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潼道:“隻是耗了些法力,氣血虛了些,休息調養多日便好。”


    扶潼醒來後,帝軒便收了施法的手。方才檢查她脈象,隻是氣虛體乏,的確沒查出明顯的傷勢。


    但帝軒仍是擔心,尤其自從那日扶潼留下帶血的銅鏡失蹤後,這些日子他更是心急如焚,焦灼不安。


    扶潼朝帝軒抬了抬手:“殿下......”


    帝軒忙坐在床沿,握住她手,冰涼得令他憂心。他問道:“這幾日你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如何也找不到你。”


    扶潼蒼白的麵色幾分憔悴:“那晚我做了預言夢,夢中預感不妙,醒來後便用鏡靈術想向殿下求救,卻來不及,還是被綁了去。”


    “綁了去?”帝軒訝異:“誰將你綁走?!用意為何?”


    扶潼頓了一瞬,搖搖頭:“對方並未顯露真容,聲音也辨認不出,隻要我幫他找出他想要的東西。”


    她看向老祖,麵色倏然凝重:“族王,八重幻夢術看來不得不解了。這幾日,我忖思許久,恐怕師父用八重幻夢術要封印的原本不是她的記憶,封存記憶隻是障眼法,她真正要封印的......是擎神珠!”


    “擎神珠?!”帝軒驚愕,同老祖相視一眼,問道:“這不過是傳說中的遠古神珠,你怎確定被封在她體內?”


    扶潼道:“那人同我說她體內有擎神珠,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將神珠從她體內取出。我便猜斷,師父對她不惜耗費神力使用八重幻夢術,定不是封印記憶這般簡單。待那人說出神珠,我才有了這個假斷。”


    這也的確是扶潼深思熟慮後下的結論,隻不過她對帝軒和老祖隱瞞了自己被帝紀抓走的事實。


    帝紀將她抓走,是為要她從八重幻夢術入手,確認楠艾是否為女娃。若是女娃,他就得取走她的心髒。如若不是女娃,她也得進入幻術找出楠艾同女娃的關係,以此找出神珠的下落。


    扶潼不解他為何要取女娃心髒,又費盡心思找什麽神珠?帝紀並未隱瞞自己的野心,將擎神珠之事道明出來。


    擎神珠傳說為女媧族人相傳的神珠,此珠封存了女媧殘留的創世神力,有傳言得此珠神力,便可重新創世,神力無窮!


    炎帝為女媧的後人,繼承此珠,並將其與女娃心髒融合。從此將女娃困在厲山,禁止她踏出厲山半步。


    因炎帝與帝紀乃摯友,遂將此事大致同他提過,當時野心勃勃欲掌控南北天界的帝紀便對此神珠上了心。


    而後神珠隨著女娃的離世下落不明。


    帝紀三番兩次暗抓楠艾未果,機會甚難,再三斟酌,便要扶潼假裝逃離,編謊趁機潛入楠艾神識,確定她前世的真實身份。


    扶潼不從,帝紀卻不緊不慢地威脅:“不如用整個女巫族族人的性命作為交換?”


    扶潼愕然震驚,哪料他不折手段到如此地步,連自己妻子的族人性命也不放過!


    她道:“我進入過楠艾記憶的夢境,已能確定她前世並非女娃,而是師父贈與她的精衛鳥。是以,她的心髒並不是女娃的心髒,更遑論帝君要的神珠。”


    帝紀默思片刻,忽而兩眼乍放興奮,恍然哈哈笑道:“如今我終於明白伏魅對她用八重幻夢術的真正原因了!她要封存的,並非那些無足輕重的記憶,可真是隱藏極深,煞費苦心。實則是為了封印擎神珠!神珠就在八重幻夢術中!小溪在她夢境中看到了女娃的記憶,定然是神珠的作用,神珠曾與女娃心髒融合,便殘留了女娃的記憶。”


    扶潼原本是想通過告訴他楠艾前世的身份而勸他放棄,卻不想他心思細密到如此程度,不過片刻的推敲,就撥雲掃霧,將真相揭露出來。


    與她的猜斷分毫不差,著然可怕......


