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側看著李飛白專心忙碌了半晌,許逸一聲未吭,心底止不住默默點頭。


    之前匆忙趕至那場爭鬥,遠遠見了李飛白禦劍對敵,修為在其次,在劍道之上,卻是頗有建樹。與敵手想去甚遠,劍幕卸風刃之力,純粹以巧化勁,心思不錯。能這樣想到的人不少,能將劍真正禦同心使,掌控勁道,尺度,使了出來,就不容易了。


    尤其是這心性,明知不敵,須臾可能喪命,仍是不離不棄,舍身禦敵,為及身後之人,更是獨自引敵而去,此心可嘉。


    受傷之後,有人來援,而今知道,那不是一夥,倒像是頗多忌諱,猶不舍去,並肩而戰,可見心智,明白取舍。


    如此赤子,若為宗門選,舍之其誰!不由自己在那裏看著輕聲一笑。


    此事暫了,自己一行卻還是要般正事兒的,不能再呆太久。


    看李飛白停手,滿麵愁容的坐在了一旁,連自己身上的傷勢也忘了顧及,許逸又是心底一動,卻又忍不住惋惜,哪裏會看不出來,分明是情種深種啊。飛白的這同伴桃妖,實在不是眼下自己力所能及了。


    不知怎地,突然腦海裏蹦出個俏麗身影來……搖搖頭,自嘲一笑。真是,竟然被飛白這情形又勾起來。當初在穀中就是被明月篝火引了,一不小心惹得心裏惦念……都是經年往事,隻是偶遇而已,而今還不知在天涯何方呢,今日竟擋不住又在這裏瞎想。


    即便再遇,自己能有飛白小兄弟這般,什麽都不顧的守了?不由默然。


    ……


    “飛白兄弟。”


    “許兄。”李飛白隻顧在那裏悶頭不響,突地聽見許逸言語,恍然醒轉,臉上頓時一陣尷尬。“小弟這……此次全仗許兄仗義出手相救,飛白糊塗了,竟然連句話也無,真是慚愧殺也。”趕緊起身一拜,麵紅耳赤。“實在是事出突然,亂了心神了,還望許兄不記兄弟無禮。”


    “哎,”許逸擺了擺手,“何必如此,小兄弟哪來那多的俗套,紅兒姑娘而今如何了?”


    “隻怕,還需些日子才能分曉。陰毒好驅,魔氣浸身已久,年多時間,卻是數次激起……”李飛白心底一沉,如今這狀況,自己又哪裏吃的準去。唉。


    “隻怕我能助你的,也是不多。”許逸話鋒一錯,扭頭看看旁邊那一群師弟們,“隨師弟們一同,卻是還有事做,久在此地也是不妥,隻是有些話,想說與兄弟。”


    “許兄,有話但說無妨。”趕在點上,不顧其他救下自己幾個,這樣做派,已是天下難尋。及至後來,安危一線之際,猶未舍棄,還求什麽,“小弟不善言辭,今此得遇許兄,方見世間真性,如雲開見日。有何吩咐,小弟自當謹從才是。”


    看看飛白,也未說什麽多餘的,稍作斟酌,徐徐道來,“而今外界的態勢,飛白可知曉?”


    李飛白一怔,“卻是知道些個……”


    “外界因尋鏡和我六山古陣之引,已是亂得不可開交,雖未挑明了去,人妖兩族為這窺天鏡之事,卻是已然經緯分明。外麵已是時不時傳出因為寶物,機緣結隊廝殺的事兒。隻怕來日,這人,妖之爭將愈演愈烈……到後來,隻不過是借此各行其是罷了。”說著,頓了頓,看看那邊的陶紅兒,若有所思。將手一揮,一陣風過,四下草伏,“你看,這草在這裏,無爭無求,卻是擋不住風來……”


    李飛白看了,輕歎一口氣,扭頭看看後麵的先生和陶紅兒,心裏又想起這一路自穀中出來的曲折,不禁出了神去。


    本是無心,卻擋不住莫名遭難,是非纏身,根本就是身不由心。幾個小小不顯的人物,卻時時不得不謹提了心神,如履薄冰。


    短短兩載時光,一行五個,顛沛輾轉,竟然就這樣,散的散,失的失……而今,卻不知都怎樣了……勾起這心思,止不住心底一陣心酸煩亂。


    原本打算避世,好好跟了先生一路尋來此地,不想,還是脫不了紛擾糾纏。


    自打一場誤會結識了紅兒與萬鈞,投身飛紅穀,得了靈劍,法訣,又結識了晶兒,晏雲。穀中歲月,林碧潭清,修煉逗趣,漫天幻想,而今恍惚還在眼前,當時日子,這修行真是令人神往逍遙。一步踏出,竟然盡被吹散。


    低頭看草,舉首望山。草伏,樹搖,山靜。唉……轉頭看向許逸。


    “終究不是長法,而今這境況,飛白兄弟以為,在外能得安然?”看看李飛白一臉的茫然,又看了先生和紅兒姑娘,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玦。


    “飛白若聽我一言,不若尋宗門入了,凡事都好有個依靠。尋什麽做什麽,都能有個幫襯,眼下的時局,卻是最好的選擇。”


    頓了頓,探手將玉玦遞到李飛白手中,“這是傳訊玉玦,內有我的符印。你且收了吧。若是真有這心思,不妨去六山尋我。到時,就近尋個地方,安置了老先生和紅兒姑娘,也可避了在外飄搖的許多麻煩滋擾。”


    去六山書院?


