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吃力的飛著,不斷有鮮血一滴一滴的掉落下來,那一雙翅膀上有血淋淋的傷口,羽毛也在一片一片的掉落。


    任是誰都看得出來,白鴉受了重傷,不知道下一刻還能不能堅持下去。可它不停的飛,仿佛隻要浪費一點時間就要耽誤大事。


    就這樣追著白鴉,百裏九歌也不知道累,突然身子被墨漓抱起。他抱著她去追白鴉,百裏九歌心頭一暖,瞅著墨漓好看的眉目,再朝著白鴉的方向望去,心中吃了一驚。


    那漸漸靠近的建築院落,竟是……臨華殿!


    白鴉竟是要將他們引到父皇的臨華殿!


    這刹那,百裏九歌不由的想了很多。白鴉是從哪裏飛出來的?之前宮裏的內侍不是說,它在好幾個月前就老死了嗎?難道是那些內侍騙了墨漓?而現在,白鴉又是為何受了這樣重的傷,它引他們去臨華殿是做什麽?父皇已經退位去了行宮,墨漓沒有住在臨華殿,現在的臨華殿是並沒有人居住……


    臨華殿越來越近,緩緩的呈現在百裏九歌的眼前。墨漓沒有放她下來,她攀著墨漓的脖頸,望著眼前的這座宮殿。


    那撲棱著翅膀的白鴉,撞在了臨華殿的門上,失去平衡,朝下墜去,卻又在即將著地的一刻奮力飛起,艱難的維持住身形。


    百裏九歌心中一緊,忙就要衝過去為白鴉開門。這時段瑤芊白的雙手輕輕一晃,銀亮的細線飛出,彈在臨華殿的大門上,將大門打開了。


    白鴉奮力的衝了進去,起起落落,幾度要栽下來,卻還是成功的穿過這重殿門,朝著下一重殿門飛去。


    殿門依舊被段瑤用命凝十線,強行打開。破門的聲音,轟的一聲,厚重的門鎖被強硬的勒斷,前方就是臨華殿的主殿了。


    白鴉終於成功的飛進了主殿。


    眾人緊隨其後,踏入殿中,仰頭就看見白鴉盤旋了一陣,接著朝著左邊飛去。


    左邊的那裏,立著一盞屏風。就在白鴉飛躍過屏風向上的那一瞬,突然間幾滴血灑落,在屏風上濺出幾朵梅花的形狀。


    白鴉直愣愣的栽下去了。


    不好!百裏九歌連忙鬆開墨漓,落地後,朝著屏風後麵衝去。而在她之前就已經衝到屏風後的段瑤,驀然就像是化作石雕般,立在那裏不動了。接著,百裏九歌聽見了荊流風的哭聲,荊流風坐在地上,啜泣不已。


    “風兒。”百裏嘯低下身,把荊流風摟住。兩個人望著地麵,眼底有著同樣的悲傷。


    百裏九歌來到了屏風的彼側,然後,她看見了白鴉。


    這隻鳥就躺在地上,白色的羽毛幾乎盡數被染就為紅色,它像是從血池中爬上來的一樣,身上再難以找到幹淨純白的顏色。那一身漂亮的羽毛,也脫落得隻剩下三分之二,翅膀上能看見它的肉,一道道傷痕密布。不難想象,在這身殘缺羽毛的覆蓋下,定是遍體鱗傷。


    “噶……”透過白鴉的眼,百裏九歌看見了不甘,那一抹不甘,在被另一種叫作悲憤的情緒一點點的融合。


    “噶……噶……”白鴉奄奄一息著,最後低低叫出了兩聲,腦袋一歪,死了。


    荊流風的淚水洶湧難擋,她不顧血淋淋的白鴉此刻有多麽難看,隻顧將白鴉捧起來,用雙手捧著,靠近心窩。


    她已經感受不到白鴉的生命氣息了,這是自己從小就豢養的靈鳥,與自己心靈相契。當初為了幫迴雪妹妹蒙混墨陽,自己將白鴉送給了迴雪妹妹。可是迴雪妹妹很早就死了,如今,白鴉為了將他們引來這裏,拚盡了全力,卻仍舊差最後一步,就這樣殞命了……


    “娘……”百裏九歌撫上荊流風的手,白鴉的血,沾在了百裏九歌的手上,還剩下微薄的溫度,順著百裏九歌的指尖,涼到心頭。


    腦海中,依舊停留著白鴉臨死前的那兩聲叫喚。百裏九歌能聽懂,白鴉是在拚死說著什麽。


    “信……信……”百裏九歌喃喃。


    荊流風抬頭看著百裏九歌,哭著說:“九歌,娘也聽見了,聽見白鴉在最後,聲嘶力竭的喊著‘信’。”


    “信……”墨漓的眼底黑沉一片,忽的明亮了一瞬,接著又黑了下去。


    他仿佛是想到了什麽,然而又隻是無憑據的猜測。


    百裏九歌酸澀的說:“白鴉拚了命的也要把我們引到臨華殿來,要是它能再多堅持一會兒,也就不會功虧一簣了……”皺了皺眉,猜測的問:“信,這個字是什麽意思?是說讓我們相信什麽,還是指的是一封信箋?”


