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放眼望去,周圍延綿的大火,已經快要熄滅殆盡。井泉再也沒有噴出火來,仔細的聽去,還能聽出井底漸漸出現了水流的聲音。


    這讓所有人欣喜若狂。


    百姓們跪地,流著淚謝恩,百裏九歌望著他們,想著他們日後再也不會受折磨,心中高興,由衷的笑了:“你們快起來吧,有家的趕緊迴家,沒家的也別著急,我和墨漓會讓你們的父母官們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轉眸對墨漓笑道:“我遭了份罪,卻換得萬民安居樂業,墨漓,我這可是大功一件呢。”


    墨漓心疼的說:“好了,先把衿兒給禦風抱著,我為你上藥。身上這麽多處燒傷,委實令我心疼。”


    “啊?沒事沒事,燒得不厲害。”百裏九歌說著,把衿兒遞給了禦風。衿兒已經不哭了,在禦風的臂彎裏盯著爹娘。


    “衿兒,乖,稍後爹抱你。”墨漓拍了拍衿兒的頭,接著從禦影手中拿過傷藥,抱著百裏九歌,就地坐下,小心的給百裏九歌上藥。


    因著已經被墨漓點xue止痛,這會兒藥粉抹在胳膊上,倒是不怎麽痛。墨漓連帶著將她的額心以及燒傷的地方都抹了藥,慶幸燒得不厲害,是能夠全部恢複的。


    清涼的藥膏,讓百裏九歌的身心都舒服了很多。這會兒百姓們還長跪不起,禦雷去勸他們了。百裏九歌欣慰的笑了笑,又吃下一顆安胎藥,終於大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墨漓,我們的孩兒終於保住了。”百裏九歌撫著小腹,眼神中透露出愧疚和慈祥,“我對不起這個孩兒,差點就害它跟著我沒命。如今我們母子都活下來了,往後我一定要好好的補償它。”


    墨漓柔聲問:“要怎麽補償?”


    “唔……我想想。”百裏九歌以手支頜,若有所思,然後拍著腿說道:“等迴宮了你讓禦醫們都來看我,給我弄最好的藥膳,我要先讓肚子裏的孩兒大吃大喝,這是第一步!後續的,等生下它之後再擬定計劃,一一實施。”


    墨漓扶著百裏九歌起來,劫後餘生,再望著她颯爽的笑,聽著她率真而憧憬的言語,整顆心都暖暖的,竟是覺得之前受過的種種苦難,都是為了今日能修成正果。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也被九歌傳染得樂觀起來了。


    隻是……還有一件事必須要麵對——那個蒙麵人。


    “墨漓,我們什麽時候去樹林裏見蒙麵人?”百裏九歌也在這時問了這個問題。


    墨漓神色如常,溫柔的說道:“你要是休息好了,我們這就騎馬過去。要是累了,我就點你睡xue,讓你在我懷中睡一會兒,我抱著你去。”


    百裏九歌定定道:“我不累,現在我很開心,很激動,還覺得渾身都是力量。要麵對的遲早要麵對,不如早去,我們這就走吧。”


    “嗯。”墨漓答應了,他從禦風的臂彎裏,將衿兒再抱迴來,拍著衿兒,柔聲哄道:“衿兒,我和你娘還要奔波一陣,你先睡,好嗎?”


    衿兒懵懂的點頭。


    墨漓這便把衿兒的睡xue點了,百裏九歌抱過衿兒,讓她睡在自己的懷裏。接著禦影牽了一匹馬過來,墨漓抱起百裏九歌上馬,一手攬著他們母女,一手持著韁繩。百裏九歌甜甜的靠在墨漓的胸口,給衿兒擋風。墨漓踢了馬肚子,幾人出發。


    在去往樹林的路上,墨漓並沒有策馬狂奔,馬匹隻是小跑,緩緩的,也穩穩的。


    百裏九歌聽著墨漓的心跳,恍然之間,竟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是花前月下,一家三口騎著馬,顧盼神飛。歲月靜好的感覺在心頭流淌,百裏九歌閉了閉眼,深深的笑了……墨漓,我已經猜到,在見到蒙麵人後會發生什麽。不要難過,你不是一個人。


    此次張將軍帶的那些士卒們,這會兒已經按照墨漓的吩咐,去替那五百人收屍。餘下的人手跟著張將軍往行宮那邊去了。


    當墨漓和百裏九歌經過行宮時,行宮的大火仍然沒有完全熄滅,士卒們忙著救火,一個個汗流浹背。


    墨漓想著之前那不祥的感覺,立刻問道:“可曾看到賢王與孝和長公主?”


    見是墨漓在問話,立刻有一名士卒衝過來,跪在了馬下,央道:“陛下,賢王殿下把小的們都趕出來了,小的們隻好在外頭救火。現在行宮被燒毀,宮牆也都塌了,還是見不到賢王殿下啊!”


    墨漓心下一凜,問道:“長公主何在,你們可曾看見?”


    另一名士卒遠遠的喊道:“陛下!小的之前好像有看見一個姑娘衝進了火海,以為是眼花了,不知道那是不是長公主啊!”


