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這一場,硬是輾轉反側,一夜沒合眼。思來想去,又愁又焦。


    眼看再有幾日就是新年,卻覺得怎麽也熬不下去了。


    不行,打鐵還是趁熱的來。既然要去,還是及早穩妥些,何況自己並不會什麽疾行之法。此去七峰之遙,若純是靠腳力,就算自己現在體質非比常人,恐怕單是趕去也要些時日。眼下大雪封山,中間更是難料會有什麽不測,屆時隻會耽擱得更久。心裏有了定數,當即便開始準備。


    心急火燎又耗了一天,把村裏的對子都一一備了。專程找了石生、石強兄弟,言說自己去先生那裏打掃,恰逢遠親托人捎了信來,非要相邀去過年雲雲,編排一番。。。那兩兄弟也沒心思去多想,這就算是有了交代。好不容易又挨過一夜,這一日,不顧起早的寒冷,背了簡簡單單一個包袱,李飛白繞個彎兒,向山中快步而去。


    山風嗍嗍,卷起地上積雪飛旋,遠遠看去,似霧如幕,幾分炫人。隻有身臨其境,才會知道擊打在身上,如刀割針紮一般。任是李飛白如今粹練之體,也是有些吃不住,暗暗提起氣來方自禦擋開去。如是,單薄瘦影,漸漸被層林掩去。


    果然如先前預料的一般,大雪山行,比想象中緩了許多。心切之中,憋足了勁兒疾行,趕了一天,才越過三峰去。眼看日落,李飛白止住了身形。雪掩溝壑,夜裏若是有所不查失了足,過猶不及。還是先尋一個避風落腳的地方才是。


    也算是在山裏廝混過些日子,不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一處險些被風雪覆嚴的處所。在洞口輕輕嗅了嗅,一股腥臭直撲麵門。嗯,錯不了了,這洞八成就是黑熊的棲身之所。如今進去,憑自己的身手,控了氣息,手腳輕巧些,不去靠近,倒是不必擔心會驚起它來。這衝天的味道,也無心去理了。


    輕巧進得洞中,緩緩入內。起初狹窄,行不多久,竟然豁然開朗,憑了自己過人的目力,小心著又往裏進進,赫然發現,眼前簡直就是一處得天獨厚的天然洞府一搬,恍惚間,約莫著足有幾十丈方圓。好地方!這熊瞎子倒是會覓住處。如此正好,足夠寬敞,自己避開些,熬過了這晚了事。


    退後幾丈,李飛白找一處隱蔽的處所,往肚裏胡亂填些東西,盤坐入靜。


    靜中時光暗淌,不知何時,洞裏那嗆人的氣味消逝無蹤,竟然散出淡淡悠悠的清香來,宛若天撒,直透心神。不幾時,漆黑之中忽地閃出一點光芒,纖纖柔柔,羸弱不堪,卻於這暗中掙出,漸漸壯大。隨著紫色光芒的滋長,洞中驀然變得充滿了淒婉,也不見有何動靜,卻似悲歌縈繞,惹人心傷。


    借這光,此時卻是看得真切,這紫芒,竟是從一塊巨石中發出,柔而不餒,似欲穿出。洞中彌漫著宛如實質卻不可捉摸的氣息,令人如墜幻境。如是,似緩似急,一點晶瑩突地自石中迸出,於這迷離景中迅速升起,無聲無息,幾個唿吸,驟然生成一株雙花,通體紫色,光潤如玉。無風自動,輕輕搖曳。。。


    這邊李飛白,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恍得癡了。


    自那香味起時,就自靜中警覺,怔怔然,把方才的一幕看了個完全。望著眼前散著幽幽紫光仿佛不真的花朵,神飛天外,耳中宛如有歌,讓人悲戚欲淚。


    正恍惚間,耳邊突然傳來“唿哧,唿哧。。。”的粗重喘息,李飛白不由激靈打個冷戰,瞬間醒轉。急急在石後掩了,暗出口氣。


    自己竟然在這兒出了神,好險。複往洞中望去,更是暗叫僥幸。此時洞裏,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條巨蟒,正和醒轉的黑熊對峙。虧得自己先前退後,找了個隱蔽的處所,否則危矣。


    這花兒,好生古怪!石中生身,已是讓人咋舌,無形之中,尤能侵人心神,直至醒轉過來,依然忍不住心底酸楚,直欲掩麵。心知自己遇了奇物,向往之際,還是不由得一陣後怕。天下之大,果然多是神異。


    看那對峙的兩個,倒是頗具靈性,顯然都是衝著花兒所來,卻顧忌對方,不敢出手。這倒好,對付一個還有些把握,兩個卻是吃不準去。不妨就此等吧。修行之人,當然不缺耐性。


    隱身石後,不時往洞裏瞄瞄。估摸著,怎麽也得過去了幾個時辰,李飛白不由也佩服起那邊對峙的兩個。竟然隻是示威一般的虛晃幾下,呲牙咧嘴,卻不見一點拚命的架勢。嗬,果然不是一般的野物,如此下去,耗不起的倒是自己,卻還是有事要辦的。不行,不給這倆家夥添點亂,恐怕就沒個頭了。


    想著就彎下腰去,輕輕悄悄去尋石塊兒。


    正是此際,洞中突地紫光一閃,有了變化。


    隻見那株奇花急急顫動,底部幾片葉子抖動中急劇枯萎,眨眼崩散,化氣消逝無蹤。隨之整株花兒紫色更甚,竟然緩緩往石中沉落!


