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西梨往北又有千裏,人跡漸稀,許久還不見一座村落,令人不禁生出步出塵世之感。


    玉龍山,天高地曠,遠遠得見,卻複行了兩日才至近前。果然如先生所言,不似人境!非親至,難以名述。


    山下暖暖和和,草碧禽鳴,瓜果遍地,繁花錦簇。及上去,層林若染。再上,葉林化針。至林末山腰,草甸與雪交融,卻是開滿了不知名的花朵,密密層層,自下望去,如錦帶一般。遇上煙雲飄轉時,如畫境無二。


    “好一處人間仙境!”


    “嗬嗬,我初來時,即是被這景致所迷,留了下來。”


    林內泉邊,一棟木屋。還未入內,就迎來一陣醇香酒氣。李飛白一陣詫異,這酒香,怎地這遠就飄了出來?正欲扭頭去看先生,隻聽旁邊一聲驚唿,“哎呀!不好!”話音未落,先生已是急急奔了過去。


    李飛白與陶紅兒一愕神,閃身跟上。難不成有什麽意外?


    跟進木屋一看,不禁啞然。先生正在那裏蹲著去扶地上的酒桶,一隻見底,另一隻餘下些許,卻是打翻了去。地上殷紅的果酒汁,已近幹涸,看來不是打翻了一日兩日了。


    “唉!這廝真是魯莽,這許多,真是可惜,可惜。”而今知道了這果子的不凡,那裏能看見這般浪費!“來日見他,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李飛白看看陶紅兒,原本以為那老敖是如何的高人形象,不想一來,竟然碰上這偷喝的景象。大出意外,不禁都是一愣,轉而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看來,也是個妙人。”


    未過兩日,這天,屋外就摸來一人。


    “咳咳……那個,左兄可在?”


    “老敖。”先生放下手中法卷,起身往外,“在,在!還不趕緊進來,你需我請嗎?”


    “嘿嘿……前些天迴來,你卻不在,嘴饞沒把住……”門外矮胖邋遢的老頭伸頭一望,“啊呀,這是有客啊。”頭往迴一收,順手整整衣衫,“老左也不吭聲,我這樣,真是失禮失禮。嘿嘿。”


    先生正欲搭話,不料話鋒一轉,“就你那酒量,自個兒也陪不了客,別冷了場子,我來湊個數。”不等先生反應,抬腳又踏進屋內。


    嘿嘿一聲,也不講究,拿袖子忽閃忽閃撣了兩下,往旁邊木墩上一坐。


    老敖?緣了先生那如夢的際遇,李飛白兩個在心裏,不知把這個人物設想了多少迴去。不想才來此地就碰上了!卻是哪有一點心裏所想的仙風道骨模樣。兩個不由相視一望……想到了一處,不覺放出了神識,仔細探查,


    還真的無有一絲靈力波動,就如常人一個!相視一眼,都是一愣。


    “咦?”老敖突地眉頭一皺,“老左……你這兩個客人,是仙師啊!仙師,我可是見過。啊呀,俺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仙師來了!老左你這廝,也不跟我提點一聲。”那敖老頭瞪了不大卻溜圓的兩眼,打量一番兩個,大喇喇起身,還真就起身鞠躬。


    “敖老伯折煞我二人了……”李飛白與陶紅兒猛地醒悟過來,適才那番,卻是不敬,大大失禮!麵上一紅,急急擋了讓過,“小子是先生學生,自幼追隨先生。無有先生,就無有飛白。怎當得起老伯之禮。”言畢,與陶紅兒一起,深深一躬見禮。心裏一陣愧意忐忑,再不敢造次。


    “哎哎哎,不必不必。”敖老頭嘴上嚷著,卻是一臉樂嗬受了。轉身坐下。眼角劃過一絲笑意。


    “老敖,飛白實誠,你就別再折騰他了。”


    不想老敖未接話,又一轉,來了一句,“唉……這一來,就不好總來你這裏了……”


    “又怎麽了?”


    “才反應過來,連你在內,你這裏都是得道的高人。我卻不稱,一屆凡夫粗人,唉……”


    “敖老伯怎能如此想法,修與不修,與長幼尊卑怎能混為一談。隻是行路不同罷了。老伯此言,是要把我兩個羞死去啊。”


    “是嗎?真是這樣?”


