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霧氣飄飄,自雪峰罅隙穿入。內裏卻是好大的空洞,冰晶瑩亮。一側石桌上,一道朦朦霧氣,似懸似躺,不散不動,卻又自然天成一般,似乎就該有它才對。隻是,卻不能細觀。看的久了,竟然恍惚眩暈。不知此地何地,忘卻哪是他鄉。身在方寸之外,恍若眼觀大千。


    那入隙的霧氣一晃,矮胖邋遢的敖老頭露出真容。緩緩踱至石案,慢慢坐下。望了望桌上那道霧氣,想要幻入,想想,卻又停了。


    “奇怪,世間早無龍跡,那小子的劍,是從何而來?多久去了,一直在此界中,連我都沒有再見過一條真龍……”小眼一眯,撓了撓頭,“隻是,這龍生前,也忒是陰毒兇惡。竟然已化真魔……這是哪個家夥?那麽會玩兒,碰上這樣鮮物,還用龍牙弄出把劍來……也是好運,這龍尚稚嫩,哼哼,要是碰上大的,連我都要跑了。”


    腹裏嘀咕一陣,還真是白活了,這樣好事兒,怎麽就沒讓我遇見……隻是,到底是哪兒來的龍?昆虛?巫山?黑淵?還是……扒拉扒自己頭上亂發,怎麽也想不通去。


    還知道祛魔,化識,什麽都弄的好好的,這分明就是給我老敖準備的啊!這多歲月,都沒有機會嚐過一次去……咦?就是,我到底是活了多久了?


    咳咳……亂了,亂了。不是這樣說法。


    那小子,一個細皮嫩肉的書生娃,怎麽能駕馭那樣兇性的東西去嘛。好好的,應該去吟詩作賦才對。還帶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不好好過日子,折騰什麽?就是,說不定,連有那道靈的事兒都不知道。哪天要是弄不好,什麽東西激上一下子,再慢慢生出靈識來,傷了這小兩口可如何是好……不行,小子倒是挺實誠,我得將那道無識之靈早早取了。


    為及後生小輩,我老人家勉為其難,未雨綢繆,化險於未生。實乃一大善事也!


    哎,應該這樣想才對嘛,對!就是這個理!


    嘿嘿一笑,老臉卻是有點掛不住去,竟然一熱。呃,不是,是方才喝酒,酒喝得熱了。


    唉,“啪”地一拍石案。想那麽多,分明就是貪圖人家東西就是了,我老人家,不欺弱小,給他個什麽玩意換了不就得啦!


    女娃體內的陰魔真氣,怕不就是和這劍脫不了幹係了。這兩個傻瓜,還每天就那樣守著這劍,不是自找苦吃?我可是真為兩個小娃著想來著。


    那小子運氣倒是不賴,竟然弄了天曜晶的火靈之力來,是和南邊的那幫子小家夥有什麽關係?也不太像……唉,想那亂七八糟的幹嘛,懶得去管。不過,這小子體內的火靈力,要想拿來化這真魔之氣,恐怕要失望了吧?哈哈哈。女娃兒身上的魔氣,魔龍遺染,嘿嘿,那麽容易弄的?


    話說起來,若是救了這小女娃,這小子最開心。指不定三叩九拜的自個掂著劍來給我,哈哈哈……兩眼一眯縫,再弄一縷金老賊的火精?


    不好,不好不好……那廝,前陣子剛被我瞅機會坑了一把,好容易跑出去躲了幾十年,養迴來那可憐的一點火精,嘿嘿……上迴鼎中扯那一縷火精,是不是扯得有點多了?迴來就再沒有醒轉……這可不能怨我,誰叫你自己那般背運,碰上了薑氏的遺鼎。不可再去尋思他了,那不得要了他的命去。連個老相識也沒了。


    唉,這倒是不好弄了……揪了一把稀稀拉拉的花白胡須,溜圓兩隻小眼亂轉。


    難不成,要我老人家出手去給她分開?這女娃兒,魔氣已與氣海相融難割,也太費神啦。搞不好,再把那女娃弄得廢了去,連化形之力都沒,變迴桃樹去。每天的人樹相望兩相隔,那細皮嫩肉沒了,能淹死人的眼神也沒了。啊呀,這不是作孽嗎?人妖兩隔,這小兩口子不得恨我一輩子去。


    如今手裏,還真是沒有多少好寶貝了……唉。想能與那無識龍靈想提並論,關鍵是,有些東西,動不得啊!給他一截樹枝?這個倒是可比這無識的魔龍之靈,隻是,小子見識短淺,給他也識不得啊。若是憋不住,自作聰明,將那枝子化了去引做木靈之力,豈不是暴殄天物。


    左右掂量,自個兒在腦子裏打架盤算。一時卡住,竟想不出什麽。


    守著一方妙土,大了不舍,小了臉上掛不住。隨身背著座仙山神穀,竟然會被這難住!不行,這魔龍之靈太過稀罕,而今連龍都沒處找去。這東西就在眼前,絕不能放過,再看看去。身子一恍,化一道氣,投入桌上那道霧氣之中。


    ……


    難不成,真要我出自己的東西?翻來倒去,在山中穀裏尋了一陣,卻是一頭鑽進牛角裏,左右衡量出不來,兩手空空而出。


    偌大山嶺,幾峰卓然而立,四下環水。流雲飛彩,濃靈若凝,穀中泉湧,白鯉穿越,層林掩裏,玉闕亭閣。兩株巨樹,依依而生,蓋聳入雲。看的人心神震顫,卻又無比愜意。


    這些個吝嗇的混賬東西,走就走了,還拿那麽幹淨!隨便丟下些東西來不好?