    帝紀以全族性命扼住了扶潼的咽喉,她思量不出萬全之策,不得不應下來。若不照做,他決計會殘忍地屠盡女巫一族。


    因扶潼如今的法力恐難破除八重幻夢術,隻怕還未解開,就得喪命。帝紀便給了她一顆西海鮫族族長贈予的複生丹,可續她一命。


    接過複生丹時,她頓覺千萬斤重,猶如身處搖搖欲墜的雲端,隨時會摔個粉身碎骨!


    *


    卻說迴浮華山,幾人聽得扶潼所言神珠一事。


    帝軒大為疑惑:“那人又如何得知她體內有神珠?總不能隨意揣測而來?空穴來風不成?”


    扶潼搖頭:“不知。”


    老祖目色微沉,暗幽的雙眼帶著探究,將她睇了一眼。刹那收了神色,說道:“扶潼的猜測是對的,她體內的確有神物。”


    而綁走扶潼的神秘人,應當就是幾次以控魂術靠近楠艾的人。原來不是取她性命,而是衝著神珠。


    楠樹曾說,伏魅叮囑他時,有交代那隻青鳥體內有神物,想必就是神珠。且不談楠艾體內如何有這神物,目前情況,一切謎團都在幻術中,解術是必然。


    除了原本就不懂的帝玥,在場獨獨楠艾聽得是一頭霧水,視線遊走他們三人臉上,疑惑不已:“你們究竟說的什麽?誰中了幻術,誰體內有神珠?”


    三人同時望來,楠艾被盯得莫名。


    老祖彎身,一手搭在她肩頭,緩聲道:“待會兒我要同你說的話,你需有些心理準備。”


    ***


    山頂月下。


    聽完老祖將實情詳盡陳述,楠艾怔在當下,久未有動靜。


    目視前方月光照不透的暮林,昏暗森森,猶如她此刻茫茫濛濛的腦子,亂成麻,迷成霧。


    她有記憶以來,便在楠樹下修煉。卻不曾想,這一切是注定好的?而楠樹爺爺竟也瞞了她許多事。


    她前世竟然是女娃身邊的精衛鳥?而她體內還封存著殘留女娃記憶的神珠?


    “我、我有些不知如何,我究竟是誰呢?”楠艾彷徨地呢喃。


    老祖將她擁在懷中,大掌輕輕順著她的長發:“在我眼中,你一直是小艾草,這永遠不會變。”


    楠艾攥著他衣襟,沉默良久,抬頭望著他:“我隻是突然無措,好似個天方夜譚啊,我竟活了二十萬年?是個老姑娘,不對,是一隻老鳥。”


    她自嘲的笑音聽得老祖甚為心疼,他鬆開些懷抱,低身探入她茫然的神色:“突然出現前世的記憶,任憑誰都一時難以接受。但你無需逃避,那顆神珠於你而言隻會帶來禍端,將它取出,我才安心。”


    見她愣然似在猶豫,老祖鼓勵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莫怕,即便迴憶過去,那也是你的一部分,所有你的一切,我都陪你麵對。如果你極為排斥,不願與過往有聯係,那便不解除,我即刻帶你離開。往後我們隱世不出,不再理會任何紛擾,你若想遠離六界,我便創一個小仙鏡,都隨你。”


    這番傾心之言瞬間驅散楠艾心頭不少的霾霧。


    對啊......隻要老祖在身邊,她何懼之有?


    楠艾會心一笑,展開手臂,抖了抖紅婚服,故作哀怨:“你瞧,今晚可是咱們的新婚夜,老天不太厚道,良辰吉時都不讓我安寧。”


    老祖彎腰將她抱起,嘴角帶喜:“既是新婚良辰,如何能錯過。”


    言罷,在楠艾羞澀的嬌笑下,他大踏步朝屋子走去。


    ***


    十日後,扶潼身子恢複,開始幫楠艾解術。


    解術較為複雜,必須集中心思找到術根,扶潼便讓老祖在旁邊守著,她單獨進入楠艾的神識。


    老祖默然應下,八重幻夢術不比一般幻術,當是一絲半毫的差池都不得有。


    解除這個幻術,的確勞心傷神,頗耗法力,輕則修為重創,重則性命堪憂。


    扶潼元神遁入幻術空間後,一刻未曾停歇,在她封存的記憶中尋找術根,如大海撈針。


    幻眼使用過度,以至於兩眼充血,但她不能懈怠,一旦撐不住而離開空間,再迴來又得重頭開始。必須一步到位,否則就是個死循環。


    好在複生丹護住了她心脈,即便重損修為,至少性命無慮。


    終於在進入幻夢術的第六日,扶潼找到了術根——女娃的心髒。


    原來破解幻術的術根正是女娃的心髒,也就是擎神珠!