    李飛白握著手裏玉玦,心中一暖,更是掩不住詫異。


    六山書院,這是在邀自己前去?不禁抬眼去看許逸神情,卻見雙目神定清澈,不動不搖。如此懇切,卻不是做做樣子安慰的話!


    身處那樣的宗門,明知自己和紅兒,萬鈞一幹子的關係,竟然還能將玉玦交給自己,還說出就近尋個地方安排紅兒和先生的話……這,能想到這樣周全地步,這分情義!


    稍稍愣神,止不住手下輕顫。“許兄,這……”


    “嗬嗬,收下就是。我們還需去西邊的斷刃澗走上一遭,折返恐怕還需個幾月半載的,這卻沒個準數,此事不急。飛白好好將前後思量了再定也不遲。紅兒姑娘和老先生的傷,也正需調養。”許逸說著,直起身來,輕輕一笑緩了這氣氛,“此去不能再相陪了,不如,先行別過,待有了定數,找我就是。”


    “小弟駑鈍驚詫,有許兄如此安排,不知該如何感激才是了。”


    “天下亂起,也是不得已為之,飛白當好自計較。我倒是一直忘不了那穀中的月白風清呢……”許逸接了話去,心底輕顫一恍,有些失神,扭過頭看看那邊望向自己的一幹同門,“不去想那許多,就此別過吧。”對一旁的周哲一拱手,不明曲折,卻無多的話,隻是一聲別過,轉身招唿眾人而去。


    “許兄走好!”


    望著一行人漸去漸遠,手中玉玦已是握得溫熱。


    ……


    那一群人竟然是六山書院的,周哲在一旁,一直未曾插話。盯著那簇擁的一隊人,心底說不出的滋味。這才是正經宗門該有的!


    老先生還正盤坐,陶紅兒未醒,麵色稍有好轉。周哲低頭看了,抬頭去看書生,卻正來個四目相對。


    “在下周哲,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唿?”


    “喚我李飛白就是,先前,還多虧了幾次出手相助。”


    ……周哲麵上一熱,心底也是尷尬。


    “此次受了宗門令,又隨了那樣的一個家夥,卻是連累小兄弟幾個遭罪,周哲有愧。”


    “宗門?”先前卻不知道這個,聽兩個偶爾兩句憤憤說辭,根本無從捉摸。


    “咳,正是,卻是禦靈宗人。”這宗門一說出口,周哲心裏忍不住一抽。禦靈宗……此後,自己還是嗎?


    禦靈宗,李飛白皺了皺眉,自己知道的修界之事不算多,多少有些名號的,而今卻還知道一些。這禦靈宗,還真是沒有聽過有幾個提起的,或是自己孤陋了。先前,卻是明明白白說過,要自己留下劍來。難不成,這些人知道自己的劍,知道來曆?


    聽周哲接話一說,卻是讓李飛白大驚。這劍,自己怎樣都探不出什麽,那些人,從未見過,竟然就是因了自己運法探查,隔峰就有了感應!真是太過駭人!


    禦靈宗,就憑了這點,還真是不同凡響。這與萬物通靈感應一途,絕非常人能想。麵上一驚,卻不知那些個典故背景。


    周哲自然不屑於提起那些吞噬血脈,鬧得人神共憤,中途衰敗之事,卻見對麵臉上驚容,想起自己親口要挾要劍的話,麵上掛不住去。“李兄弟不必擔心,先前遵了宗門令,才有那樣錯舉。都是禦靈一宗,我這一脈卻是與那廝截然不同。謹循萬物相通之理,感靈相通,須得心意無抵才可,卻非是強求的那一路。”


    “哦。”


    該說的都說了,畢竟是經了那一場過來,眼下傷者還未醒轉,兩個悻悻然,又沒了話。


    “唉……李兄弟,我往南邊還有些事,就不便在此打擾了。”這樣的氛圍,實在是兩個都難熬。周哲暗歎一聲,抬頭向南望望,一陣迷離,走吧,先離了這兒再做打算。


    “走好……”別扭著迴了一句,望著那頗顯蕭瑟的身影緩緩而去,漸漸消逝,李飛白收迴目光,不禁茫然。


    左右打量一番,先生還需好好調養,紅兒此次,更是不知何時才能醒轉。不想其他,還是辟個簡易的洞府來吧。


    ……


    “而今什麽都明了了,也該我老人家出來看看了。”經了這一場事兒,老敖多少也收斂了些玩笑的心思,先前那許多人在,又不知打算,卻不是現身的時候。


    而今一個個都離散了,隻剩三個,小子又搗鼓出個洞府來,顯然是暫且在此安頓了。輕輕嘟噥一聲,正正衣冠,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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