    卻未想,分明是自己被那魔龍靈亂了心神。急切之下拿捏不準,隻是自己太過知道根底,懂的太多,自亂了思量,哈哈。


    複又化氣出來,對著石桌上那霧中世界,一陣撇嘴。“都是些個混蛋東西!”


    守著這些,竟然還要我老人家拿自己東西出來!


    小眼轉轉,神色一萎。那就拿吧,猶猶豫豫,翻手抓了幾抓,摸出十來顆珠子。小心擱在桌上,洞中頓時瑩光通明,一股悍氣升騰。


    這珠子,當年好不容易尋來個鼉龍殼子,卻隻是個殘的……唉,隻弄來十來顆,對於自己卻是用處不大,也算是便宜那小子了。哼,若是二十四顆都在,築起引龍陣來,牽了龍氣聚體,泡上這許多年去,指不定鼇爺我現在早已脫了造化,步入歸元去了。


    老子背著這山這穀,容易嗎!還要來迴亂跑。也不知那兩個家夥,而今隱身何處去了。這一眨眼,又是兩千年過去了。唉,還活著沒呢?東海深穀之下,兩鼇突地睜了睜眼,往深處又鑽了鑽。當年可是出來一迴,卻是折騰得不輕……


    給一顆?撓了撓頭,兩顆?兩顆給他,也是一樣。那小子卻是火靈之體,水火相克,拿了也是無用。哈哈哈……那就兩顆,體恤後輩,兩顆鼉龍珠。啊呀,敖前輩真是慷慨大義真善人也!


    …………………………


    “那敖伯,表麵故作,我卻是總覺得心底裏顫栗,加倍小心猶覺得惴惴不安。”


    “原來你也有這樣感覺。當時不知怎地,他越是隨意,我越是心底毛然,模棱兩可。怎麽也說不出那感覺,隻是壓抑得緊。”


    李飛白與陶紅兒一說,兩個卻是都想不出,而今修界,有哪個人物是似這般的。修界奇事多,或許又是哪個不問世事的老怪物,閑來好玩?卻不曾想,這背後,會是更深的蘊藏。


    “他對這劍,卻是頗多留意……”取出黑劍,置於案上。自從那次有了吞噬火靈一事,即使有海前輩探查解說,心病卻未除去。直至而今,卻是都不敢再去溫養了。


    “莫不是,他能覺出這劍中的不妥?先前那六山書院許逸就曾說過,這劍兇性頗劇。接著,就有了與火靈爭命時,莫名出來個黑影,自主吞噬火靈。及後來,連那個海前輩,也說這劍有兇性……而今,這個敖伯又是。雖然極盡掩飾,實則表露無遺。。。”


    “這個……雖然那日海前輩說無事,畢竟也未探出什麽,恐怕這劍裏的東西,真不是好相與的。”李飛白又撫了撫黑劍,“這劍在手中,這麽多時日,怎就探不出個所以然?”


    陶紅兒微微皺了皺眉。隻是,不說許逸,那海前輩,一看就是精於鍛煉之道,也未能真正弄明白這個,而今以自己兩個這樣瞎想,又能想出什麽?“萬般法器中,劍最通靈。來日有機會遇上可用之火,還是再好好祭煉祭煉,也好去了心病。”


    話雖這樣說,這劍,地火之類試過那許多次,一點能撼動的跡象也無……可用之火,那麽好遇上的?隻是這般想想聊以安慰吧。


    思及此,畢竟自己每日要帶在身上,李飛白卻不甘心,不由又提氣運法,運足了法力催動,仔細探查起來。


    …………………………


    玉龍北麓,山穀陰霧之中,一處孤零零的石屋內,油火幽幽搖曳。仔細看,盛油的,竟是一截骨頭!屋內一名老者,麵皮黝黑累褶,正在那裏,蘸了案上罐中的血紅汁液,畫著古怪符印。


    正在那裏戳戳點點,突地收了手去,仰了頭,微微蹙眉,“怎麽會有這感覺?”旋即盤腿坐下,閉目凝神。片刻之後,忽地立了起來!“不會錯,肯定是有絕頂陰毒的東西!”


    說話間,自案角拿過一張陳舊的獸皮,伸手蘸了紅液,在獸皮上劃出個八角符印。左手食指在其上實實按下,右手紛花掐訣,嘴裏一陣默念,霎時,獸皮符印閃光旋轉起來,須臾之後,幾角暗去,隻餘一處光芒猶勝。


    老者看看,丟下手,抓過身旁的木杖,眉頭簇得更緊。。。卻是指的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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