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裏,錯落著若許石頭的草地上,一群衣著風格各異的修士三三兩兩的聚集著,他們懶懶散散,或躺或坐的時有交流,神情間隱約有不耐,似乎在等待著什麽人。


    在他們的頭頂,大樹虯曲的枝幹上,倒懸著許多被綁住的昏迷修士,正淒慘而怪異的被吊在半空中,被不時而來的風吹著晃,那樣子光看著都眼冒金星。


    那些倒吊者中,有的還是來自鍾鳴鼎食之家,從來尊貴驕矜,怕是這輩子都沒受到過這待遇!


    “你說她會來麽?”等待的人裏,有人問了一句。


    “不管來不來,咱們等一等就知道了!反正,這件事,都是咱們應該做的!隻求問心無愧!”


    “你說得對。”有人附和。


    於是,這夥人便接著等,按照他們的設想,就是等一天後,若慕璃還不來,就將那群吊著的家夥處理掉,各自散去,若慕璃來了……那麽那群敗類,便聽憑她處置。


    暮色將近,鳥雀歸巢,山那邊的盡頭草木蓊鬱,山花爛漫之中,隱約幾個人影越走越近。


    習習晚風中,一個盲眼的窈窕女子從遠處的模糊輪廓,變得慢慢的清晰,是慕璃和雲秋他們交換姓名後來了!


    “姑娘好!”


    “小姐姐來啦!”


    “是恩人!”


    ……


    慕璃剛在這一眾人跟前站定,便十分迷惑聽到從身前那幫人傳來的聲響,七嘴八舌,邊說,邊相當親切的迎了上來,那態度過分自來熟,為此,慕璃相當的很不適應。


    這讓跟著慕璃來的雲秋不由得對慕璃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瞧吧,還說不是你的人,這幫人多熱情啊!明顯都是認得你的,你之前明明就是騙人的!這下沒話說了吧?


    慕璃按了按太陽穴,發覺有越描越黑的傾向,便懶得解釋,她走上前去,對著這幫她根本不認識的人皺眉道:“說吧,怎麽迴事,我根本就不認得你們。”


    這時,這些人中,有個名為鬱辜台的清秀男修站了出來,開始喋喋的解釋起情況——


    ——


    原來,這幫人都是這次比試的參賽者,不過大多出身卑微,師出無名。


    但身份的不同並不影響他們有著自己的脊梁和傲氣,以及,一顆知道感恩的心。


    慕璃此前在大殿上一擲千金,包攬了近乎大半參賽者的報名費,多是些連中等門派都沒能加入之人。


    雖不免也有吹毛求疵者一邊心安理得用了慕璃的錢,得了她的好處,卻還倒打一耙的罵罵咧咧,覺得慕璃在作秀。


    原因無非是嫌她給的不夠多,畢竟,慕璃如果真那麽慷慨的話為什麽不順便把大家的路費住宿費都包了,隻假惺惺的包個報名費?


    這樣的人雖存在,但還是有些接受到恩惠之人心存感激的,他們不說什麽,是屬於沉默的大多數。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沉默著的他們心裏卻是記掛著要報答的,哪怕連報名費都交得吃力的他們,心知,大概率也沒什麽機會報答,便先將恩情記在心底。


    加之後來丁組一輪比賽過後,慕璃凝聚眾人,將狗眼看人低的蓬萊好好教訓了一頓,這讓原本都會被淘汰的眾人發現:


    一向耀武揚威,高高在上的大宗門弟子,他們被拉下神壇後,是何種德行!竟也不過如此。


    於是大家恍然發覺:那些名門之人也是普通人,並非不可企及。


    原來他們也能做到將丁組裏掌握優勢資源、地位的蓬萊弟子全員淘汰。


    在等級森嚴、尊卑分明的修真界,能做到這種事,給他們的鼓舞,無疑是震撼的。


    丁組的這些被深深震撼了的人,和報名處受了慕璃恩惠的修士有部分是重合的,這樣幾番下來,不免對慕璃心生敬意。


    也便在這個時候,他們之中有心細者,忽然發現了隱隱有一撥人對慕璃心懷不軌。


    是報答的機會麽?