    這一下,洞裏的三個都急了眼。隻知道它突然生出,卻不料還有迴去的一說。


    也不等李飛白將手裏的石塊打出,那一蟒一熊早已焦躁不耐,嘶嚎飛撲,扭打一處。


    這邊李飛白暗暗定神,盯著那花兒不放,直到沉了三分不再下墜,亦無其他變化,心下稍安。卻沒了底,既然會沉,誰知道還有多少時辰可等。


    有那花兒沉落一驚,兩獸的拚命沒有多久就已明了。那蟒被黑熊撕咬成幾截,還在地上扭滾,滿地血水飛濺。黑熊一身是血,猶自不甘地拍打幾下,這才重重喘著,顧不得傷勢,隻管扭身,去取石上紫花。


    好,等的就是此刻!急握短劍,身形一躬,李飛白雙足運力一點,灰影驟起,直取黑熊而去。那熊也有幾分靈性,立時察覺不妙,見身影躥出,雙目幾欲噴火,“嗷”地反撲過來。


    兩廂一瞬撲在一處,李飛白隻是身形一錯,點地而起,越過熊首之際,反手刺入熊頸,借力一旋,生生削下一半來。強弩之末,那黑熊的粗壯身軀跟著轉過,對著正是落勢的李飛白,狠狠一掌橫拍,正中胸腹。一股巨力如鐵錘一般,實實地砸中。


    卻是輕敵了也,小看了靈物的臨死一撲。。。身在空中避無可避,這一下結結實實的受了,李飛白被抽得直飛出去。


    噗通,噗通兩聲,洞中再無動靜。一時生死相搏,轉瞬,隻餘那似真似幻的紫花,搖曳顫動。


    。。。。。。


    李飛白睜了眼,咬咬牙欠了欠身,疼痛鑽心。還好,紫光尚在,那花兒未曾消逝。


    扭頭去找,一瞥之際,頓時心沉落底。


    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斜眼看,不遠處,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正背對自己,衝那石中花出神。


    皺眉忍住痛哼,不由苦苦一笑。而今動彈都難,到頭來,不想自己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尚不知是什麽東西就挨成這樣,還是不該自己所得。


    也罷,緣由天定,何苦想他。


    “公子醒了。”那邊的兩個聽得動靜,轉過身來。正是其中女子說話,言語間,三步並作兩步,已是及至近前。


    “嗯?”李飛白心底一驚,轉而一愣,這話音。。。在喊自己?公子?卻無一絲惡意。。。複扭頭,定睛一看,更是訝然。


    還真是緣分!不是別個,眼前這,不正是那個陶紅兒?怪哉!自己急急要找的妖物,竟然跑到了眼前。此時一臉的悲悲戚戚,梨花帶雨模樣。


    “飛白小哥,”旁側的也大步上來,正是那莽撞猴子萬鈞,“這家夥善而有福,我就說不會有事吧。姐姐不聽,看你急得手足無措。。。”


    “休要胡說。”陶紅兒急急打斷,俏容微紅,“李公子莫急,想來是被這黑熊所傷,我已探查過,應是沒有大礙。”


    “就是,姐姐的醫術,比那些沽名之輩不知道高明多少。姐姐這樣說,小哥你保管沒事。將養幾日,一樣活蹦亂跳的。剛好去到穀中,我們好好敘敘來。”


    “是兩位救我,李某這廂謝過了。”聽這兩個說話,眼前的事兒,如墜霧裏,弄不清所以。這兩位,怎麽就恰巧來了這裏。偏正趕上自己負傷如此。


    不過,抬眼看看,兩個這真切之意卻是做不得假。李飛白也是心底一寬。還想拱手,卻牽扯得胸悶腹痛,一陣咧嘴。


    “公子莫動。想來公子也是尋我倆而來。適逢無事,我倆正在閑遊,接了公子的傳訊,這就趕來了。卻不想公子在這裏遭難。”


    傳訊?何時傳過訊了?李飛白一愣,玉玦分明尚在自己懷中。強忍著伸手入懷一摸,恍然一笑。那塊玉玨,卻是被黑熊給一巴掌拍成了幾瓣,好巧不巧的就喊了這兩姐弟過來。“我道是你們有感尋花而來,就在附近,卻不想是玉玨被那黑熊拍碎了。相去甚遠,勞二位來此搭救,真是感激不盡。”


    “那是,姐姐迴去就念叨小哥的好。。。”


    “住嘴!你這猴子。。。”陶紅兒嗔然打斷,卻說不下去,隻狠狠剜了一眼,“公子轉入此中,想必是衝此花而來。”


    “這倒不是,隻是天晚,避風偶入而已。正巧碰見這花從石中生出,神異萬分卻是不明所以。。。姑娘識得此花?”


    “公子且先歇著。”安頓了李飛白,陶紅兒扭頭望向紫花,沉吟片刻,這才接了話來,“世間能識此花之人,能有幾個?”言語之間,似有所感,惋惜之餘,哪有一絲得了奇物的欣喜。。。


    一陣默然,隻扭身,對著那花兒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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