    這樣的話,讓百裏九歌的臉色也呈現出灰白。她頓了頓,高聲說道:“加把勁滅火,然後清理火場,一定要仔仔細細的!不管有什麽發現都要報告給我和墨漓。我相信墨漪和顧憐是能逃出去的!”


    墨漓輕輕歎息,低聲道:“但願如此,我希望大哥和漣兒也能夠苦盡甘來。”言罷又說:“這火怕是要到明日才能被撲滅,我們先去見蒙麵人吧。”


    “嗯。”百裏九歌定定的點頭。


    在張將軍與一隊侍衛的隨同下,兩人抱著衿兒,往那片樹林去了。


    夜色已經十分濃鬱,遠方的火泉現在全數熄滅,遠遠的還能聽見百姓們歡唿哭喊的聲音。


    很快到達那片樹林,百裏九歌將衿兒交給禦風,墨漓把張將軍等人都留在林外,與百裏九歌交換了目光,十指相扣,走入了林中。


    張將軍擔心的說道:“皇上和娘娘不會有事吧。”


    “當然不會有事。”禦雷笑嘻嘻的說:“單說武功,在場的誰是他們兩個的對手?禦風,你把小公主給我抱吧,看你那張冰塊臉,會把小公主嚇哭的。”


    樹林中,當空的皎月映照出婆娑的樹影,也將百裏九歌和墨漓的身影拉長在身後。在月光傾灑的前方,蒙麵人的背影立在那裏,像是一段孤獨的蒼柏。他的那名侍衛還站在旁邊,當見到兩人時,那侍衛出聲,提醒了蒙麵人。


    蒙麵人對侍衛道:“你的任務都完成了,就不用再跟著本座了,你走吧。”


    那侍衛拱了拱手,隱入黑暗中。百裏九歌瞅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小手將墨漓的手握得緊了些,走近了蒙麵人,說道:“我們來了。”


    在靜謐的樹林裏,蒙麵人鬥篷下的臉顯得更暗,他問:“火泉是不是已經恢複了?”


    “是,已經恢複了,我們聽到了水聲和百姓們的歡唿。”


    “是麽,那真是太好了……”蒙麵人長長的感歎,語調裏充滿了如願以償後的感情。


    “你……”百裏九歌想說什麽,可是話到了舌尖,卻覺得刺痛的說不出。


    就這麽沉默著,直到墨漓的眼底浮現出一泓濃濃的悲切,他平靜的喚出兩個字:“父皇。”


    百裏九歌抖了抖,唇角扯開一道苦笑。眼前的這個人,不是父皇還能是誰呢?她和墨漓本就已經猜到了,兩人的心裏都不好受。


    墨陽平靜的摘下了鬥篷,揭下麵巾,露出一張蒼老的臉,鬢角已經是白發蒼蒼。


    感受到墨漓的沉痛,百裏九歌握緊了他的手,說道:“父皇看著又老了些許,明明九月初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多白頭發的。”


    墨陽揉了揉太陽xue,疲憊的說道:“憂愁催人老啊,墨漓的陰陽咒,火泉的懸而未決,這些事都堆在心上……還好,最後全解決了,孤王也有臉去見你們的母後了。”


    墨漓輕笑,帶著分苦澀的滋味,說道:“母後究竟如何暴斃,其實父皇是清楚的吧。”


    “墨漓?”百裏九歌心疼的皺眉。


    墨陽道:“她是香金自盡的。”


    百裏九歌驚了。香金?母後竟然是自盡的?


    墨漓並沒有驚訝,雲淡風輕的苦笑道:“如今母後的屍身仍保存完好,父皇可又知曉此事。”


    “她……她在哪裏?”墨陽疲憊的雙眼睜大。


    “在一口水晶棺中。”墨漓淡淡道:“漣兒和母後長得很像。”


    “是啊,荊迴雪……墨漪告訴過孤王,你母後的名字。”墨陽無力的揉了揉太陽xue,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父皇……”百裏九歌喃喃:“之前你說過的,隻要是我和墨漓想問的,你都會告訴我們。我想知道,墨漓六歲那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就為了火泉是嗎?”


    墨漓垂眸,長長的睫毛落滿哀戚的月光,他將百裏九歌拉進懷裏,歎息不語。真相他們已經能猜到了,隻是從內心深處抵觸這樣的事實。


    墨陽低語:“是孤王對不起迴雪,對不起墨漓和漣兒……為了那口火泉,為了大周,孤王虧欠了你們。”


    墨漓道:“父皇對不起的人又何止是我們,九歌、衿兒、大哥、姒瓏、李姑娘、彥天師,豈不都是。我知道,父皇不是真正的蒙麵人,隻不過今日為了不在眾人麵前露臉,才打扮成蒙麵人的姿態。若我想的不錯,父皇定是知道蒙麵人是誰,他的所作所為,怕也大多是受了父皇的指使。”說到這裏,沉痛道:“如此看來,我亦不得不信,姒瓏對我下咒之事,都是父皇一手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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