    所以,在那幾波人想要對慕璃使壞時,也有慕璃的擁躉再悄悄跟了過去,一同組成了慕璃下山後的蜿蜒長隊。


    他們覺察出情況不妙後,便唿朋喚友,抄起家夥就急急趕來救慕璃了。


    不過,等他們集結的時候,慕璃早把跟蹤她的人給甩了。


    徒留不軌者們在山上打轉轉,直到被熱火朝天的救援者們趕來後一並拿下。


    慕璃弄清真相後,有些頭大,不由得輕撫額頭,卻也為此打消了心中種種疑慮,她原本以為這又是一個圈套,都做好要戰鬥的準備了。


    “事情就是這樣。”鬱辜台道,“慕姑娘也不必太感謝我們,我們的出發點一則出於對你此前的恩惠之報答,二則確實很欣賞你,所以奉上了這樣一個謝禮。”


    說完謝禮二字,鬱辜台輕輕舞了下胳膊,做出“請看”的動作,很是自豪的展示了一番他們頭頂上,那一排排被吊著的人,俱是傷痕累累,整體看上去蔚為壯觀。


    慕璃當然從這一排倒吊人中認出了幾個熟悉的身影,就比如那個一臉豬肝色的玄天宗登記弟子……感覺他醒過來後,會更氣了吧?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惹著她了呢?


    還有其他一些在大殿或比試中遇過的人……


    “吳師兄!揚師妹!”雲秋在那排吊著的人中也認出自己同門,頓時滿目憂色,不免對慕璃瘋狂使眼色,暗示她出手救下他們。


    雲秋身後的其他修士也哭喪著臉看向慕璃道:“馬上要到三個時辰毒發了,還請姑奶奶行行好……”


    慕璃沉吟著向前一步,對鬱辜台道:“你們怎麽說?”


    鬱辜台正要說話,他旁邊一個小丫頭撲閃著大眼睛湊了過來道:“當然是都聽小姐姐您的呀~”


    女孩身後一幫人也都附和,但憑慕璃決定。


    此時,小丫頭說完,鬱辜台憐愛的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複又對慕璃補充道:“鹿兒說得不錯,既然是我等獻給姑娘的禮物,姑娘自然有著最大的處置權,決定這幫人渣的下場,隻是,他們曾如此對姑娘不安好心,姑娘真的要就此放過他們?”


    確實,不管那幫不軌者現在給人整得多麽慘,都無法改變他們是想要迫害慕璃這個事實。


    今天這個情況不過是慕璃有自保之力,才使得他們作案未遂,沒有出現慕璃的血腥慘狀。


    隻是,如果她作為一個受害人都能這麽輕易的原諒加害人,倒也真是寒了施救者的心,即便事實上,沒有這些施救者,慕璃也能全身而退。


    而且,她現在不得不屈從於雲秋建議的最重要的原因,其實也是因為此時的她,也有著對強權的畏懼。


    修仙界沒有完善的法力製度,強者拿拳頭拿背景說話,所以慕璃眼睛被挖後完全沒人給她做主,而現在,有人要襲擊她,即便有人願意幫她,可考慮到這幫忙的後果,大抵不過是牽連更多人給世家大族尋仇……


    該怎麽辦?是妥協鬆口,救下這群要害她的人,還是硬剛到底,這樣和在場所有幫她的人一起被加害者背後的勢力尋仇,落得個東躲西藏,甚至身首異處的下場?


    慕璃第一次感到了滿頭大汗的兩難。


    “姑娘怎麽說?”鬱辜台問,和他身後一幫熱心修士一起,滿眼期待的等著慕璃的決定。


    “姑娘可要想想好再決定。”雲秋拳頭一硬,緊張道,“咱們事前可是說好的。”


    慕璃:“先放了他們。”


    鬱辜台:“這……哎,好吧。”


    雲秋眸光一亮,她身後一眾人也具覺得慕璃十分識相。


    受害者又如何?畢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聰明人的選擇。


    這時,慕璃又道:“但還是要捆著,我要帶著他們去玄天宗執法堂,咱們去舉報巡邏弟子辦事不力,縱容比試參與者聚眾傷人,我倒要看看,管轄著整個西牛賀洲的玄天宗,治安就這個樣子?他們究竟有沒有能力辦好這聖元武會!”


    眾人:嗯????


    雲秋咬牙道:“將他們帶到執法堂審判?你可要想好了,你這樣做就是放棄和我交好,而玄天宗執法堂和我們幾大宗門的掌權者是有舊的,審判隻會向著我們,你這樣做隻會把這些幫了你的人推到更危險的境地,甚至連你都自身難保。”


    聽了雲秋的話,本就心生忐忑的鬱辜台也開始猶疑,畢竟慕璃這種交給玄天宗的做法,確實很容易兩敗俱傷。


    慕璃卻笑眯眯:“到底會是個什麽結果,咱們去了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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