    扶潼睜著耗損過度而布滿血絲的幻眼,幾分難以置信看著前方的場景:女娃的心髒被精衛含在了口中......


    不免驚疑,當初是精衛吞了女娃的心髒?


    第七十三章


    二十萬年前,厲山。


    正值綠意盎然的春季,三月繁花似錦、溪流蜿蜒穿林。


    淅淅瀝瀝的春雨在前夜灑過山穀,清晨陽光普照,森冉林間頓生渺渺煙霧,徐徐微風送來清露花香。


    幾人於山穀間席地而坐,談笑歡顏,其樂融融。


    今日正是女娃的百歲生辰,炎帝請來帝紀、伏魅夫婦,及其一雙兒女帝軒和帝溪來為其慶祝。


    “女娃,來。”伏魅朝她招手。


    正窩在拂墨懷裏吃果子的女娃,忙擦擦小手,起身跑過去。


    她乖巧地跪坐在伏魅身前,笑出一口小銀牙:“帝後是不是給我準備了禮物?”


    此話一出,頓時惹出一片笑聲。


    炎帝搖頭無奈,眼中卻布滿寵溺:“你呀你,仗著帝後的喜愛,這就不懂規矩了,竟主動索要禮物。”


    女娃扭頭朝炎帝撅嘴,又嘻嘻道:“帝後疼愛我,爹爹吃味了!”


    “哈哈!!”炎帝和帝紀被她逗得爽聲失笑。


    帝軒丟一顆葡萄入口,一邊嚼,一邊衝她眨眼:“我娘親這般疼愛你,該是我和小溪吃味才對,傻了吧!”


    “哼!”女娃朝他努嘴:“溪姐姐才沒軒哥哥這般小心眼!”轉而朝帝溪笑得燦爛:“溪姐姐可喜歡我了,對吧。”


    帝溪抿唇一笑:“別聽你軒哥哥瞎說,他就是愛捉弄人。”


    伏魅摸摸女娃腦袋,溫婉的麵容盡顯和藹慈笑:“女娃說對了,正是給你備了一份禮物。”


    女娃一聽,兩眼就像攢了頭頂的陽光般放亮放彩,迫不及待道:“什麽禮物!”


    伏魅口中默訣,須臾青光閃現,光色收斂時,一隻青色小鳥立在她掌中,腦袋轉著,似在好奇周圍。


    “哇!好美的羽毛!”女娃湊近地瞧,伸手試探地輕撫小青鳥的羽毛。


    小青鳥竟不怕生,振了振翅膀,嘰嘰朝她叫著。


    “這是精衛,是我曾途經東海之時發現的。它振翅高飛時,發出的啼聲就如喊著‘精衛’一般,故取此名。”


    說著,伏魅將精衛遞在女娃手邊:“來,你試試抱著它,它很乖,同女娃一樣,定喜歡你。”


    女娃小心翼翼伸出雙手將它捧過來,喜愛得不得了,摸著她頭頂一小撮墨綠的尖狀羽毛,輕輕喚道:“精衛,我叫女娃。”


    精衛像聽懂她的話,低頭啄在她手心,再伸展翅膀,一躍飛起,在女娃上方盤旋。


    明媚的陽光將它翠綠的羽毛照耀得像綠晶石一般。


    “精衛......精衛......”它歡快叫著。


    “唉?果然是這個音!”女娃站起身,仰頭喊道:“精衛!快來!”


    她提著裙擺,雀躍地向溪邊跑去,精衛拍拍翅膀,跟隨她身後飛去。


    眾人喜色笑晏地看著她們跑開,拂墨視線則隨著一人一鳥,半瞬未移。瞧著女娃紮起裙擺,走入溪中,同精衛嬉戲玩鬧,他唇邊不自禁揚起。


    帝溪笑意微頓,迷戀地看著拂墨微微帶笑的俊容,這是她第一次見著他笑......卻是因為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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