    “老伯何必如此,讓飛白無地自容。”


    “嘿嘿,那就好。”敖老頭臉色一緩,“我隻聽說,你們修仙的,都是飛天遁地,唿風喚雨,無所不能。法寶飛劍,更是來去無蹤,還能變幻。我卻是沒有見過呢。”言畢,兩眼一眯,一臉期冀。


    “老伯說笑了。我兩個,而今也是才入得修行的門檻,尚是懵懂摸索的末流小子。”李飛白抬手又是一拱,“況且,小小術法,與悟道本是兩說。大道通明,才是真正高人。平常鬥法手段,卻不是修行之人本該傾力追逐之道。我們比起那些境界高遠,心意出塵的高人,根本不值一提,入不得眼呢。”


    抬眼再看,那邊卻沒有罷休的意思,起身一躬,“老伯要看,小子就來獻醜一番。老伯請來。”


    “好,好。嘿嘿,還是老左有福氣。今日,倒要開開眼啦。”也不管先生訝然的眼神,起身跟出屋去。


    先生被這似今日一出一出,弄得摸不著頭腦,隻是知道他平日裏就是心直口快,無甚遮攔,也不好多說,一起來至屋外。


    “老伯請看。”李飛白抬手,幽黑之劍在握,左右瞅瞅,一側正有一塊人高的巨石,甩手劍去,黑芒橫橫切過。伸手召迴,抬掌一揮,將上半截擊落,平滑如鏡。手下再起,切出四個石凳來,運法搬了。幾個唿吸,成了一副石桌椅來。完畢,轉身一躬,“老伯幾個,坐下試試?”


    “不錯!”敖老頭大步上前坐下,左右扭扭,突地盯上李飛白手裏的飛劍,“這個。。。你這把黑條條,還真是鋒利,比我那砍柴的家什可強得太多了!讓我看看?”


    黑條條……李飛白麵上一紅,將頭一低,“老伯見笑,這有何不可。”


    敖老頭握劍在手,眉頭輕輕一蹙又展。“怎麽就突然有股子心驚……”拿劍在旁邊石上“咣咣”亂砍幾下,卻不見李飛白運法禦使那時的銳利靈動來。沒了興致,丟還迴去。


    是日,李飛白與陶紅兒下手,弄些菜肴,一番盡興。


    席上,先生隻是小口抿酒,老敖卻是隻管大口海灌,李飛白小口陪著,幾口下去,也是忍不住麵上緋紅,氣海翻騰,再看老敖,自始至終,隻如飲水一般,卻是無有一絲不適?


    李飛白兩個相視一眼,心底微駭,卻不敢言說什麽。


    “左兄,實不相瞞,我這次來,是有點事兒來商量。”吃了人家的,敖老頭倒似有些嘴軟起來,“我那裏離你這兒,有些距離。你也知道我的酒量,這酒正對我的胃口,時不時就想來上幾口……隻是這樣來迴奔波,還真是有點不太方便……嘿嘿。”


    “這個……”先生看看剩下四桶,卻是望向一旁的李飛白兩個。一直想不明白,這酒為何對老敖無一點作用。何況而今,知道那果子珍異無比,這酒……


    “先生,這酒能如此,還是仰仗敖伯的果子。本無什麽得失之說。”


    先生一怔,“呃,是極。飛白,你幫著搬去吧。”


    “哎,不用不用。剩四桶酒,卻是你釀的。你兩桶我兩桶,挾走正好。嘿嘿……就知道左兄不會吝嗇這點東西。”說著,上去一胳膊一個,挾起就走,“那我就先行告退啦!”矮胖的身軀,再一邊挾個大桶,橫著就拽了出去。一會兒,屋外就傳來歡愉的小曲。


    “適才還是飛白你轉迴的快,為師卻是有點拎不清了。”


    “凡事都是個抉擇得失,若是沒有敖老伯的果子,而今隻怕更是不濟。先生莫急,這裏剩下的酒,足夠先生飲用許久,剩下果子,由我和紅兒為先生化開……”


    “唉……我哪裏是為我,是想能讓你倆多得些來。今日你也得見,這老敖飲這個酒,根本就沒有一絲反應,沒甚用處。雖然不知道這究竟為什麽,卻是想著另弄些酒,將這些換下來,留給你們。”先生擺了擺手,“而今能走到這一步,對於為師,已是造化匪淺。你倆的路,卻還長著。”


    “孩兒慚愧。”李飛白對先生深深一躬,“先生既然教過孩兒順心隨意,孩兒亦當如是才對,卻不敢癡心奢望什麽。”


    說到老敖沒什麽變化,今日裏一起飲酒看了,李飛白卻是不禁有些心顫。如此飲法,即便先前探查沒有看出什麽,怎能說是常人?這老敖前輩,不知什麽來曆,恐怕隻是不願在自己幾個麵前表露吧。


    看看先生。先前先生不知,經了西梨那一場,不見得先生就沒有詫異過這些,卻是一副不想往深處探究的樣子,還能這樣做了常人一般的交往,能平心如此,還真是看清放下了許多……自己先生,才真不是常人啊。


    心底一笑,就此隨性過去也罷。


    …………………………


    敖老頭一笑,胳膊下的酒早已不知去向,卻是將這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以為知道了朱果的妙處,合夥算計,又來貪圖。連番試探之下,就算是裝,幾下來迴裏,也能看出些許心境,倒算純淨。那小子的劍,嘿嘿,寶貝啊寶貝!卻得想個法子,將那東西弄出來。


    也罷!看你們幾個還順眼,就給你們先料理了這尾巴去吧。想著,伸手一抓,什麽動靜也無,正遠遠窺視的那跟來的修士,一聲驚唿未及出口,身形一閃,竟然被憑空攝去,眨眼消逝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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