    “信箋……”墨漓呢喃著這兩字,腦海中飛速的過著這些年來的種種謎團……看來,是得大搜臨華殿了吧。


    墨漓的想法,百裏九歌看出來了,她問道:“是不是要調派禁衛軍過來,把臨華殿整個搜查一遍?找下信。”


    這的確是個辦法,然而此刻衿兒的事情還在那裏懸著,墨漓和百裏九歌都騰不出時間再大搜臨華殿。這一搜,沒有幾日的功夫辦不成,他們等不了這麽久。


    段瑤驀然想起了什麽,眼眸眯細,迴憶道:“我記得,辛巳年的盂蘭盆節,我剛好收到荊迴雪的信。”


    幾人連忙望向段瑤。辛巳年的盂蘭盆節,辛巳年七月十五日,這正是蓬萊國王都被破的日子。


    段瑤說:“荊迴雪給我的那封信,十分奇怪。我看過之後就將信燒掉,但裏麵的內容,我記得很清楚。荊迴雪對我說,在蓬萊的段氏家族此前為她送去一封密信,是關於周國那口火泉的。”


    當時段瑤是在曇花穀的,寄送信是要花去時間。也就是說,蓬萊段氏給荊迴雪送信的時候,蓬萊國尚存。而段瑤收到荊迴雪之後的信時,正是蓬萊滅國的日子。那麽哪怕是段瑤心存疑問,段氏家族也已經隨著國滅而被屠殺殆盡。


    記得姒瓏也說過,司命夫人在得知了蓬萊滅國後,應該是有意瞞著母後,不想影響母後的心情。


    心頭酸了酸,仿佛能夠體會到段瑤一個人承受家破人亡是什麽滋味。百裏九歌問道:“司命夫人,母後給你寫的那封信,既然是關於那口火泉的,那母後她有沒有說什麽?比如說,火泉和蓬萊聖女一脈有關……”


    荊流風一怔,不解的望著百裏九歌。


    段瑤迴道:“荊迴雪並沒有細說,她隻是反複的在信中說,她掉入了一個火坑,她很害怕,又很慶幸掉進火坑的不是流風。”


    百裏九歌驚了:“火坑?”


    這個詞讓她想起了那封曾在李玉衡家地下室的玉櫃子裏找到的信,上半截被撕掉了,不知道是什麽內容,而下半截是母後親筆寫的……百裏九歌清楚的記得,母後說自己陷入了火坑……


    墨漓低低道:“若我想的不錯,母後應該在懷上漣兒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火泉的秘密,或者說,是知道了讓火泉重新變成水泉的方式。”


    讓火泉重新變成水泉,蓬萊聖女……百裏九歌的心突突的打顫。彥天師說,蓬萊聖女血脈,是將火泉複原的關鍵條件。那麽,這個條件要怎麽使用?彥天師說很可能是與生命有關。


    如今衿兒被抓去了行宮、也就是火泉那裏,衿兒也是蓬萊聖女的嫡傳血脈,那衿兒會被怎麽樣?百裏九歌不敢再想下去,她突然極致的害怕,仿佛稍稍一鬆懈,就會看見活蹦亂跳的衿兒躺在自己的麵前,不會動、不說話,睜著兩隻眼睛,慢慢變得幹硬,還在死不瞑目的盯著她!


    “不!”百裏九歌的腦中一陣眩暈,小腹好像也隱隱作痛。


    她後退,被墨漓溫暖的身子從後麵包裹著。墨漓的手輕輕擱置在百裏九歌的小腹處,一陣清淺的暖流滲透進去,暖著百裏九歌的胎元。


    深吸一口氣,百裏九歌平靜下情緒,問道:“墨漓,你說,墨漪是被誰指使的?是蒙麵人還是……”


    “父皇”兩個字就在嘴邊,可百裏九歌說不出來。從前的她隻是覺得父皇的很多做法不合理、猜不透,可事到如今,種種跡象都令百裏九歌不能不懷疑墨陽。


    墨漓仍舊波瀾不驚的說:“我也不知道,雖然從未看清過父皇,但我能感受到,他對我、對你、對衿兒,都是愛護的。哪怕師父曾說過,覺得父皇表麵溫情細語、實則冷血無情,我也不盡同意。”


    段瑤苦笑著說道:“我的確從沒有看清過你父皇,總覺得害怕他,但是……”


    段瑤的話還沒能說完,就被殿外傳來的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打斷了。


    “子謙師兄,我就說了黑鳳姐姐他們在臨華殿吧,讓你不聽我的話,非要去鳳殿找。耽誤了時間都怪你!我都說了臨華殿大門開著肯定是黑鳳姐姐他們進去了!哎呀你走快一點啊!”


    這樣尖細的嗓音,滿滿的都是幹勁,語調的怪轉處頤指氣使的,非子祈莫屬。


    腳步聲在朝著主殿快速過來,是三個人的腳步,想必第三人是容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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