,那是必然的。在這之後還會殺他嗎?


    盡管墀德祖讚雄毅不屈,到了這種程度,雄毅沒有任何用處,唯有焦慮與不安了,他能不消瘦嗎?


    睿宗心情大好,笑嗬嗬的看著墀德祖讚道:“墀德祖讚,當年頡利給押到長安後,太宗皇上沒有殺他,你放心,朕也不殺你。太宗皇上不僅沒有殺頡利,還賜他一座宅子,朕也賜你一座宅子。太宗皇上還封頡利做右衛大將軍,朕就封你做左衛大將軍,你們兩個湊一對吧!哈哈!”


    這封賞是太有趣了!這是在譏刺墀德祖讚,群臣是樂不可支,笑成了一片。


    墀德祖讚臉上白一陣的青一陣,愣怔了好久,在睿宗灼灼目光的逼視下,不得不低下頭顱:“謝皇上!”


    “墀德祖讚落到如今這步,雄毅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他這已是到了末路!”陳晚榮在心裏感慨不已。迴想起當日初見墀德祖讚時,那是何等的豪氣逼人,這才多少時間,整個人都變了,變得能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了,這要是在以往,根本就不可能。


    失敗很能打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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